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碩的小組這次終于有了用武之地,他們迅速調(diào)取火車西站的所有監(jiān)控,根據(jù)王惠琳的出站時間逐一排查她的行動軌跡,相信找到線索只是時間的問題。其他已經(jīng)核實出身份的13名受害者因為死亡時間較長,視頻信息已無從查找,只能依靠馬濤他們的走訪調(diào)查。這些天劉明、林平和葉悠仍舊整日泡在辦公室里加班,他們希望能從體貌特征入手比對出更多的人員。王洛萌則長在了法醫(yī)中心,她和支援的法醫(yī)專家們一起忙著做顱骨復(fù)原。
韓黎從公司回來后便獨自坐在沙發(fā)上,大家都忙著,只有他閑得發(fā)慌,給江奕打電話,他正在和林碩討論案情,給王洛萌打電話,她根本就沒接,估計正在解剖室里,給葉悠打電話?算了,那丫頭是個鬼機靈,馬上就能猜到他的無所事事,再說他們交情也沒到那兒。他正胡思亂想著,手機響了,他迫不及待地接起電話,一聽是哥哥的聲音,馬上有氣無力地說:“哥,找我什么事兒?”
“你還有臉問我找你什么事兒?多長時間了也不給家里回個電話,媽都快急死了,我這兒有多忙你不知道嗎?還讓我跟你操這閑心?!?p> 一陣劈頭蓋臉的抱怨讓韓黎也起了火氣,“我又不是小孩子,要你瞎操什么心,你忙什么忙?聽聲音就知道無非是參加什么酒會之類的,烏煙瘴氣的還說我。”
“韓黎我沒功夫跟你吵,有那時間趕快給媽回個電話,她著急找你。”說完韓明直接掛斷了電話。
韓黎嘆了一口氣,他知道媽媽找他什么事兒,無非就是給他介紹女朋友,讓他相親之類的,她現(xiàn)在管不了韓明,就想著管他。韓黎揉揉臉調(diào)整好面部表情,甜言蜜語地哄著母親,總算是讓她暫時放下心來,他見好就收,剛要掛電話,對方卻阻止了他?!鞍⒗?,你交朋友的事情媽媽可以不管,只要你不當(dāng)警察什么都好說……。警察哪有那么好當(dāng)?shù)模@世道從來就沒有黑白分明過,只騙騙你們這幫小年輕的罷了。”
女人的直覺真是可怕,韓黎暗暗心驚,嘴上卻輕松地說:“媽,說什么呢,我不是已經(jīng)辭職了嗎”?
“我知道你辭職了,我是怕你又忍不住回去幫忙,實話跟你說,你當(dāng)警察的時候我一個好覺都沒睡過,天天怕你出事兒。韓黎,你能不能不干跟犯罪打交道的事情,你這律師當(dāng)?shù)谋犬?dāng)警察的時候還忙,你不會又偷偷查案了吧?”
韓黎擦了擦冷汗,口氣卻依舊輕松,“媽,你想什么呢?我現(xiàn)在自己開律所要操心的事情更多,還有一堆事兒等著我拿主意呢。哦,對了,媽,您快聯(lián)系一下哥哥吧,他好像又去什么私人會所了,也不知道是跟誰,我給他打電話都匆匆忙忙給我掛了,肯定有事兒”。
媽媽抱怨道:“什么?他沒跟我說呀,不行我得聯(lián)系他看看,你們倆個沒一個讓我省心的。”
韓黎忙不迭地點頭:“媽您得關(guān)注點哥哥,他最近不太對勁兒。還有,媽,我是最讓您放心的了,有什么事情我都第一時間告訴您,您可不要出賣我?!?p> “小滑頭,以為我不知道你這招聲東擊西,我現(xiàn)在沒工夫理你,等處理好你哥哥的事情再來找你算賬。”
掛完電話,韓黎從沙發(fā)上跳了起來,這通電話給了他啟發(fā),他準備去大軍的老家看看,他媽媽說不定能知道些什么?,F(xiàn)在他十分肯定大軍不是這個連環(huán)殺手殺的,大軍死前遭受折磨很可能是對方想從他口中得到什么消息。
韓黎趕到雷建軍家的時候已經(jīng)是第二天的下午,通往村中的石灰路已皸裂的不成樣子,韓黎將車遠遠地停在路邊,拎起不顯眼的黑書包穿過主街,走進一個只能兩人通過的胡同。胡同盡頭荊棘綁成的簡易門松松垮垮地歪在一邊,幾只雞正忙著在泥土地上撓著,不時低頭輕啄幾下。韓黎見四處無人便側(cè)身走了進去,院內(nèi)幾只羊見陌生人進來,受驚地叫了幾聲?!罢l呀?”一個蒼老的聲音從低矮的房間中傳出。
韓黎溫和地說:“老人家,我是警察,刑警隊的?!?p> “警察?你們不是剛來過嗎?我都知道了,我那苦命的兒沒啦……?!睙o盡的滄桑中帶著傷心、無奈,縱然是見慣生死的韓黎仍忍不住動容。
韓黎攥緊拳頭,他沒想到會是這個結(jié)果,大軍以前是他的線人,他獨身一人在薊幽生活,也沒有什么一技之長,全靠韓黎時不時地接濟,作為回報他幫韓黎打聽些消息。韓黎一直很小心,他知道大軍不是混社會的,讓大軍打聽的也無非一些市井傳聞,這次他只是讓大軍留意一下失蹤人口的消息,沒成想竟讓大軍因此喪命……。
“老人家,我是刑警隊的江奕,我……我這次來就是看看您?!币贿呎f著,他一邊從口袋中掏出警官證遞了過去。
白發(fā)蒼蒼的老人緩緩地從灰暗的屋中走出,她的一只眼睛灰白一片,皺紋縱橫的臉上還帶著些許的淚痕,她擺擺手說:“進來吧”。
老舊的房屋內(nèi)濃烈的腐朽氣息與煤煙味混雜著撲面而來,韓黎忍不住咳嗽了幾聲,老人見狀費力地掀起破舊的棉門簾,“老房子了,味道不好聞”。
“不用,沒事兒?!表n黎趕忙上前阻止,他將門簾放下,熟練地幫老人換了新煤并將老舊煤爐里的煤渣掏出,連同地上的煤渣一起倒了出去。
“小伙子,你不用管,小心弄臟了衣服?!崩先松蟻韯褡瑁n黎反握住她的手?!疤焯淞?,您坐回去,小心著涼,這點小事兒我沒問題。您不能把煤渣放屋里,這樣容易煤氣中毒?!?p> “我們大隊的干部也這樣說。唉,老了不中用了,有時候就賴得動?!崩先朔鲋鴫ψ乜簧稀?p> 韓黎從書包中拿出一份文件遞給老人。“這是鎮(zhèn)里養(yǎng)老院的材料,我?guī)湍暾埡昧耍弥金B(yǎng)老院去住吧,也好有人照顧您?!?p> 老人搖搖頭:“不用……不用,我老了……也沒幾天好活的,我守在這里,大軍回來還能看看他。我要是走了,他回來連個家……都沒有……那哪行啊?!?p> “這個老宅子,我住了一輩子,我覺得挺好,可是孩子不這樣想,大了,就想到外面去看看。我心說,看就看吧,等老了,累了,回來就是,誰承想他這一去……就沒回來。我尋思著,外面真有這么好?好的至死都沒回來……?!?p> 韓黎聽得心里發(fā)堵,安慰的話蒼白得無法出口,他只能默默地將材料放在炕上。老人擺擺手接著說:“大軍可能都忘了,那荊棘的大門還是他幫著我做的,那時候他才9歲,他跟我說,媽媽,我給你做個帶刺的門,這樣壞人一推門就把手扎破,扎手多疼呀,他們肯定就不敢進來了……”。
“大軍的后腦勺有一個坑,那是他小時候淘氣從土炕上掉下去時摔的,他以前可喜歡在炕上跳了,把被子披在肩上說自己是大俠。只是我不明白,這大俠……怎么還能死呢?怎么比我這個老婆子死得還早呢?”
“五十年,這五十年就跟一場夢一樣,他嬰兒一樣躺在我懷里的情景就像在昨天。你看……大軍最喜歡這里,就喜歡睡熱炕頭,那冰涼的小腳往我懷里一塞,涼得我直打哆嗦,臭小子機靈著呢,知道我懷里暖和……。這大了、大了怎么就傻了呢,外面的世界再好,能有我這里暖和嗎?他怎么就不知道找我呢?”
韓黎聽著老人絮絮叨叨地說著大軍的往事,詢問的話怎么也開不了口。他以前很少聽大軍提起家事,心里很后悔沒早點來看老人家。
老人擦了擦眼淚:“唉,你別見怪,這越老越經(jīng)不住事兒,我就是……就是想不通……?!?p> 韓黎帶著濃重的鼻音開口道:“您……別太傷心,大軍是一個孝順的人,他……他平時沒少幫我們忙……?!表n黎斟酌著詞句,怕暴露大軍的身份給老人帶來麻煩。
“是嗎?這小子還能幫警察的忙?你能跟我說說他在外面的事嗎?”老人眼中迸發(fā)出希冀的光彩。
韓黎整理一下思緒開口道:“大軍是一個熱心人,他人緣好,跟小區(qū)居民處得來,大家有事兒都找他,他是社區(qū)的積極分子,我們有事兒也經(jīng)常聯(lián)系他幫忙?!?p> 老人與有榮焉地笑著說:“我們大軍打小就能干,這孩子心善,喜歡幫助人。他去年跟我說掙了些錢想接我過去住,我不想去,城里人生地不熟的我去那里干嘛,而且住城里的小房子我憋屈,哪有自家的院子痛快。”
韓黎壓住內(nèi)心的緊張,溫和地開口道:“他去年什么時候跟您說的?也沒告訴我一聲,我要是知道了可以開車去接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