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小樓一夜聽春雨

　　雨下不停，撲天蓋地……

　　夜色中枯坐的金不換饑寒交迫，經過一番深思熟慮終于有些回過神來:再不濟，也總不能就此被嚇死吧。

　　接下來他慢慢梳理思緒，得出以下幾條結論——

　　第一，地震之后自己確實是穿越了，而且無巧不巧，穿越進了自己爛尾小說的武俠世界；

　　其二，不知道有沒有所謂的金手指，但猜想大概率是沒有。因為自己所寫的小說不是腦洞創(chuàng)意；好在身邊有警棍，退敵不抱希望，必要時嚇嚇人應該還可以；

　　其三，小說的劇本已經完全改變：除了環(huán)境相同，人物、情節(jié)悉數(shù)迥異；

　　其四，按照當初的設計，這卻月城受四大幫派守護，應該還算是安全的，不過也是暗流涌動。只要自己安分守己不攙和江湖事務，應該不會惹麻煩。

　　既如此，那自己還杞人憂天個什么勁呢？

　　這樣想著，金不換一枚枚撿起地上散落的錢幣，悉數(shù)裝入包中，揉了揉酸麻酸麻的屁股又捶了捶腿，這才慢慢站起身來，胡亂穿起青年男子拋過來的衣服。

　　別說，還真他么合身！

　　今朝有酒今朝醉，明日愁來明日愁！管他娘的，今夜好歹填飽了肚子再說！

　　還有，這身行頭也太“顯眼”了，總不能一直被人當乞丐看……

　　畢竟是自己小說的世界。這卻月城的布局，可盡在金不換的腦海里裝著。

　　城門往里不遠就有一家小本經營的炒粉攤位——攤子小食客也少，三三兩兩的食客大都來去匆匆，多為本地家境不太殷實的百姓，置身其間，倒是不會引人注意。

　　狼吞虎咽吃完一大盤炒粉，仍然感覺腹中空空，金不換便又向攤主買了四個鹵雞蛋，一小份醬牛肉，一并打包了，提著朝前面走去。

　　天色越發(fā)變得陰暗起來，雨點卻仍然下得酣暢淋漓。

　　沿著街邊店鋪的屋檐側身而行，金不換在一家雜貨鋪購買了一把雨傘，撐著走進了一家裁縫店。

　　一連購置了三套當?shù)鼐用裼钩５囊路庞肿哌M了漫漫雨幕之中。

　　衣食住行，好歹完成了三樣，就剩下最后的住了。

　　那一刻，他站在空空蕩蕩的街道，無盡的雨幕中來回觀望……內心深處的孤寂感越發(fā)深刻了。

　　這可不僅僅是因為街道遠近無人，而是因為這整個世界、整個時空……于他而言，都異常的虛幻，沒有一個真正的同伴。

　　前不見古人，后不見來者，念天地之悠悠，獨滄然而涕下……陳子昂的悲涼也莫過如此吧？

　　那么，如何消夜永？

　　住客棧？還是不要……天知道那些人將以怎樣的眼光看待自己，而想到自己半夜就睡在這些不啻虛幻的人群之中……一股寒意剎那傳遍全身，雞皮疙瘩便蕁麻疹般涌現(xiàn)了出來！

　　“嗯，有了！”

　　左思右想，金不換最后拿定了主意——

　　城門右側不遠處有座塔樓，自軒轅臺建成之后便廢棄了，一向罕無人至，就去哪兒將就一晚……

　　只待天明雨住，再尋個漁村，利用剩下余錢盤下幾間茅屋，圍出幾壟菜畦，背山枕水而居，隱姓埋名過此一生，也是極好的。

　　情形一如所料，

　　塔樓之內灰塵厚積稻草散落蛛網密布，顯然已經久無人至。

　　金不換手拿電筒，像諜戰(zhàn)片那樣小心翼翼穿越縱橫交錯的蛛網，慢慢進入樓內。一邊前進，一邊揮動稻草一一掃去足跡……

　　繼而，利用電筒強光四處悉照一遍，確信沒有蛇鼠野獸，這才慢慢走至旋梯后面的狹小空間，撿來四散的稻草墊好，鋪上一件新買的寬大衣服，也不管臟不臟，蚊子多不多，背靠墻壁半躺了下去。

　　反正就是一晚，哪怕是在墳堆，也要咬牙支撐下去。

　　而只要撐過這一晚，從明天開始，便小舟從此逝，江海寄余生……

　　旋梯后面的空間雖小，但是戰(zhàn)略地位優(yōu)越：進可攻，退可守，既方便上樓，又可奪門而出，還可以翻窗……再好不過了。

　　第一次在這個既熟悉又陌生的世界里過夜，小心防范總歸是不錯的。金不換取出警棍放在右手附近備用，這才敢拿出手機來碰碰運氣。

　　屏幕打開，浮現(xiàn)出一個略顯青澀的美少女頭像——涂麗麗。

　　涂麗麗是金不換穿越前所供職的縣圖書館館主的千金，也是金不換、古在天等四人的夢中情人……

　　應該說，四人中涂麗麗對金不換的印象還是非常不錯的，不僅默許他用她的照片作為手機鎖屏，還時不時帶來家中的美食與金不換共享。

　　“如果不是這次忽如其來的地震，我們之間……”

　　哎！

　　接下來，是一聲深沉的嘆息。

　　一如所料，屏幕上方清晰顯示著“無信號”……猶不死心的金不換遲疑了半晌，終于咬牙用力按下了“2”號鍵，那是涂麗麗的號碼。

　　屏幕剎那彈出四個字——“呼出受限”，連鈴聲也沒一句，就徑直返回了撥號界面。

　　接下來，

　　家里的座機、父親、姐姐的號碼……110、120、119、112、114、12345、12306……

　　舉凡能想到的號碼，他都悉數(shù)按了個遍……最后才徹底死了心，又靜靜凝望屏幕上的照片半晌，用力按下了關機鍵……

　　在這個世界，可沒有電可以充。

　　金不換背靠墻壁慢慢合上眼睛，兩行清淚潸然而下……

　　……

　　也不知道到底過去了多久，半警惕半放松的金不換終于陷入了半夢半醒的狀態(tài)之中，手中的警棍滑落一旁。

　　恍惚之間！

　　廢棄塔樓的二樓不知何故竟然亮起了微弱的火光，緊接著就傳來了一男一女肉麻的對話聲——

　　“寶貝，大半年不見，可想死本王子了，來來來，讓我好好疼疼你……”一個溫柔的男中音說道。

　　“一日不見如三秋焉，妾身身在曹營心在漢，也無時無刻不在思念著王子殿下……還以為您身邊佳麗三千，早把妾身忘得一干二凈了……”那聲音，簡直嫵媚入骨。

　　“怎么會？本王每每想起你躺在梅劍鋒那個莽夫身邊，內心就不是滋味……”

　　溫柔的男中音陡然變得粗魯：“寶貝，春宵苦短，我們就不浪費時間了，你且感受一下，到底是我安達王子厲害，還是他梅劍鋒厲害！”

　　“嗯……王子好壞啊，當然是你厲害了……”

　　“噗”的一聲，燭火突然熄滅……

　　……

　　……

　　……

　　小樓一夜聽春雨……

　　真是見鬼了，沒想到躲在這里都不得安生！

　　金不換簡直如坐針氈，下意識閉上了眼睛伸手捂住了耳朵。不去看也不去想……只盼著上面的人，早些完事離開。

　　而其時，天已經蒙蒙亮了起來。

　　他本想躡手躡腳偷偷離開的，卻又害怕被樓上之人察覺，那樣反而不妙，就又耐著性子坐了下來……暗暗放慢了呼吸。

　　人算不如天算！

　　恰在那時，身邊皮包之內突然傳來有節(jié)律的顫動，緊接著一陣嘶啞卻無比清晰的鈴聲劃破周遭的岑寂——

　　“你為何移情別戀，不顧我的感受，讓我心碎讓我后悔……”

　　如期響起的鬧鐘聲刺穿黎明前的靜悄悄，蓋過樓上的動靜和喘息……

　　很快的，樓上響起一聲暴喝——

　　“何方鼠輩在此偷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