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安居
天剛亮，各種鳥叫獸鳴一下子響了起來，鬧鐘一樣把人吵醒?！鞍?，現(xiàn)在在叫的是另一批動物。它們換班叫的?！眲M咕噥著把被子裹住腦袋，又睡了過去。姚英也醒了過來，半靠在床頭愣愣地出神，一只手機(jī)械地拍著兒子，希望他多睡一會兒。
抬頭看看天色有點亮了，劉遙索性爬起來，去看看病人的情況。正好遇到梅先卓在給祖宗牌位上香。劉遙不知如何應(yīng)對，只好視而不見，直接去看病人。梅家駒的病情非常穩(wěn)定，令人欣慰。如果說骨折的斷口沒有碎茬是好運，那傷口竟然沒有感染，體溫也一直沒有升高，簡直就是中了大獎。
查看好病人，劉遙去井口提來一桶水，讓大家洗漱。這個時空的洗臉也成為一道苦役，洗臉毛巾就是一塊手工織的棉布，非常綠色環(huán)保，可是粗糙僵硬，擦在臉上皮膚都疼。劉遙少不得又安慰一通，說沒有肥皂就是機(jī)會，以后開個肥皂廠就能賺不少錢。
相比而言，洗臉洗澡都只是小麻煩，上廁所簡直就是災(zāi)難。所謂廁所，就是糞坑上面搭了兩塊木板，并且旁邊還養(yǎng)著豬！人在顫巍巍的木板上忍受臭氣熏天，旁邊近在咫尺的豬有時還會使勁搖晃。
站在廁所跟前，看著哭喪著臉幾乎崩潰的劉滿，劉遙想了想，領(lǐng)著劉滿跑去跟梅夫人要來一個大瓷盆，再要了一塊木板做蓋子，費勁地搬回來，哭笑不得地對兩位女眷宣布：“這就是廁所。東西很沉，你們都端不動，得我去倒，所以，每天請盡量少拉幾次?！?p> “本來還想抱怨一下沒有肥皂。這個時空真的沒有肥皂！但是看到你這個沉重的廁所，我還是別抱怨了，早點洗洗睡了吧?！币τu晃著沒有奶吃哭哭啼啼的兒子無奈地說。
“你去參觀一下我們的洗澡水流程，你就知道這個洗洗睡了也不是簡單的事情。要把燒飯的鍋洗干凈，用沉重的木桶大水倒進(jìn)鍋里燒熱，再一勺一勺舀到桶里，挑到我們屋子里來。光是用那個木勺把水舀到桶里，你們兩誰也干不了。”劉遙想了想，又說：“怪不得我說天天洗澡，梅夫人和梅香那么驚訝。”
梳洗完畢，劉遙宣布，今天的任務(wù)就是熟悉環(huán)境和徹底休息。一家人在梅家宅子里和四周饒有興致地轉(zhuǎn)來轉(zhuǎn)去，看到什么都十分新奇。屋子的建筑和陳設(shè)倒也不陌生，和來時的時空里保留下來的古建筑非常類似，吸引一家人注意的是，隨處可見的信仰的痕跡。不僅堂屋正中擺著祖宗牌位的地方每天都香煙繚繞，幾乎每一堵墻壁上都貼著神佛的畫像或者寫滿了各種祭拜內(nèi)容的紅紙。每個院子的墻角都有小小的石雕神龕，里面的人像面目模糊，卻也香灰和蠟滴堆積，想來也是每天有香燭供奉的。
一家人興致盎然的參觀著，想要吃飯的時候，劉遙就領(lǐng)著劉滿去那個可怕的廚房里找吃的。廚房的衛(wèi)生情況令人擔(dān)憂，父女二人都不敢讓姚英來參觀。還好飯菜倒是不錯，雖然只有豆腐、煎蛋或者臘肉等有限的幾樣，可是都有獨特的味道，蔬菜的味道也都很濃郁，絕非現(xiàn)代食物所能比擬，讓一家人吃得很過癮。估計是家里幫忙的人很多，廚房隨時都有熱騰騰的飯菜準(zhǔn)備著。
下午三四點鐘光景，梅先卓和梅夫人帶著個丫頭打扮的小姑娘來敲門。劉遙抬頭一看，急忙從床上爬起來，整了整衣裳走過去。梅先卓拱了拱手，梅夫人和丫頭都道了個萬福。劉遙手忙腳亂地拱了拱手，又急忙招呼老婆和女兒過來。兩位女士不知怎么回禮，尷尬地點點頭，說了個你好便低頭站著。兩家人隔著門檻站著，一時無話。還是梅先卓打破了沉默，大手一揮說聲請這邊說話，把劉遙一家請出了家門。
“弟妹，既然是定下在這里居住，那就做個長遠(yuǎn)打算。我們收拾了幾個房間，你們一家住著，過兩年再做別的計劃?！泵贩蛉藥еτ⑼鶘|廂房去，一邊輕聲說道。
東廂房一排三個房間，一間放了餐桌椅，顯然是當(dāng)做餐廳和起居室，另兩間擺了床，是夫婦和女兒的臥室。梅夫人一一介紹屋子里的家具，一邊說：“以后啊，你們一家就在這里安頓下來。咱們吃飯在一起，所以也沒安排廚房?！闭f著拉過丫頭，又說道：“弟妹要是想要做點啥合口味的，就叫梅香去做。平時端茶倒水、洗衣掃地的活計，都叫梅香干?！泵废阃τ⒆隽藗€萬福，躲到梅夫人身后，探出頭來眨著大眼睛笑了。
這些家務(wù)事自然是梅夫人對著姚英交待，可是姚英既聽不大懂話，也不知怎么有禮貌的回答，只好點點頭說聲謝謝。劉遙接過話頭對梅夫人道了謝，又對梅香說了聲：“以后就多有麻煩了。”梅香沒想到會對自己說話，頭一低躲了起來，隨即覺得不對，又走出來滿臉通紅地道了個萬福，細(xì)聲細(xì)氣地問候到：“劉員外劉夫人萬福，公子小姐萬福。”
劉遙也不知道怎么回禮，胡亂拱了拱手，說道：“別叫我員外，就叫劉先生吧。”梅香低頭應(yīng)了一聲，徹底躲回梅夫人身后去了。
梅夫人饒有興致地看著，又拉著姚英一一介紹房間里的物件。原來衛(wèi)生間的功能被分解開來：洗臉洗澡肯定就是一盆水，都在臥室解決，無非盆有大小而已；如廁的功能在院子西南角的茅房，所有人都去那里解決。功能是有了，體驗實在是噩夢。
謝過梅家兩口子，一家人就在東廂房住下了。梅夫人確實是考慮周到，床上用品、換洗衣服、茶杯茶壺、毛巾木盆都準(zhǔn)備齊全，甚至還有書架和筆墨紙硯。劉遙興致勃勃地查看這個時代的辦公用品，發(fā)現(xiàn)紙張非常糟糕，粗糙泛黃，紙面上植物纖維隨處可見。兩位女士對洗漱用品非常失望，抬頭看到劉遙拿著張紙皺著眉頭，笑了起來：“開個造紙廠吧，商機(jī)無限啊”。
“呵呵，言之有理啊。不過呢，造紙廠可以開，紙的品質(zhì)差不多很久都得這樣。高品質(zhì)的紙必須要有酸和堿，而我們很長時間里面都不會有這些屬于化工產(chǎn)業(yè)的東西。”
“一張紙都這么麻煩啊。這個時代的擦屁股紙實在太可怕了。”劉滿哭喪著臉說。
“這個問題可能可以早點解決。我來看看有啥替代品。”劉遙感同身受地點頭說道。“總之，我們就是要做這個時代的實業(yè)家。來，讓我們看看可以干點啥。”回到房間里，用意識打開攜帶物品的空間?？罩懈‖F(xiàn)一個透明的立方體，里面還顯得比較空蕩，泛著淡淡的乳白色輝光。這就是那一立方米空間，四個人都可以用意識打開它和伸手進(jìn)去拿東西，而且只有劉遙一家人可以看到?？臻g內(nèi)部的時間是靜止的，能看到放在里面的幾塊深冷的冰塊，始終保持著固體狀態(tài)，那是良種豬和羊的****。
“來，看看我們的寶貝！我先跟你們說說寶藏里和農(nóng)業(yè)有關(guān)的東西哈。首先是高產(chǎn)的稻種，比現(xiàn)在的多收成一倍都不止，一畝地能收6-700斤。土地買來就種下去。當(dāng)然我?guī)淼臄?shù)量不夠，只有100克，大約3000粒。一畝地要稻種5、6斤，這里最多只夠種一畝地的5%，也就是半分地。所以第一次播種主要還靠梅地主支持?！?p> “這些高級種子全部種下去大概能收多少稻子？”劉滿問道。
“科學(xué)家算過了，一畝的理論最大值是900斤，5%就是45斤。這種子我肯定精心照顧，不出意外的話，估計出3、40斤總是有的吧?！?p> “那能播多少土地啊？”
“你不會算?。坎坏绞€，七畝左右吧?！币τ⒆鲞^財務(wù)，算賬比較快。她對劉滿來到這個世界之后依舊沒心沒肺憂心忡忡。
“這七畝再收上來呢？能種多少？”劉滿還是懶得算賬。
“那不得了！一畝地算它產(chǎn)600斤，播種只要用種子5斤?！眲⑦b摸摸女兒的頭，回答道：“就是說一畝地的產(chǎn)出可以播120畝，那么7畝地的產(chǎn)出起碼有800畝可以種?！?p> “到第三次收成以后，良種就有富余了，有多少水田都夠。”姚英愉快地算著賬。
“那就可以撒開吃飯了！”劉滿急忙說?！翱墒悄鞘且荒臧胍院罅税?。唉?！?p> “是啊。”姚英摸摸孩子的頭，想著在來之前逼迫孩子們吃雞蛋吃水果的日子，真是恍若隔世啊。
“嗯。然后是高產(chǎn)的土豆番薯玉米種子。這些東西適合旱地種植，旱地土地便宜，但這些作物產(chǎn)量不比水稻低，相比之下，就顯得收益巨大?！?p> “還有就是高產(chǎn)的經(jīng)濟(jì)作物。有油菜，有柑橘葡萄獼猴桃這些水果?！币τ⒁苍诳臻g里搜索著。
“好吃的水果?！眲M接嘴說道。
“不僅是好吃的水果，還是預(yù)防海員得壞血病的靈丹妙藥。我們把這些水果曬干磨粉添加到食物里去，海員出海去就不會缺維生素了，而且別人還不知道我們怎么辦到的?！蓖鴦倓倧脑茖雍竺媛冻鰜淼慕鹕娜展?，劉遙滿意的說：“你們看，這么強(qiáng)烈的日照，在農(nóng)業(yè)上可以做很多事情。實際上農(nóng)業(yè)直到今天都是巨大的產(chǎn)業(yè)，它可以給我們帶來強(qiáng)大的推動力?！?p> “可是在我們來的世界里，農(nóng)業(yè)好像和沒有影響力”劉滿疑惑地說。
“那是因為農(nóng)民失去了話語權(quán)，只能被動地等著別人來制定政策，制定價格?！眲⑦b不無憂慮地解釋道，接著又說：“我還帶了治療瘧疾的金雞納樹的種苗，還有橡膠樹的種苗。他們在將來有大用處。尤其是金雞納霜，有了這個支持，我們才能進(jìn)入?yún)擦?。?p> “1公斤有那么多東西好帶嗎？”姚英奇怪地問。
“實際上只有900克。因為武功秘籍占了100克。我精挑細(xì)選了這些東西。為了這個，還跟專家小組吵架呢，呵呵?！毕氲酱蠹叶伎梢钥吹阶约旱淖鳛?，劉遙對著天空做了個鬼臉。
說著，劉遙拿起那本幾乎包括了人類所有知識的印刷品。它看上去像是一卷白色的絲綢，非常堅韌結(jié)實?！坝羞@些東西，有這個武功秘笈，我們只要有三年時間，就不可戰(zhàn)勝，有十年時間，就可以改變世界。所以呢，我們都要學(xué)習(xí)這個上面的知識，才能實現(xiàn)這些步驟。今后我們每天晚上都拿幾個小時來學(xué)這個。還好這個東西可以扯開來，每個人讀一段?！?p> 習(xí)慣了鳥獸的鳴叫之后，工業(yè)和之前的世界實際上可能更適合人類生活，空氣清新，甚至感到帶著甜味。天黑之后，一家人發(fā)現(xiàn)沒有手機(jī)可玩的日子竟然如此單調(diào)：刷微信微博淘寶，都再也不能玩了。吃過晚飯在院子坐著看了一會兒燦爛的星空，滿眼五顏六色，每個人的心里都覺得被什么東西填充得滿滿的。一家人洗漱過后很快入睡，第二天很早就醒來，生活作息完全改變。只是睜開眼睛一看，滿眼都是文物，沒有現(xiàn)代文明還是讓人有些心虛，好在從過去時空帶來了牙刷，算是劉遙一家的一個安慰。牙刷可以說是參加這個游戲的一個小小的作弊：每件衣服上都附帶了兩個牙刷頭，它們同時可以作為收緊腰帶的彈簧頭，以這個借口獲得超級智慧的認(rèn)可帶了過來——沒有任何規(guī)定說彈簧頭不可以帶刷毛啊。
一家人刷牙的時候，剛好梅香走來送洗好的衣服，看了眼三個人的刷牙表演，急急忙忙地走了，到了門口，又回過頭來問道：“劉先生，這個刷牙，有什么作用？”劉遙想了一下回答：“讓牙齒不會掉?！泵废愕皖^說了聲“我們都沒人這么料理自己呢。謝謝劉先生?！鼻臒o聲息地走了。剩下劉遙怔怔地看著天井門洞，腦子里仿佛想到了什么，又抓不住思緒。
梳洗完畢，劉滿精力充沛的跑到爸爸面前，問道：“咱們今天干什么呀？”劉遙想了想，對老婆女兒說：“生活方式，是我們要傳播的重要內(nèi)容。我們跑步去。”劉滿大聲抗議，姚英也表明自己的膝蓋動過手術(shù)，不能多使用。劉遙堅持說：“跑步必須堅持。從自己角度來說，衛(wèi)生、運動、合理飲食，是保持健康的關(guān)鍵。這個世界缺醫(yī)少藥的，必須靠自己。從任務(wù)的角度來說，我們就是要傳播文明的生活方式嘛。這樣，我和滿跑2、3公里，媽媽和則慢慢跑，有1公里就可以?！?p> 一家人來到屋外。太陽還沒有升起來，天已經(jīng)大亮了，空氣涼爽而清新。四周滿目蔥蘢，遠(yuǎn)處的山丘頂上縈繞著潔白的云霧。梅家大宅門前的土路上靜悄悄的，一個人也沒有，連小溪都靜靜流淌，聽不見一點水聲。遠(yuǎn)處的田地里可以看到已經(jīng)有很多人在勞動。父女二人跑開去了，兒子劉則立即開始指著四處亂飛的蟲子興奮大叫：“爬爬蟲！爬爬蟲！”
晨跑結(jié)束，劉則還在研究蟲子，劉滿直截了當(dāng)：“爸，餓了，我們?nèi)ツ迷绮桶??！睆N房里空空蕩蕩，鍋灶都是冷的。出了廚房，剛好遇到梅夫人，見父女二人一副找吃的的樣子，愣了一下，問明原委，忙讓兩人請回，說稍等片刻就會送來。劉遙對梅夫人拱了拱手道謝，梅夫人抿著嘴笑了，急忙回禮，輕聲說道：“劉先生這拱手學(xué)得挺快?！?p> 沒多久，梅夫人和梅香端來了粥和咸菜，抱歉地說今天準(zhǔn)備不及時就告辭了。一家人沒有在意，很快吃好了早餐。
太陽已經(jīng)升高，陽光明亮刺眼。劉滿帶著弟弟出門去玩耍，姚英跟劉遙來到堂屋，檢查了梅家駒的腿?？瓷先ゾ€條筆直，應(yīng)該是沒有移動。“傷口恢復(fù)得不錯啊?，F(xiàn)在一個是傷口不要發(fā)炎，就是紅腫流膿，一個是骨頭不要移動。家駒的忍耐力真是不錯的，換做我，都不敢保證我不會動到?！眲⑦b跟梅夫人報告了好消息，又問道：“梅大哥今天是出門好早，是做什么活計去了呢？”
“他去縣城里售賣你的一對珍珠。路程有點遠(yuǎn)，早早就出門了。怕打擾你們休息，所以沒有來跟你辭行?！泵贩蛉硕Y數(shù)備至地回答道。
“哎呀真是有勞了?！眲⑦b還是不習(xí)慣這種禮數(shù)周到的交談方式，除了道謝，一下子想不到怎么接話。
“嫂子，我有一事想要請問一下。不知我們一家是否可以在此地落籍呢？”姚英仿佛在一夜之間學(xué)會了說話，令大家小小的吃了一驚。
“弟妹，此事也一并辦理了。落籍之后，這幾日便要買些土地，趁著開春，就好播種了?！泵贩蛉诵Σ[瞇地說道?！澳銈円患医?jīng)歷的波折不小啊，如今看上去神色還沒恢復(fù)，不用操心別的事情，這幾天還是好好休息吧?！?p> “爹！爹！我們抓住了一只錦雞！”劉滿雙手緊緊捉住一只尾巴長長五彩斑斕的鳥沖了進(jìn)來，滿臉因興奮而通紅，頭上都是樹葉，后面跟著一個14、5歲的男孩，抱著劉則跑得氣喘吁吁。
梅夫人忙接過劉則交給姚英，輕斥道：“趙飛，你咋帶著人家女娃娃去抓鳥呢？”姚英輕敲了一下劉滿的頭說：“抓錦雞弟弟都不要了?！?p> 男孩端端正正站好回答道：“梅夫人大安。抓雞這事不是我?guī)У?，我遇到他們兩的時候，他們正鉆在樹林里追著這個錦雞跑呢。我只是幫著抱小孩，也幫忙抓了下錦雞。”說罷頭一低，跑去跟梅家駒聊起來。
“沒你幫忙，就他們兩個還能抓住？”梅夫人笑罵道。
小滿不顧別人的談?wù)?，喊著梅香找籠子把錦雞養(yǎng)起來，捧著獵獲物滿屋子轉(zhuǎn)，不知如何是好了。劉則跟在后面伸著脖子喊：“還要看吊吊（寧波話鳥的意思），還要看吊吊”，也滿屋子亂轉(zhuǎn)?？粗晃葑拥男『⒚β?，笑容浮現(xiàn)在幾個成年人的臉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