江奕的話如冰水一般將葉悠澆了個透心涼,從里凍到外,他在懷疑自己人?那他為什么跟我說?因為我是新人還是他在試探我?片刻之后,葉悠決定假裝沒聽見,她微微低頭,臉上掛上溫和無害的表情,“江隊,我先回去了?!?p> 江奕看著葉悠的背影良久,他的表情隱藏在陰影里讓人看不出端倪。葉悠出了門尚能保持鎮(zhèn)定,一踏上樓梯便飛似得逃回宿舍,她快速關上門,反復檢查了幾次沒有問題才將身體靠在門上,頂在心里的一口氣泄了出來,她不禁覺得腿有些軟,險些站立不住。
待平靜一些后,葉悠將濕透的衣服換下,躺在床上,溫暖的環(huán)境讓她的大腦重新活躍了起來。她反復想著這起案件的細節(jié),在沒與江奕談話前,她覺得本案最大的遺憾就是嫌疑人自殺了,他的死將一些細節(jié)和想法帶走了,沒有口供,他們永遠也不會知道他犯案的動機。但有些小瑕疵對不上是很正常的事情,必竟人的大腦很復雜,誰也不可能完全猜透對方的想法??山茸詈蟮脑拝s讓她遍體生寒,如果解昆林的死是有人有意為之的呢?那一切性質就都改變了,是誰有這么大能力,可以在警方已經快要抓捕到他的時候出手破壞?他為什么害怕解昆林被公安機關抓捕?解昆林身上還有什么我們不知道的秘密嗎?又是什么樣的秘密能讓他們冒這么大的風險?葉悠越想越頭疼,到了最后她又有些懷疑是不是自己太過敏感,如此輾轉反復地想了很多,幾乎是徹夜未眠。
當她頂著黑眼圈出現在辦公室時,心里已經決定放下這些想法一切以證據為準。要是每個辦案的刑警都跟她似的疑神疑鬼,早晚都得累死,必竟他們的職業(yè)就是還原真相,要是陷在無盡的懷疑里,那就永遠出不來了。
不過,此案的遺憾還不止這些,那些死者的身份他們也沒能核查清楚。孟斌、劉明和葉悠整理著受害者的資料并一一存檔,期盼有一天,他們的家人能來尋找他們。
“小葉,你去找王洛萌將她那里的照片取回來?!泵细缯吕匣ㄑ坨R說道。
葉悠找到王洛萌時,她正站在一堵厚厚的磚墻前,青松掩映間在墻上留下了斑駁的陰影,青灰的磚墻有兩層樓那么高,長10余米的墻體自下而上是一排排整齊劃一的小格子。每個格子里都放著一個棕色的盒子,盒子上的黑白照片都是閉著眼睛的,有種說不出的詭異,照片下方沒有名字只有一個個的數字,20070415、20091120、20110105……。這是……他們的死亡時間?
葉悠正躊躇著要不要上前時,王洛萌轉過身,眼角的晶瑩還來不及擦去。她用蒼白的手指抹了一下眼角,“不好意思,你是來拿照片的吧?”
葉悠點點頭,想要安慰,卻不知如何開口便只好保持沉默。還是更不善言辭的王洛萌打破了沉寂,“這是無人認領尸骨的存放處,每個骨灰盒上都有他們的編號,詳細的體貌特征甚至是DNA記錄,卻唯獨沒有他們的生平和姓名。我常站在這里問他們,你是誰?從何而來?想要告訴我什么樣的故事?”
說到這里,王洛萌可能是想到之前嚇到葉悠的經歷,轉而說道:“他們也曾是活生生的人,也有喜怒哀樂,不應該只有歸期未有來路。這些是我能為他們做得僅有的事情,證明他們曾經在這個世界生活過的僅有的證明,以待生有花開,死有落處?!?p> 這個陽光斑駁的午后,葉悠第一次走進王洛萌的內心世界,第一次體會她對死者的敬畏和尊重,第一次衷心地想幫助這些陌生的人。愛,這個字仿佛在她的身體里重新種下,雖然只是一顆小芽,但終是有了成長的希望。
流浪人員被殺的案子很快過去了,大家心里雖然不痛快,生活卻還得繼續(xù)。吳局也說到做到獨自承擔了啟用談判專家李聞書造成嫌疑人解昆林跳橋身亡的責任。
“此事過后,我就要退居二線,能幫你的更加有限了?!蹦凶踊ò椎念^發(fā)在夕陽中閃著透明的光點。
“這次的事兒……,有人作局?”一個身著黑衣的男子隱藏在廢舊廠房的磚墻后。
“是我太大意了。不過也給我們提個醒兒,選人啊不能只看紙上成績好,這心智必須得成熟穩(wěn)重?!?p> “我們被發(fā)現了嗎?”
“你應該沒有,但是我……可能是被懷疑了,但也僅僅是懷疑。可能是老孟偷偷動那個案子的事情引起了他們的警覺。”
“那您……會不會有危險?”
“暫時不會,必竟我也沒做什么,只是在選人用人上幫了一些小忙而已。他們借這次的事情讓我退居二線,目的也就達到了。不過你也不用擔心,該選的人都選好了,事情就一定能辦成?!?p> “那個葉悠似乎不是好說話的,而且又是個女生,是不是換一個會好點?!?p> “你還是老毛病,不要小瞧女性,她們往往更具有迷惑性,到時候會有出其不意的效果。你以為他們?yōu)槭裁吹浆F在才開始懷疑我?就是因為我在動作上很隱秘,誰會想到用女人來查那個案子呢?而且她的身世,很容易讓人以為我是在照顧她……?!?p> 說到這里他停了一會兒,“你現在什么都不用管,只要隱藏好自己,靜靜地看著江奕那小子就可以,他一定會交出滿意的答卷的?!?p> “只怕江奕現在會因為解昆林的事情懷疑您?!?p> 他輕笑了一聲,“懷疑就懷疑吧,真真假假,假假真真,說不定這樣我更安全。只是你千萬不要暴露,不要與江奕聯系,不管他做得對不對,都不要提醒他。你的作用不在于破案,而在于隱藏,到時候會有你出手的時機。”
黑衣男子遲疑了一下,“如果江奕不動那個案子呢?”
老年男子搖搖頭,笑著說:“你還是不了解江奕,那個案子涉及韓黎,他不可能不查。老孟動了,韓黎也動了,江奕怎么可能不動呢?!?p> 說到這里他伸了個懶腰,“老了,到了該蟄伏的時候了,以后就看這些年輕人的了?,F在我突然有了坐看風云變換的心情,其實也不錯……?!?p> 此時的葉悠絲毫沒有被當作棋子的覺悟,她正在為了日常訓練的小事兒矛盾著,有案子的時候腦子太累,精神的高度壓抑讓人透不過氣來;沒有案子的時候體能訓練太累,身體上的極限訓練經常讓她有一睡下去就醒不過來的錯覺。所幸實在堅持不住的時候,她還能借口幫孟哥他們整理以往案件的卷宗來逃避體能訓練。
不知是不是王洛萌的話起了作用,她現在再看卷宗中的當事人時,對他們有了不一樣的感情,也開始忍不住去探究他們的來龍去脈,他們之于葉悠再也不是陌生的名字,而是一個個有血有肉,活生生的人。
葉悠不知這種變化是好是壞,以前她一向認為傾注太多情感容易影響理智判斷,在她的潛意識里警察這個工作感情用事是非常危險的。
葉悠的手機鈴聲響起時是一個平常的午后,她正有些犯困地撐在電腦前打瞌睡,“葉悠,你穿便裝來樓下找我,馬上,記住一定要是便裝?!苯鹊穆曇糇屗⒓辞逍蚜诉^來,5分鐘后,當她出現在樓下時,江奕和王洛萌已經坐在了車上,“快點上來,一會兒跟你們解釋?!?p> 葉悠剛上車,江奕便將車飛似的開了出去。“一個緊急的事兒,緝毒隊的秦裕請咱們幫個忙去收集一個毒販的情報?!?p> 葉悠一聽毒販就有些緊張,“江隊,我們……我們怎么收集,我什么都不會呀。”
江奕笑著解釋說:“你以為是多大的毒販,也就是幾分幾分賣的下家。只不過這人油得很,他們跟了幾天那些便衣都露過臉了,眼見要收網卻沒人能再跟進。想讓咱們的生人跟上去收集情報?!?p> 葉悠不解地問:“幾分是什么?”
江奕把她當小白一樣地看了一眼,耐心解釋道:“販賣毒品是大罪,所以通常底層的販賣者帶得都很少,他們將一克分成十份就是十分,然后賣的時候就一分一分地出手。毒品可不是奶粉,那家伙勁兒大著呢,吸食者每次也就只能吸一點點,過量會出人命的。這種底層販毒的小貨色被抓的時候,一般不會太反抗,放心吧沒有危險?!?p> 王洛萌拍拍葉悠的手說:“不用緊張,跟著我就行,這都是常規(guī)操作,你就把自己當普通人就好了?!?p> 說完她對江奕說:“下次記得讓秦裕給我們發(fā)工資,別老用一頓飯就打發(fā)我們?!?p> 江奕笑著說:“好嘞。不過只怕人家秦裕就想請你吃飯?!?p> 王洛萌哼了一聲沒理江奕的調侃,葉悠心里還有些忐忑,江奕已經開始介紹情況:“地點位于仙樂園度假區(qū)鴻升酒店頂層包間,秦裕的人在嫌疑人身上放了竊聽器,不過那人很警覺,而且秦裕懷疑酒店里有他們的眼線,他的人不敢冒然跟進無法接收竊聽器回傳信息。我們這次的任務就是到酒店的樓頂接收竊聽器回傳的消息,幫助秦裕實施抓捕。我們不用與嫌疑犯見面,相對比較安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