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府
夜幕降臨，溫仙月閉著雙眼和衣躺在床上，身上的被褥微微起伏，似乎早已沉浸夢鄉(xiāng)。
月光照進(jìn)屋子，掀起一縷縫隙。萬籟俱寂，卷起秋風(fēng)過境的簌簌聲，交織著清冷的水色描繪秋夜的蕭瑟。
院子里忽地落下四人，黑衣加身暗布蒙面，身影隱匿在黑夜中，仿佛游蕩人世的鬼魅。
四人縮在墻角，見四下無人，腳步輕快摸進(jìn)其中一間屋子，不久后出來時，手里竟多了一個麻袋。
扛著麻袋翻出高墻，四人揚長而去，院中的楓樹吹落一片葉子，飄到地上，并未作出什么聲響。
四人一路飛檐走壁，漆黑的身影快速飛過幾處屋頂，不多時來到一座府邸。
剛在地面站穩(wěn)，一老者便迎上來諂媚道：“辛苦四位大人，我家老爺已等候多時。”
“帶路吧。”其中一人眉眼冷峻，不顧老者的討好，冷冷出聲。
老者笑容一滯，隨即很快恢復(fù)正常，側(cè)過身子抬手：“好好好，這邊請。”
背過身的一瞬間，老者布滿皺紋的眼角劃過一絲輕蔑。
一行人轉(zhuǎn)過幾處回廊，穿過玲瓏精致的花園，來到后院一處密室內(nèi)。
密室四壁掛滿了各種可怖的刑具，里面坐著一肥頭胖耳的中年男人，穿的是上好的料子，左手大拇指上戴著一枚成色上好的玉扳指。
瞧見四人，他忙放下手里的茶杯，上前略微躬身：“多謝四位大人相助，趙某人感激不盡。”
“分內(nèi)之事罷了，趙大人言重。人已經(jīng)帶來了，怎么處置就交給趙大人，我等也該回去復(fù)命了?！?p> 后面兩人將麻袋抬到密室中間，一旁的下人見狀拿著繩子走過去打開麻袋，露出一張白皙秀氣的臉。
竟是昏睡過去的溫仙月。
趙崇微瞇的目光輕掃過地上的溫仙月，下人們已麻利地將她綁起來了，他回頭拱手：“大人們幸苦了，府上準(zhǔn)備了上好的酒席，不若用了再回去？”
黃興剛想拒絕，一旁的管家就在趙崇的示意下從袖中掏出一個鼓鼓當(dāng)當(dāng)?shù)暮砂?，遞給他：“還請大人不要嫌棄?！?p> 趙崇壓低聲音，笑道：“有些別的事，還需要大人去辦，這些就當(dāng)我孝敬您的?！?p> 黃興拿著荷包掂量幾下，隨即也笑著說：“那就多謝趙大人美意了?！?p> 管家領(lǐng)著四人下去后，趙崇收了笑，扭頭惡狠狠盯著地上的溫仙月，冷哼一聲：“把她給我潑醒！”
一盆冷水迎面潑去，溫仙月眉頭一皺，悠悠轉(zhuǎn)醒。冷水打濕了她胸前的衣襟和鬢角的發(fā)絲，水珠順著發(fā)尾滴落在地上，融進(jìn)水漬里。
她費力睜開雙眼，想起身，卻發(fā)現(xiàn)自己的雙手被綁，掙扎幾下才直起身坐在地上。
“溫氏，你可知罪？”
趙崇的聲音從上方傳來，溫仙月抬頭看去，見他正捧著煙斗，吞云吐霧，窄小的眼睛藏在油膩的肥肉間，要不是那眼神太討人厭，她都不知道他的眼睛在哪兒。
“呸！”吐出嘴里的臟水，溫仙月淺笑道：“小女子出自清白人家，何罪之有？”
趙崇砸吧砸吧嘴，移開煙斗，說：“既然你不認(rèn)罪，本官就給你說道說道?！?p> 溫仙月見他站起身，走到自己面前，用煙斗挑起她的下巴，撲面而來的煙草味讓她忍不住屏住呼吸。
“今日你于科考復(fù)試之時公然舞弊，此乃一罪；誣陷趙秀子與他人私傳信件，又是一罪。你可認(rèn)？”
溫仙月望著他這張大臉，嗤笑一聲：“呵。大人神通廣大，不知道今日之事真正的樣貌嗎？顛倒黑白、搬弄是非，趙詩揚和大人您，還真是親父女啊。”
深夜的大理寺，仍舊點著燭火，四處通明。
兩個官吏聚在一起，尋著一處無人的角落，偷得半份悠閑。
“誒，你們說這上上下下的在忙什么？”
“你不知道嗎？聽說今日壓來的那個秀子被人接走了，聽說是貴人吩咐的，司獄不敢不放?！?p> “啊，這在齊大人眼皮底下，怕是那皇帝小兒來了也無法吧？那貴人是誰啊？那么大能耐。”
“你別說，還就是趁齊大人不在才接走的，這不，齊大人回來了，正派人找呢。那司獄，估計要被革職咯。”
昏暗的燭光印在鏤空的雕花窗戶上，紫檀架格上擺著各式各樣的擺件，花梨木書案被大大小小的折子堆滿，背后的墻壁上掛著一副山水卷軸，水墨意境襯得四周恬靜悠然。
扶手椅上端坐一人，明滅燭火晃晃悠悠，火舌跳動著，他棱角分明的側(cè)臉在幽暗中，若隱若現(xiàn)。
他一身白色交領(lǐng)長袍，駝褐色腰帶系在腰間，長發(fā)用明茶褐暗紋發(fā)帶束成馬尾，垂落至肩頸處。額前有兩三簇碎發(fā)，懸在白凈的兩頰。雙眼似兩瓣桃紅，輕微上揚，眼簾微動間，眸色深幽如墨；往下是高挺的鼻梁，紅唇緊閉，時不時輕啟，潔白的貝齒忽隱忽見。
正是方才官吏口中的齊大人，大理寺少卿，齊雁云。
此時他神色認(rèn)真，注意力都放在面前的公文上，眉頭輕蹙，白玉無瑕的面容上，透出幾分少年郎的意氣，但更多的，是為官者的穩(wěn)重縝密。
“近日京城女子失蹤案，種種線索都指向趙家，只是這些女子，到哪兒去了？”
他正自顧自喃喃道，官吏急促的聲音自門外響起，片刻后便半跪在他面前：“大人。”
齊雁云頭也不抬，神色未動：“可是趙詩揚有下落了？”
“回大人，屬下們已經(jīng)確定趙詩揚回了趙家，只是……”
“只是什么？”這時他方抬眼，神情嚴(yán)肅。
“只是屬下們不敢貿(mào)然前往，畢竟趙崇趙大人，是兵部侍郎?！?p> 齊雁云一向溫潤的面容少有地染上慍色，語氣依然溫和，卻有著相反的威壓：“趙詩揚違反大魏法律，按律當(dāng)收押大牢，聽候發(fā)落。趙家不顧律法任意將人接出，已是大忌。如今你們竟連人都不敢去抓，大理寺養(yǎng)你們來就是給達(dá)官顯貴當(dāng)牛馬使喚的嗎？”
“屬下……”
齊雁云面色不豫，門外又跑進(jìn)一人：“大人，尚司府的韓尚宮大人來了?！?p> 他斂神思索，韓尚宮深夜造訪，許是發(fā)生了什么事。
“快請進(jìn)來。”
說罷，齊雁云站起身整理衣襟，走到前面候著，見韓尚宮進(jìn)來便行禮道：“下官拜見韓尚宮，不知尚宮大人深夜拜訪有何事？”
韓尚宮面色急切，也沒忘了禮節(jié)，揮手免禮后才急匆匆道：“齊大人，尚司府的秀子失蹤了?！?p> 齊雁云眉頭微塌，忽然想起今日尚司府發(fā)生的事，心中隱隱覺得兩件事有關(guān)聯(lián)：“韓尚宮莫急，將情況細(xì)細(xì)道來。”
韓尚宮深吸一口氣，穩(wěn)住心神，將有人親眼撞見溫仙月被人劫走的情況說給齊雁云聽。
“雖未獲得官職，但秀子已有品階。秀子自尚司府失蹤，本座不敢怠慢，便來請求大理寺幫襯，希望齊大人能派人搜查?！?p> 齊雁云偏頭沉思片刻，突然問到：“尚司府戒備森嚴(yán)，不是一般人能進(jìn)的。費這般心思將人劫走……被綁走的秀子，可有仇家？”
韓尚宮眸中閃過一絲異色，唇角微揚復(fù)而恢復(fù)正常。她搖搖頭：“溫秀子乃江南人士，家世清白，應(yīng)當(dāng)不會?！?p> “尚宮大人，會不會與今日復(fù)試一事有關(guān)？”韓尚宮身邊的婢女突然小聲提醒到。
腦中閃過什么，齊雁云追問道：“可是說今日秀子舞弊一事?！?p> 女官看了一眼韓尚宮的臉色，見她神色自若，繼續(xù)說道：“被劫走的溫秀子今日被人誣陷舞弊，但沒有證據(jù)證明，反倒是舉報的那人被押到大理寺了。而那人，是兵部侍郎趙崇大人的千金，趙詩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