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三點,大雨滂沱。
到了現(xiàn)在這個時間點,街邊的店鋪都已經(jīng)關門,除了昏黃的路燈,就只有不時閃現(xiàn)的雷霆照亮這條冷寂的大街。
男人打著傘走在狂嘯的風雨中,行色匆匆。他的身上掛滿了細密的水珠,在寒風中打著哆嗦。
今晚的風雨來得太急,加班到凌晨的他完全沒有準備,只能撐起自己的小雨傘快步往家走去。
沿著熟悉的道路,男人越過一個又一個緊閉的鋪面,一盞又一盞路燈向他撞來,又被他拋在身后。
直到十分鐘后,男人突然放緩了腳步,停在了一家商鋪的玻璃櫥窗前。
玻璃的倒影中,一個陌生的年輕人正茫然地注視著他,過了好久,他才如夢方醒般想起,這是自己。
搖了搖頭,男人自嘲地笑了笑。
他真是加班加昏頭了,竟然連自己的臉都不認識了。
繼續(xù)向前走著,男人忽然聽到前方的雨幕中仿佛有什么聲響。
這么晚了,還有誰在這條路上?
心底涌出一絲疑惑,男人放緩了腳步,緩緩向著聲音傳來的方向靠近。
隨著距離越來越近,他也逐漸聽清楚了雨中的聲響。
“你們放開我!”
這是一個女人驚恐的叫喊。
“你裝什么裝?剛剛在酒吧不是你先勾引我們兄弟幾個的?”
一個男人略顯不耐地打斷了女人的話。
“我沒有,剛剛我只是不小心撞到你們了,我已經(jīng)道過歉了……”
面對對方的咄咄逼人,那個女人明顯有些畏懼,連帶著聲音都小了不少。
聽到這里,男人大概明白了眼前究竟在發(fā)生什么,明顯是一伙醉鬼在那相互糾纏。
雖然按照他的性子他應該避開前面的沖突,但眼下這條路已經(jīng)是最近的了,他不想再繼續(xù)淋雨下去。
“裝作沒看到就好?!?p> 心中默默念了一句,男人快步向前走去,爭取要在最短的時間里離開。
可事情并沒有男人講的那么順利,就在他的身影出現(xiàn)的瞬間,被三個男人圍住的女人的眼睛頓時亮了起來。
“救命!先生,求你救救我!”女人慌忙向他求救。
聽到聲音,男人再也不能裝看不見,停下了腳步,偏頭看向女人。
眼前的女人看起來像是剛剛二十出頭,穿著白色的連衣裙,臉上畫著淡淡的妝容,一副女大學生的打扮。
此刻,她正被三個酒氣沖天的男人圍在中央,向著旁邊陰暗的巷子拖去,情況如何很明顯。
“我真的跟他們沒有關系,是他們一路跟蹤我來的,求求你一定要救救我!”
看到男人停下了腳步,女人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一般,大聲對著男人叫喊。
可緊接著,一記響亮的耳光便在女人臉上響起,秀美的臉龐被這一巴掌打得通紅。
“看什么看?沒看到過女人?”
甩了甩手,穿著粉色西裝的男人回過頭來,沖著男人啐了一口,
“我勸你少管閑事,懂?”
口水落在男人濕透的西裝上,轉瞬間又被雨水沖下。
男人心中涌出一股沖動,正要揮拳砸在眼前這張討厭的臉上,可下一秒,他卻發(fā)現(xiàn)自己的身體一動不動。
他“看到”自己打量著對方身上的西裝,“看到”自己緊握雨傘手柄的手指握緊又放松。
最終,他“看到”自己默默地后退一步,轉身將絕望的女人拋在腦后。
“怎么回事……”男人瞳孔驟然放大,“我……我明明是想救她的?!?p> 他低頭看向自己的手掌,可卻發(fā)現(xiàn)這是一張黝黑的,皮膚粗糙的手。
“這不是我的手!”
頭頂響起一陣驚雷,男人猛地向后退了一步,卻發(fā)現(xiàn)自己的身體仍然在向前走去,越來越快。
“我……”
男人像是被眼前詭異的一幕嚇傻了一般,他呆呆地站在原地,愣了好一會兒才轉身向女人的方向跑去。
也就耽擱了這一小會兒,街上已經(jīng)看不到了男人和女人的蹤影,只有旁邊幽深的巷子里傳來女人痛苦的哀嚎。
“求求你們放過我吧!我真的不是那些女人!我真的是第一次來喝酒!”
女人抽泣著向男人哀求,可已經(jīng)熱血入腦的男人們哪還能聽進去,反而更加興奮!
“刺啦——”
小巷里傳來衣服撕裂的聲音,隨即,便是肉體重重倒在地上的聲響和皮帶碰撞的響動。
“你TM輕點,萬一把臉給磕壞了不掃興得很?”這是粉色西裝男的聲音。
“老大,這女的一副死人的樣子一點感覺都沒有,要不先給她來一點新搞到的貨?”又一個男人發(fā)話了。
“還是你小子有點子!給她打點,搞快點!老子要憋不住了!”
聽到這里,男人頓時明白里面即將要發(fā)生什么,快步?jīng)_進巷子里想要阻止。
可當他跑進去時,卻只來得及看到一個男人將裝滿藍色液體的注射器狠狠地扎進女人的手臂。
液體迅速進入女人的血管,女人的身體突然劇烈地抽搐起來,四肢的肌肉不受控制的痙攣。
“老、老老大……我、我好像打多了!”打針的男人顫抖著聲音看向粉西裝男。
“他媽的!你注射了多少?”
粉色西裝男慌忙從女人身上爬起來,一邊剛剛脫下的褲子穿起來,一邊劈頭蓋臉地質(zhì)問注射的男人。
“一……一整支……”
“一整支???”粉西裝難以置信地吼道,“你他媽的哪來的一整支?”
“她吐血了!吐血了!海、海少,這、這下怎么辦?要不要叫救護車?”
第三個男人忽然驚叫。
“叫你媽的救護車!你是不是想死?”海少暴怒地沖男人吼叫,隨即他的聲音又冷靜了下來,沒有半點喝醉的痕跡。
“這女的死定了……這里沒有攝像頭,今天又下了這么大的雨,只要咬死不說,沒人知道這是我們干的!”
“大不了……”他略微遲疑,隨即咬牙切齒地說道,“我再求求我爸!”
說完,海少立馬向著巷道外跑去,迎面撞向快步跑來的男人,穿過他的身體。
停在原地,男人回過頭,冷冷地看向消失在雨幕里的三人。
他知道他還是來晚了,可眼下的情況他也明白,無論他來沒來晚,都無法阻止眼前的暴行。
在這場悲劇里,他就是個幽靈,一個觀眾。
強烈的憤怒淤積在他的心頭,壓得他難以呼吸。
“那些人怎么敢?他們怎么敢如此踐踏他人的尊嚴,毀傷他人的生命?!”
“咳咳……”
地上女人堵塞的咳嗽聲將男人從情緒里拉了回來,他急忙來到女人的身邊,下意識伸手想要做點什么。可下一秒,他又頓住了。
在閃電光芒的照耀下,女人痛苦地在地上掙扎著,素白的身體上滿是傷痕,口中不斷吐出鮮血與白沫,她身上的血管一根根凸起,扭曲了原本柔美的面孔,像是惡鬼般猙獰。
半蹲在地,男人低垂著眼簾看著女人的慘狀,默默地陪伴著對方走完生命的最后一程。
幾分鐘后,痛苦不堪的女人終于不再掙扎,滿是青紫傷痕的手穿過男人的幻影重重地落在污水里,濺起一片污濁的水花。
盡管知道自己無法將其合上,男人還是輕輕用手拂過女人的眼睛。然后像有所感般順著那怨毒的視線,看向巷道入口。
在那里,男人分明看到一個手里捏著什么東西的人正站在巷口。
一陣電光閃過,他看到了一張興奮到扭曲的臉。
……
猛地從床上坐起,映入眼簾的是暗淡的病房。呼吸從急促變?yōu)槠骄?,心中殘留著的憤怒余韻逐漸消退。
顧言記得自己好像做了一個夢,一個讓他萬分憤怒的夢,一個有關某個人的夢。
可自己為什么會做這樣的夢?是因為今晚的遭遇么?
可那夢里的一切卻又那么真實,真實到每個細節(jié)都那么鮮明,真實到他還記得那個女人空洞的雙眼。
“唔……”
床邊傳來了細微的動靜,趴在床沿的白薇薇被他的動作吵醒,抬起了頭。
“言哥,你終于醒了!”
看到顧言蘇醒,白薇薇紅腫的雙眼頓時亮了起來,也顧不上考慮什么,用力地將對方抱在懷里。
“……”
感受著少女溫熱的軀體,顧言頓時有些不知所措,只能尷尬地抬起雙手。過了幾秒,感受到白薇薇的顫抖,顧言在心中嘆了口氣,將少女抱住。
夜色靜謐,窗外不時傳來房檐水滴滴落的聲響??帐幍牟》績?nèi),兩個單薄的身體相互貼靠,像是孤獨之人在相互取暖。
“言哥,真的值得嗎?你差點就死了?!?p> 良久,懷中之人低聲問道,埋下的頭顱讓人看不到表情。
顧言撫起白薇薇的頭,伸手撥開她額間的碎發(fā),看著那張熟悉卻又陌生的、柔弱的臉。
這一刻,夢中那張不甘又痛苦的臉像是和眼前的面龐重疊在了一起,顧言忽然想起來了,他剛才夢到的女人不正是眼前的白薇薇?
如果因為自己的原因?qū)е铝四菢拥慕Y局,他想,他可能永遠也不會原諒自己。
就像他永遠不會原諒自己當初沒有和父母一起踏上那艘游輪。
所以,他凝視著少女的雙眼,輕聲道:“當然值得,因為我不想讓你受傷?!?p> 白薇薇呆呆地看著他,隨即嘴唇控制不住地顫抖起來,放聲大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