氣肅而霜降,陰始凝也。
源君城的深秋迎來了入冬前的最后一個節(jié)氣,霜降。
作為一座中原大城,這里一年四季氣候分明,沿河有林,物產豐富。凡俗間的兵荒馬亂也常常止步于周遭的村寨,百年間無害無災,城中百姓安居樂業(yè),連街面上與人爭執(zhí)都少有可見,如此便有人傳言這城中有仙人暗中庇護。
可是,物極必反,這樣的好日子也許要走到頭了......
今年的降溫來的有些怪異,比往年的霜降冷了不止一星半點。
天微微擦亮,費常的生物鐘準點報時,昨日的進補讓他感覺渾身舒坦,體內仿佛有火爐在徐徐燃燒,但又能感覺到周遭異常降低的溫度。不怕冷和不知道冷是兩種完全不同的概念。
費常坐在炕頭,思索著昨夜夢里的片段,依稀記得自己先是在一片無邊無際的林子中奔跑,拱食,怡然自得好不快活。
緊接著畫面一轉又來到一處青石板鋪成的廣場上,四周山峰竹林清晰可見,面前一位氣質出塵的青年男子在哪里舞劍,劍招凌冽飄逸,每一次舞動都破開周遭空氣,隨著劍尖帶出水流一般的波動。
再之后,便是某處戰(zhàn)場之上,鼓聲雷動,殺喊聲連綿不絕,一個步卒持刀揮砍,刀刀大開大合,只顧進攻毫無防守,隨著不斷殺敵,刀身侵透鮮血,猩紅奪目。
再之后,便是自己尿急難耐,到處找尋茅房無果,終于尋到了一個陰面的私密墻角,剛解開褲子準備開閘放水,便驚醒收住。
還好沒尿炕啊,他喵的,這要是整上了,一燒炕,那滿屋子燉尿的騷味還睡不睡覺了。
行了行了,這天氣,必須來上一碗鹵煮火燒,起床買肉,起床買肉!
費常做生意,做的都是街坊,當初自己一個毛頭小子進城開店,少不了周圍大伙的幫襯,別的沒能力感謝,只能保證自己的食材都是當天現殺,用料扎實,讓大家吃個實惠。
賣肉的地方不遠,過個街口轉角就是,不多時便到。
“劉哥,兩幅腸子,兩幅肺子,肚子來上一副,就這些。”
天還是擦亮,費常輕車熟路的順著小門進到劉屠夫家中,進城也有三年了,初次賣肉便是這劉屠夫店里。
也許是職業(yè)加成,費常和劉屠夫意外的對脾氣,在給劉屠夫打了幾次下手之后,兩人直接殺雞擺酒燒黃紙,成了拜把子兄弟。
“費老弟,你知道么,咋們城里出怪事了?!?p> “昨天好多人一天未歸,家里人都說去了醉仙樓,可問起當事人,沒一個人記得里面發(fā)生了啥事,城主傍晚的時候還封了城?!?p> “你說會不會鬧妖精了啊?!?p> 劉大壯一邊拿草繩扎好食材,一邊神神鬼鬼的向費常說道。
“妖精?我剛吃了一只,味道一級棒!”
費常心里吐槽,嘴上還是說著:“這世上哪來的妖精,興許是有啥別的事?!敝惖膶捨吭?。
臨走扔下一句忙完過來吃飯,就往回走。
路上心里不斷琢磨這事是不是和自己殺豬妖有關,但細想就覺得牽強的緊,笑了笑自己不知道天高地厚,低頭趕路。
就在快到自己小店巷口之時,通向城門的大路上突然震動了起來,遠遠望見一隊兵丁從內城的方向跑來。費常急忙沖進巷子,偷偷看著。
遇兵就躲,古代生存法則第一條!
就見這隊兵丁數量不多,估摸也就十一二個,但各個披盔戴甲,精銳非凡,再往臉上一瞧,費常大吃一驚,這一張張臉竟然沒有五官,白森森一片。
這些兵丁步伐統(tǒng)一,如同前世湘西趕尸人手下的僵尸,區(qū)別就是這些兵丁身上的氣息炙熱,灼的費常的神識都有些不適。
稍稍往后多退幾步,神識中顯露出文字。
“檢測到靈寶”
“產地:???”
“品種:陽煞符兵”
“品階:玄級中品”
“詳情:取陽煞之氣,化符箓為兵??蔁o限制造出凡品實力的兵丁,但消耗巨大,非緣法者,用之雞肋。”
“原來如此,這些東西不是活人啊?!?p> “玄級中品,嚯!品階不低啊,看來這事不是我能摻和的,還是鹵煮要緊,溜了溜了?!?p> 費常心念著鹵煮,再沒多瞧,貼著巷子墻根一路小跑。
此時,費常并不知道,他這一系列操作早就被跟在兵丁隊伍后方的哪位看的一清二楚。
那人身著黑盔黑甲,肩甲胸甲上皆有獸首紋飾,那紋飾活靈活現,一對眼珠竟然是活物,在眼眶中滴流亂轉。胯下騎著一匹黑馬,馬頭馬身皆披戴黑甲,唯有一雙大眼睛露在外面,閃著兇光。
黑馬路過巷口停下,朝著離開的費常望去,馬上人隨之側目,看了一會,伏身摸了摸胯下黑馬,微微低頭像是在對黑馬說話一般悄聲道:
“這小子氣血充盈,內熱如爐,確實是個武夫的好苗子,但你看他打扮,不是屠夫就是廚子,平日自是不差肉食,偶爾吃到些帶有靈氣也不足為怪,倒是可以考慮收入軍中?!?p> 黑馬甩了甩頭,打了個響鼻,一雙大眼睛竟漏出些鄙夷的眼光。
“看他氣息?”
馬上人只覺得有些古怪,仔細再觀瞧。
“嘿,老伙計,倒是我看走眼了?!?p> “這小子打眼一看,很明顯看就出是個未曾修煉的雛兒,困怕連最基礎的呼吸法都沒練過,但是,呼吸厚重綿長,充盈四肢,這說明他的經脈足夠強健且通暢,修煉起來定能事半功倍。這等天賦,看著還沒有師承?!?p> “記下了,之后尋他一尋,確實是塊好玉?!?p> 黑馬不再多言,繼續(xù)趕路。
再說費常,回到小店便忙活起來,昨日里被豬妖打碎的大門也忘了收拾,就那么敞著,還好周圍的領居都知道他昨日祭拜老常,也沒人來打擾。
費常也不浪費,拾掇起破碎的木渣子就往灶臺里扔,反正都是木頭,燒啥不是燒呢?
要說他這小店,當時盤下來的時候就是一間帶院的民居,因為靠著城墻根,后院拆了墻就是集市,費常就是看中這點才盤了下來,到手之后立馬拆了后墻,上房瞬間變成大堂。
門口磊了兩個土灶,平時白天開門做生意就在門口煮,香味順著街就飄了出去。
處理好食材,端來大鍋就開始了。
來上小半鍋老鹵原湯,再對滿清水,等水開了,把切好塊的肥腸豬肺豬肚往里面那么一咕嘟,炸豆腐塊也搞里頭。
看著開始冒泡飄香的鹵煮,總覺得差了些什么,想了想,還是從后廚取出來豬妖的豬血和豬肉,隨意的切了切,放到鍋中一起咕嘟。
平日里街坊對自己都不錯,如今自己得了豬妖的好處,別管有沒有用,這血肉總歸是要大家一起嘗嘗的。
能一起分享的才叫美食嘛。
心滿意足,費?;氐胶髲N開始和面做火燒。
一通忙活,可就天光大亮,鄰里街坊陸續(xù)出來,上工的上工,做生意的做生意。整座城也隨之活了過來。
不多時,便就有客上門。
“費小子,你這門是啥情況?那柴火才幾個錢,你這拆門生火架爐子,還過不過日子了?!?p> 費常憨憨的撓頭笑著,略帶委屈的說到:
“徐媽,這哪能呢,還不是老常托夢,非說我這門太舊,人家媒婆到門口一看就覺得是個窮酸主,影響我找媳婦。在夢里嘮叨了我一晚上,這不起來就給拆了嘛?!?p> “您今天怎么就一個人來?小酥兒呢?”
“哎,你說趕巧不,昨個小酥兒還念叨說天轉涼了,嚷著要吃你的鹵煮火燒,誰知今個早上就發(fā)起燒來?!?p> “裝兩碗鹵煮,我先送回去,還趕著抓她抓藥呢。”
費常嘴上扯著閑白,手下利索的忙活,兩個烙好的死面火燒泡到鹵煮鍋里,待其沾了一圈湯汁,餅邊微微起皺,撈出來切塊,中間還留著白心。這樣的火燒不至于泡的太久,吃起來浮囊,帶著嚼勁才最合適。
往里面多加了些豬血豬肉,取了個木質食盒裝好,遞給徐媽。
“沒事,您回頭給就行,這不還給孩子抓藥呢嗎。”
推搡了幾下遞來的銅板,送走徐媽。
前腳剛走,后腳就又來了位熟客。
“今兒這天夠冷的啊。嘿,費哥兒,你這拆門燒火,日子不過了?”
費常苦笑,把之前的話又重復了一遍,切上兩個火燒,盛好鹵煮端了過去。
“王叔,聽說昨個城主下令封城了?”
“嗯?你聽誰說的,這城門哪能說封就封呢,就是最近不太平,城衛(wèi)上多加了些人。”
“不過我給你說個事,你可別亂說啊,昨個傍晚,來了一隊商隊,整個商隊沒一個活人,只剩下馬匹拉著車。上頭人說是糟了妖怪,還讓我們別亂說,嘿,那場景,車轍都讓血染成紅的了?!?p> “嘶......這么兇殘,那妖怪長啥樣子啊?!?p> “去去去,你這咒我呢?我就一看城門的,見了妖怪還有我活路?不多說了。再燙兩壺酒去?!?p> 費常也不啰嗦,轉身燙酒,天塌下來有高個子頂著,我先安心過日子,尋了醫(yī)書,練了功法再去琢磨這些有的沒的。
迎來送往,可就到了傍晚,費常坐在店門口尋思著怎么劉屠夫現在都沒來,想著可能有什么事,今天不來了,起身就抄起個破舊些的木桌,準備當個臨時大門。
突然間,就聽的一個中氣十足的聲音傳來。
“店家,可還有吃食。”
費常抬頭,瞅見來人牽馬而來,頭戴黑盔,遮住面容,一身的黑盔黑甲,胸前的獸首紋飾上,兩顆微微發(fā)光的眼珠子滴流亂轉,轉著轉著竟直勾勾的盯著他。
費常頓時五味雜陳,心中暗暗吶喊道
“臥槽,還有完沒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