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茶榷制度

　　她剛才才進正院沒一會兒，話都還沒說幾句，葉嘉興一行人就回來了，她也還沒搞懂老四到底闖了什么禍。這會兒趁機一塊兒說了，免得二房多想。

　　二老爺老實不管事，卻也是正正經(jīng)經(jīng)的葉家二老爺，家里制茶都得經(jīng)他的手；再者，二房還有個舉人女婿呢，那可不容小覷。

　　章氏大概也知道這一點，絞了絞手帕，不敢再拖延，低聲道：“前兒個四老爺看到一批團茶，覺得品質(zhì)不錯，而且價格特別低廉，便想著拿下來?！?p>　　她攏了攏頭發(fā)，神情不大自然：“拿到茶后驗貨時也挺好，便付了錢，拿到茶坊去賣。結(jié)果買到的客人上門鬧事，才發(fā)現(xiàn)那批茶只上面那幾十餅是好的，下面的茶團表面看上去沒問題，可內(nèi)里是發(fā)霉的。”

　　聽到這話，眾人臉色頓時一沉。

　　陶氏這才明白一向?qū)檺坌鹤拥睦咸珵楹螘θ~鴻榮發(fā)那么大的火。

　　她咬著牙，冷聲問道：“官府查得甚嚴(yán)，老太爺三聲五令說不能買賣私茶，四老爺他怎么敢？”

　　章氏囁嚅道：“那不是……那不是怕收茶的銀子不夠，想多賺點嗎？我聽四老爺說，當(dāng)時有人搶得厲害。要不然，他也不會這么著急，肯定要回來跟父親和大哥商量的?！?p>　　陶氏氣得不知說什么好。

　　朝廷實行茶榷制度。榷制規(guī)定，園戶生產(chǎn)茶葉，先向山場領(lǐng)取“本錢”，采制以后，除交納租稅和本錢的茶葉外，余額也全部交售給山場。商人買茶，先向榷貨務(wù)交付金帛，然后憑證到榷貨務(wù)或指定的山場兌取茶葉。

　　換句話說，茶葉屬官買官賣，并不允許私人之間買賣茶葉。哪怕葉家自己是園戶，有一百畝茶園，自己又開了茶廠和茶坊、茶館，還有銷售茶葉的渠道，但茶園里所產(chǎn)的茶，也不能自己就放到茶坊、茶館里賣了，需得先交到榷貨務(wù)去。等拿到一定量的茶引，才能再買一些到自己的茶坊、茶館售賣。

　　這一進一出，利潤就被朝廷官府分去了大頭。

　　但厚利之下必有賭徒，且近年來官府對此查得不嚴(yán)，便有許多人鋌而走險，私下里買賣茶葉。

　　葉老太爺把家業(yè)做得這么大，最是精明睿智不過。

　　他知道這買賣別人做得，可葉家家資豐厚，背后卻沒有官場上的靠山，是半點錯處不能有的。因此三令五申地嚴(yán)令子孫，不能碰私茶。

　　現(xiàn)在四老爺中了別人的圈套，瞞著家里買賣私茶，還鬧出事來。這事處理不好，葉家沒準(zhǔn)很快就敗落下去。

　　想到這里，陶氏恨不得把葉鴻榮掐死。

　　二房、三房沒兒子；葉家財產(chǎn)就是大房和四房的，且大房占七成?，F(xiàn)在葉鴻榮敗的等于是大房的家，怎不叫她生恨？

　　她大概是氣狠了，再沒有平時禮數(shù)周到的和氣模樣，恨聲道：“這么大個事兒，你們還敢瞞著，真是不知死活?！?p>　　說著她轉(zhuǎn)身就走。

　　葉雅清愣了愣，趕緊跟上。

　　章氏見陶氏離開，一改剛才的低眉順眼，抬起頭來瞪了陶氏的背影一眼，沒跟尹氏打聲招呼，仰著頭也轉(zhuǎn)身離去。

　　尹氏見狀，氣得胸口一起一伏的，轉(zhuǎn)身對葉雅茗姐妹道：“走?！闭f著闊步往二房方向走，走著走著，眼圈就紅了。

　　婆婆不把二房放在眼里，大嫂、四弟妹忽視她，不就是因為二房沒兒子么？

　　想到傷心處，她眼眶里的淚珠子忍不住落了下來。

　　一路人多嘴雜，葉雅茗不好說什么。

　　她拉著尹氏往二房方向走，進了院子，又遣了下人，這才出言安慰尹氏：“我估摸著祖母想替四叔瞞著?？伤仓榔澥轮卮螅粋€處理不好，整個葉家就完蛋了。所以她才找了大伯母去，想跟她商量如何處理這事。大哥只是回來得湊巧，大伯母既然知道了，大哥自然瞞不住，祖母這才干脆留了大哥遣了大伯母。她倒不是有意只瞞著咱們二房。”

　　尹氏這時也冷靜下來了，對葉家的擔(dān)憂戰(zhàn)勝了那點子委曲。

　　她緊張地問道：“家里不會有事吧？這件事，可不是嘉興能處理的，得派人告訴你祖父才是?！?p>　　“放心，大伯母比誰都擔(dān)心家里出事。這會兒她派去報信的人估計已經(jīng)出發(fā)了?！?p>　　尹氏一想也是，頓時平靜了下來。

　　天塌下來有高個兒頂著。老太爺還在世，又有大房頂在前面。他們二房沒兒子，倒也不必太著急。

　　可葉雅茗的下一句又讓她不淡定了：“祖父肯定是要上門去給人賠不是，并把發(fā)霉的茶團買下來，并奉上禮物。這事得盡快處理，他一個人肯定不行。大伯不在家，大哥受了傷，現(xiàn)在能幫他的唯有爹爹了。爹爹不善言辭，到時候我陪著他一塊兒去吧?！?p>　　“不行?！币舷乱庾R就反對。

　　大晉對于女子的束縛沒那么多，卻也不是沒有。男主外女主內(nèi)，是約定俗成的規(guī)矩。平日里家中生意，便是老太太和大太太，葉崇明和葉鴻昌都不讓她們插手的。

　　更不用說葉雅茗這種處在深閨的女孩兒了。

　　再說，就算要女眷出面，還有老太太、陶氏和她呢，再不濟葉雅清也是二姐，怎么的也輪不到葉雅茗插手此事。

　　“娘，我想讓大家知道，我也不比兒子差。至少要讓祖父知道，我比四叔強?！?p>　　“茗兒……”尹氏又紅了眼。

　　“再說，以后我出嫁，總得打理嫁妝。如果我不學(xué)著些，手中的嫁妝被人吃干用盡都不知道。多學(xué)些東西總沒錯的?！?p>　　尹氏這下沒話說了。

　　大女兒的未婚夫雖曾是她爹的學(xué)生，也是被葉家資助讀書科舉的。但宋易風(fēng)太出色。沒見自打他考上舉人，宋太太一改往日的奉承嘴臉，開始擺起架子來了么？她怕女兒嫁進宋家日子不好過。

　　現(xiàn)在多學(xué)些東西，總是好的。

　　“那咱們要派人去叫你爹不？”尹氏現(xiàn)在儼然把葉雅茗當(dāng)成了主心骨。

　　“不用?！比~雅茗道，“明日祖父回來，會派人叫他的。咱們自作主張，反而惹祖父和祖母不高興，沒必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