鋼條在耐火磚砌成的溝槽里慢慢冷卻，鐵匠俞朝勤在旁邊急得要死。這溝槽是按照劉遙隨意設定的數(shù)據(jù)制造的排水溝一樣的直槽，鋼水在里面凝固之后，不僅沒有被分割為一個一個的鋼錠，還過于尺寸過于粗大，根本無法整跟拿起來。俞朝勤本來想趁鋼條還在紅熱軟化的時候截成合用的長度，可是手中只有兩個打制小件工具用的鐵鉗，根本拿不動這30厘米直徑，10多米長的鋼條。眾人有心想一起動手，才發(fā)現(xiàn)除了剛才挑出來的幾件鋼火不錯的刀具，手邊幾乎都找不到大件的鐵器，全變成眼前紅熱的鋼條了。
俞朝勤是縣城第一鐵匠高手俞朝富的遠房親戚。據(jù)說因為只是旁支，所以手藝都只學了個八九成，關(guān)鍵的地方?jīng)]有學到。既然手藝不精，架子就不大，高管家一請就帶著全家老小搬來。早早就在爐子旁邊搭好了鐵匠棚子，榔頭鐵砧一應俱全，現(xiàn)在正指揮老婆孩子和徒弟去石碌河里挑水來冷卻鋼條，剛才看熱鬧的人群也紛紛去拿來木盆木桶，幫忙挑水澆在鋼條上，弄出一片呲呲冒起的白色蒸汽。
好不容易等到鋼條冷下來，俞朝勤急忙招呼大家?guī)兔μ饋矸诺借F砧上，想要從中間截斷。沒想到這鋼條硬得驚人，俞家珍藏的鋼鏨子敲禿敲彎，也沒能鏨進去幾分。看到這一幕，俞朝勤的眼睛在剛剛響起的敲打聲中放起光來。
劉遙俞朝勤的神色，就知道今天的實驗算是成功了。鐵匠鋪子里這份混亂一時半會也搞不好，抬頭看看天也暗下來了，便讓梅先卓給大家張羅晚飯，爭取今天試打幾件鐮刀、鋸子和斧頭，就離開了大家。
劉宅在自由山的頂上，有最好的視野。劉遙站在門口，望著火紅的夕陽把石碌河右岸的田地鍍成金色，而工業(yè)區(qū)里的鐵匠鋪子已經(jīng)隱藏在山丘的陰影里，爐子里的火苗和打鐵濺起的火星都清晰可見。鐵匠鋪子里熱鬧非凡，梅先卓等人也在，現(xiàn)在他們正在吃著梅夫人帶來的飯食，簡直就像開party一樣。
劉遙默默地坐在門前的石頭上看著這一切，姚英端過來一杯茶，沉靜地站在旁邊。良久，問道：“你不去跟他們一起熱鬧熱鬧？”
“不了。我還是喜歡跟你們一起。來，我們一起吃飯?！?p> 晚飯后，劉遙回到梅宅，正在埋頭寫著什么，就見梅先卓手里拿著的一把斧子和一把鐮刀領著一群人沖了進來，滿臉都是喜色，大聲喊著：“劉先生！那都是好鋼??！”
鐮刀和斧子一點都不起眼，渾身剛打好的鐵器特有的那種發(fā)青的暗灰色，刃口上都是缺口，但是大家的目光都停留在上面，就像看珍寶一樣。
劉遙有點沒反應過來，問道：“這些缺口是怎么回事？”
“砍的！要試鋼火么?？硥牧硕嗌俚陡 ！睂O正剛回答道。
“俞師傅呢？他怎么說？”
“還在打鋸子。那個東西一個齒一個齒的，難搞。他說是沒見過這么好的鋼。還說這個鋼最好是只做刃口，要不然太浪費?！贝蟾攀羌拥脑?，平時沉默寡言的孫正剛現(xiàn)在口齒流利得很。
錢三補了一句：“俞師傅還說了，這個鋼太硬，難打，出活會慢?！?p> “他搬來的時候，我說給他5個人手，他還不肯，怕是被學了技術(shù)去。要我說，他那個技術(shù)本來就沒學精，值什么錢！我這就讓他把徒弟帶起來！”梅先卓難得不沉穩(wěn)一次，抓轉(zhuǎn)身就往外走。
“不急不急，咱們現(xiàn)在還真沒多少人手可以給他了。”劉遙一把拉住梅先卓，又緩緩說道：“剛才我一個人想了很久，發(fā)現(xiàn)自己還是錯了。我要做的項目很多，許多事情我知道個理論，卻不了解實際細節(jié)。很多事情都考慮不周。”
“我覺得你做得很好啊。什么地方考慮不周？”趙恩重緩緩地問道。
“你看，鐵水流出來的地方，應該做出一格一格的，這樣鐵水冷卻后會形成一個個的鐵錠，很方便拿起來。而且事情總是互相牽制的，你們看，由于筑壩的事情拖延，整個自由山的房屋沒法使用，那么多村民在工業(yè)區(qū)的窩棚里，還要住很久。他們今天看熱鬧差點出事，這些是我造成的，也是我沒有考慮到加以防范的。”劉遙無奈地說。
“哈哈！你也太相信你自己的那個叫做什么來著？規(guī)劃？我說你咋一個人跑了，也不跟我們一起打鐵?！泵废茸扛忝靼琢耸虑榈脑舐曅α似饋??！澳隳兀f事開頭難。千頭萬緒，難免有考慮不周的地方。而我們呢，很多事情以前別說沒做過，見都沒見過。所以也幫不上你什么。但是現(xiàn)在各個項目逐漸做起來，我們都了解一些了，不都在逐漸入手了么？”
梅先卓指著孫正剛說：“種地的事情，孫正剛現(xiàn)在可是一把好手。你教給他的方法，他都學得七七八八，而且正在教給村子里所有人?！?p> 轉(zhuǎn)過身，指著趙世祿，梅先卓又道：“趙氏建筑公司，現(xiàn)在也是名不虛傳。而且我還聽說，他們已經(jīng)能夠搞那個，叫做預算的東西，下個月要多少人手多少物資，都清清楚楚?！?p> 梅先卓走到桌子邊坐下，接著說：“說到預算，王帶喜和她帶著的幾個小女孩，真是非常不錯。我想要了解什么數(shù)字，一問便知：現(xiàn)在有多少人，男多少女多少，勞動力有多少，到下個秋收之前要吃多少糧食，咱們是有富余還是有缺口。這些事情，都是以前不能想象的。這些都是你帶給大家的?！?p> 眾人不說話，都看著劉遙。
“是。我也許應該把全部事情都拿出來跟大家一起商量?，F(xiàn)在不是我一個人會思考這些問題了，大家都越來越有辦法。來，我們這就商量一下將來的打算?！眲⑦b振奮地說。
眾人連連點頭，紛紛在餐桌邊坐下，姚英張羅著擺上茶杯茶碗。劉滿和劉則二人見人多熱鬧，也湊過來在旁邊玩耍。
趙世祿率先發(fā)言：“先生最擔心的是大壩的事情，對吧。現(xiàn)在石碌河已經(jīng)改道，原來河道上的大壩已經(jīng)抬高到離目標水位只有不到5米，再有十天，大壩就可完成。”
“大壩里面還要填土么？”梅先卓問道。
“不需要了。這個大壩完全由石塊和水泥筑成，不需填土，所以工程進度很快。”趙世祿回答到。
劉滿在悄悄扯了扯爸爸的袖子，輕聲問道：“那架水渠還要多久呢？”
趙世祿聽到了，輕聲笑道：“水渠總共需要一個月，現(xiàn)在已經(jīng)在架了，估計一個月后，自由山上就可以通水了?！?p> 劉滿高興地叫了一聲，急忙捂住嘴，跑了出去。
趙恩重接著說道：“唐作相那邊的開山進度可觀，炸出來的石頭不僅供給水壩，也有一部分已經(jīng)運到荒地上，只待這里水壩進度完成，就去那邊筑堤。估計工程需要六個月。”
“這個太慢了。我們還要增加人手。如果在開春前不做好河提，春汛以來，不僅工程要拖到夏訊結(jié)束后，一年的時間會浪費掉，而且未完工的河堤可能會被春汛沖垮。”梅先卓搖搖頭說道。
“先生，我們可以想辦法找人來幫忙筑堤，自由山上能住上萬人。根據(jù)王帶喜的計算，我們現(xiàn)在的田里打出的糧食，包括鹽田里的出產(chǎn)都拿來買糧食，可以養(yǎng)活這五千人。只是，我們要這些人來干什么呢？”孫正剛提出了自己的問題。
“都是寶貝呀！”俞朝勤走了進來，手里拿著一把歪歪扭扭的鋸子。他團團做了個揖，說到：“這一爐好鋼，價值連城啊。這么好的鋼材，都是做刀鋒的刃材啊，一斤能換三十斤鐵！靠這個爐子，就能養(yǎng)活全村人！”
眾人接過鋸子，有趣找來木頭試了試，都對它的鋒利贊賞有加。鬧騰了一陣，才想起剛才的話題，接著又問，要這么多人做什么？
“好問題。我們要干什么呢？”劉遙站起來說：“我們要采礦煉鋼！這石碌河上游就有鐵礦，我能把它挖出來練成鋼！做出武器！我做的刀槍可以刺穿現(xiàn)在所有的盔甲，我做的盔甲現(xiàn)在的刀劍都無法擊穿?！?p> 在眾人的一片驚嘆聲中，梅先卓輕聲問道：“然后呢？”
“然后我們就不可戰(zhàn)勝了。我們可以慢慢把周圍的村子都管理起來，讓大家過上好日子。孩子都有書讀，每天都有早餐，每天都能吃肉，衙役不欺壓，買賣公平，出入有寬敞的道路，有醫(yī)院治病……”
“不是應該打到瓊州府去，樹起旗幟來么？”趙如山輕聲接了一句。
“不，只有別人欺負我們，我們才打仗。我們不會主動打別人?！眲⑦b堅定地說。
梅先卓最先明白過來：被人欺負就要打仗，那不就是自立為王了？只是他知道有些事情不能說太明白，于是抬頭說道：“現(xiàn)在有了這么好的鋼材，我們可以更快實現(xiàn)先生的計劃了，來，我們來規(guī)劃一下，誰去把王帶喜叫來?！?p> “我去！”劉滿在院子里應了一聲，飛快地跑了出去。
東錢湖邊的東海艦隊指揮部里，應對小組更加壯大，已經(jīng)完全占領了原來屬于司令部的那幢三層小樓。
一層是外聯(lián)部，跟外國政府、軍隊和研究機構(gòu)的合作與扯皮都在這里，各種膚色和軍裝的人在這里進進出出。這個樓層實際上也成為各國研究機構(gòu)的辦公場所，每個主要國家都在這里有幾個房間?？腿嗽谶@里可以隨意出入，然而除非受到邀請，他們不能去二層的科研部和三層的策略小組。
通過兩個憲兵把手的樓梯走到二樓，推開沉重的隔音大門，就可以看到科研部里熱火朝天的局面。各種儀器塞滿了空間，儀器的縫隙里又塞滿了人。雜亂不堪的人馬實際上屬于兩個部分，分別是信息部和物理部。信息部又分為歷史、自然和事件三個小組，分別觀察和紀錄人文歷史的資料、自然環(huán)境的資料和劉遙一家發(fā)生的事件。物理部顧名思義，就是要從物理上搞明白球體的原理，先期目標是突破屏蔽，設法與劉遙一家所在的世界建立起聯(lián)系；遠景目標則是通過研究球體來獲得先進的知識，帶動科技的發(fā)展。科研部里也有一些外國人是身影，畢竟這是全球共同面對的特殊事務，各國都在積極開展合作。只不過大家也都知道，各國都有自己的小算盤，不會把所有的信息都公開。
三樓的狀況和二樓截然不同，安靜而空曠的房間里只擺了幾個長條桌，一面墻壁整面都是顯示屏，對面的墻壁是整面的深灰色玻璃板，讓在里面的十來個人可以隨時寫寫畫畫。現(xiàn)在玻璃板上面已經(jīng)有一個復雜的表格，紀錄著劉遙的糧食儲備、人力資源和物資等信息，旁邊再用不同的顏色標志著狀況良好或者情況危險等信息。一個人正在上面飛速的寫著數(shù)字，幾個人或坐或站看著這些數(shù)字沉思，一個做輔助工作的戰(zhàn)士正拿著移動鍵盤將數(shù)字錄入計算機。
實際上三個樓層的人都知道，一樓的工作最實際，打交道的是實實在在的外軍和外國政府，討論的是信息交換技術(shù)合作這些實際的事情。二樓的工作開始虛無縹緲起來，信息部還算好，不斷獲得新的發(fā)現(xiàn)，填補了一個又一個空白。物理部根本就是一籌莫展，毫無頭緒。而三樓的工作則完全是閉門造車，那些策略不僅對這個世界沒有任何意義，對那個世界也因為無法傳遞信息而也沒有任何意義。就像現(xiàn)在，雖然房間里為了是否要開始開采鐵礦分成兩撥，討論熱烈得就要打起來了，最終無論任何結(jié)果都只能束之高閣，等著劉遙蒙對這個最佳時點，或者更大可能的情況是，蒙錯。
張衛(wèi)坐在房間的一個角落，對滿屋子的吵鬧視而不見，沉默地看著眼前的屏幕上的一行紅字：“11月前啟動鐵礦開采將使糧食短缺，導致崩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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