鳥獸花草林木,凡是生靈,若在靈力豐沛之地長久生存,皆可生出靈智,待修習(xí)百千年之久,可化人形。許多生靈因獲靈力而族群得到升化,卻沒有選擇化人形,一切依舊,隱世而居??墒?,居于如今這以仙士為尊、人族為主的海東陸,除青川秘境外,又有何處能真正隱世?
璇方門幼年弟子待十二歲時,便可出山游歷。芙寧十四歲那年,與阿勒及幾名同門仙士首次離開中洲,乘船去往一座隔開了北洲和中洲的島嶼——溟離島。此島的沿海之林,曾是金勒雀一族的棲息地,也正是阿勒的故土。
十四年前金勒雀一族幸得辟月所救,而免遭滅族之禍,阿勒那時雖是幼鳥,但因家族早已升化,天生就已有靈智,她目睹族群被屠殺慘劇,悲痛恐懼及仇恨深藏于心。而后,金勒雀一族僅剩的妖靈跟隨辟月回璇方門,而阿勒也遇上了那時正是兩歲稚童的芙寧。雖然辟月是仙士,救助了他們,但殘害了同族的也還是仙士,阿勒依舊警惕著所有人。
但同為翼靈,氣息相近,阿勒在面對芙寧時會不自覺地放下戒備,而一直聽著師兄師姐們念叨其出山游歷的芙寧也常把自己當(dāng)作了俠客,而阿勒就是她要保護(hù)及救助的對象,每日換著法子想讓阿勒不再沉默孤僻,融入大家。阿勒對她這稚童行徑感到無奈,可心中逐漸被她打動,而這璇方門,是難得的人仙妖三族和睦共存之地,更是讓她再次有了家,自此,她與芙寧逐漸親密無間。
溟離島也是中洲與西洲商貿(mào)交易之地,而南部山林因靈力匯聚,七大仙門之一的碧衡門也在此建立。
除了阿勒,芙寧與其他弟子皆是第一次來到此島。島上的氣息很是奇怪,仙士與妖靈的靈息混雜,四處彌漫,可他們卻見不到一個妖靈。船只抵達(dá)的渡口離碧衡門很近,但還未走近他們就能察覺到碧衡門被數(shù)道靈力屏障保護(hù)著,但與其說是保護(hù),不如說是封閉。他們無法探知里面的情形,也感知不到任何靈息。
島上之人皆是富裕,隨處可見商隊在做著交易,路上行人皆著錦衣綢袍,佩戴各色珍玉金銀之飾。阿勒和芙寧細(xì)聲地調(diào)侃著他們滿身的奢靡之氣,但下一刻,她們笑容凝住,不約而同地駐足原地,她們轉(zhuǎn)身回首看向方才在身邊走過的那幾名富貴女子,耳邊,竟響起不同妖靈撕心裂肺的怨聲哭喊。
她們二人神色黯然,著魔一般竟提步跟上了那幾名女子,這讓同行的仙士們疑惑不解,也只好跟上她們。雖然仙士可以感知妖靈,但妖靈留有的獨特靈息,卻是仙士察覺不到的。就如方才,那幾名女子路過之時,芙寧和阿勒感知到了她們身上有妖靈的靈息殘留,那是他們經(jīng)歷了萬分錐心的痛苦與極度恐懼后凝成的印記。她們跟在女子們身后,默然觀察著,其裙子上皆有彩羽雀與月季的圖案,但那并不是由絲線繡制,而是用真的雀羽來縫制成雀的圖樣,而那朵朵月季,是用鱗片雕刻成了花瓣疊制而成;她們的發(fā)上,戴著雕刻精致的“玉簪”,但那并非是玉,而是妖靈之骨。這幾位女子全身的衣飾皆是用妖靈身上之物制成,精致特別,但在芙寧和阿勒眼中,她們?nèi)矶急粸M妖靈的鮮血,被怨氣和憤怒的氣息籠罩。妖靈們?nèi)舨皇窃馐艿綉K烈的折磨,這些已然破碎被且打磨改造過的羽毛鱗骨上又怎會殘存著他們的幽怨,更是讓其他妖靈通過這些微弱的靈息而感知到他們生前的痛苦,聽到他們的怒吼和慘叫。
暗暗跟了許久,她們終于來到一處稍微人少之地,芙寧和阿勒對視一眼,快步上前想要攔住女子們并詢問關(guān)于衣裙首飾的出處,卻被一個匆匆而至的老者叫住。
“留步!留步!敢問幾位姑娘和公子,是從異地而來的仙士吧?可否助我們陶府捉拿惡靈?!”老者顫著聲急切問道。
遇人求助,他們不得不停下腳步,且仙士職責(zé),捉惡靈更為緊迫,芙寧和阿勒只好看著女子們遠(yuǎn)去,而那些纏繞在耳邊的嘶吼和哭聲驟然消失,兩人也從那種悲傷的靈息中脫離出來,歸回清醒狀態(tài)。
一路上那老者一直在不停念叨,自稱是陶府的管家,幾日前府中有惡靈侵?jǐn)_,食物總是少了許多,府中廳堂擺設(shè)也常混亂倒地或是不翼而飛,家主憂心這不見影的惡靈不久后會害人,可島上仙士皆不見蹤影,碧衡門也閉門許久,無從求助,而老者終于有幸在今日碰到了芙寧一行人。
跟隨老者來到陶府,這殘留的靈力氣息讓他們幾人相視一笑,心中明了府中的“惡靈”是何物。
芙寧詢問老者:“惡靈是不是常在子時午時出沒?”
老者頷首。芙寧接著道:“那我們就子時之時,再來捉惡靈?!?p> 話剛落,她和仙士們就轉(zhuǎn)身要離開陶府。
老者茫然不解,趕忙上前攔著:“怎么就走了?無需布置法陣?或是留下咒符?就這么看一眼,你們就知道惡靈是什么?真能捉到?”
老者像看待騙子一般掃視著他們。
芙寧繼續(xù)賣關(guān)子,笑道:“我們是仙士,相信我們。而且,若是布置了法陣,被惡靈察覺,就不好抓了。”
子時將近,他們用靈術(shù)隱去自身靈息,在廚房周圍的樹上藏身等待。不多時,幾道微弱的妖靈氣息自屋檐上躍來,落進(jìn)廚房。芙寧他們相互頷首確認(rèn),也一齊飛身進(jìn)廚房。
正在快速偷食物的兩只小妖靈被他們瞬間圍住,驚得一時愣在原地,猶如木偶,但小妖靈很快反應(yīng)過來抄起食物砸向他們,縱身躍起要往外逃,可還是沒有芙寧他們敏捷,終究是被抓住。
老者見到他們憂心了幾日的“惡靈”竟是一只小鼠妖和小兔妖,瞪大雙眼一時語塞。
阿勒道:“幼靈尚小,需得管教,我們就帶走了,府中缺少的物件我們會幫你們討回的?!?p> “不可帶走!既是在我們府中擒獲,這兩只妖靈自是得由我們陶府決定他們的用處。”老者想從他們手中拿走妖靈,卻被芙寧立即按住手。她感到疑惑不安,但還是柔聲問道:“用處?老人家,你們要這妖靈,是想做什么?”
老者道:“用處自是由家主和夫人決定。罷了,你們初來溟離島不懂規(guī)矩可以理解。這島上有一規(guī)矩,若家中出現(xiàn)妖靈,可請仙士來捉,尋常妖靈為求助人所有,惡靈則由仙士帶走?!?p> 等到早晨,出門躲避“惡靈”的陶府家主及其夫人回到府中。那夫人見到鼠兔兩只妖靈之時,眸中泛起光亮,疾步到他們身前,顯出貪婪的模樣,伸手撫著他們潔白柔軟的毛發(fā)。因為小妖靈們修習(xí)尚淺,只修得大致人形,四肢依舊是原身的模樣。
“這皮毛甚是柔軟光潔呀!可以做幾只暖手筒了。”那夫人自得笑道。
芙寧幾人一聽這話,趕忙護(hù)著妖靈,嚴(yán)肅道:“這位夫人,他們雖是妖靈,可年紀(jì)和認(rèn)知上如同四五歲孩童......”
“妖靈有什么資格和人族相提并論!你們是仙士,何故要維護(hù)妖靈?!”夫人高聲打斷芙寧的話,要搶過妖靈們。
他們互看一眼,立即動用移空術(shù)離開這陶府。
兩只小妖靈面面相覷,不明白為何這群仙士抓了他們卻又救了他們。芙寧環(huán)顧四周,他們來到了一處海岸,四周除了他們外暫且無人。而她注意到了阿勒此刻的神情,雙眸低垂無光卻含淚,不知她是何時表現(xiàn)出這模樣。芙寧上前輕撫她的肩,安慰道:“阿勒不哭,這是怎么了?為那陶府夫人的話感到氣憤嗎?”
阿勒抬眸看向他們,神色怔怔,聲音細(xì)弱地問道:“方才你們沒看到那個夫人的衣裙嗎?那上面的圖樣是用羽毛繡制的,用的是我們金勒雀之羽!那上面全都是我的族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