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為何,芙寧心中涌生出緊張的情緒,明明已經(jīng)對外宣稱失去記憶,而且本就不認(rèn)識那些世家公子姑娘,但想到再過一會,一舉一動一言就要被更多的目光所注視,就覺得不自在。
阿勒看出她的憂慮,撫肩安慰道:“輕松些,我和楚紹都陪著呢?!?p> 芙寧看著阿勒的清麗笑容,眸中依舊是憂愁:“我還擔(dān)心他們會不會纏著你問關(guān)于仙門靈術(shù)修道之事。畢竟不少富貴人家,都想尋求長生?!?p> 阿勒輕撫她的臉頰,笑道:“不想這么多了,一場游園詩會而已,沉默笑對就好?!?p> 芙寧頷首勉強一笑,與她一同走出寢閣,而一抹藍(lán)色身影已在云芙宮門口等候多時。
墨歡著一身紺藍(lán)色寬袖緞袍佇立著,他身姿高挺,樣貌清俊,這衣著竟讓他有幾分書生儒雅氣質(zhì)。他聞聲看向云芙宮內(nèi),立即恭敬地向芙寧垂首行禮。
芙寧瞥見他的寬袖之下藏有短劍,想必,是在那詩會上不宜帶兵器,以免壞了那文雅氛圍吧。她行至他身旁,順手抬起他做抱拳狀的手臂,腳步翩然地走出云芙宮宮門。
這舉動,讓墨歡不禁一愣,抬眸看向她的背影,有些訝然,但他迅速恢復(fù)漠然的神情,提步跟上。
宮道寬闊,青磚平齊,紅墻高立兩側(cè),金瓦盤龍戲珠,在里面行走著,會有莊嚴(yán)和壓迫之感。畢竟有這身份階級所在,芙寧只能一人在前面走著,墨歡和阿勒退在她身后,還有六名宮娥隨行。
墨歡悄然抬首觀察她,皆說公主失去記憶,可現(xiàn)在沒有人領(lǐng)著她,她卻能清楚這方向,不知是裝作不記得,還是因為記憶深處的熟悉。
阿勒也瞥眼看向墨歡,他這警惕的神情,疑心頗重,讓她不禁擔(dān)憂。而芙寧在前方悠然行走著,似乎沒有察覺到背后那道目光。
芙寧四顧著這宮中景象,腦中浮現(xiàn)出芙樂畫給她的地圖,昨夜她已熟記多遍出宮的路線,因此她才如此從容,不過,在分岔處,她故作疑惑,回首問墨歡:“是、往這走?”
墨歡頷首,決定上前引路,問道:“公主可是覺得這路線熟悉?”
芙寧依舊四周觀察著,道:“似乎,已走過許多遍了?!?p> 帝宮正宮門所對著的,是云階之上的議事殿堂。芙寧緩步行走,側(cè)看這高階,眼前浮現(xiàn)出通往璇方門的那層層階梯,那才是真正的步高入云。
乘上宮門前停著的一架精致馬車,眾人向舉辦游園詩會的“夢園”行去。芙寧再次緊張,環(huán)抱住坐在身旁的阿勒,阿勒無奈淺笑,輕拍她的背。
隨行在馬車外的墨歡聽到些微動靜,側(cè)首看向馬車窗內(nèi),雖有紗簾珠鏈遮擋著,但他能大概瞧出她們二人依偎的身影,皺起眉,疑惑不解。
楚紹已在夢園門口等待著妹妹的到來,他來回踱步著,有幾名前來詩會的公子向他搭肩要與他同入,皆被他婉拒。終于,遠(yuǎn)處又傳來一陣馬車行駛之聲,楚紹即刻抬首望去,展顏一笑。
宮娥掀簾之時,芙寧瞧見了哥哥的身影,眸中瞬間顯笑意,快步下車跑向他。
“抱歉,讓哥哥久等了。”
楚紹笑嘆一聲:“不久不久,也就少喝了三盞熱茶而已。”
芙寧淺淺瞪他一眼,又笑著挽上他的手臂,一同入園。
這夢園,依此地的流水林木而建,極少翻土伐木,大致保留原有景致,再添上一些花草奇石,供帝都世家子弟來此游玩。
這園中景象布置的方法,竟有幾分像璇方門,讓芙寧和阿勒熟悉且驚訝。但她們覺得奇怪,這一路走來,竟安靜無人。
楚紹笑道:“這處園子是供大家游賞的,而作詩玩樂,皆在竹林里邊呢?!?p> 這夢園的大門看著尋常無異,竟是內(nèi)有奇特。
而這竹林中無水,卻建有曲折木橋,這是建園者不愿讓游人踏足破壞林中草木。
芙寧感慨,這夢園建造者的構(gòu)想與千年前建立璇方門的先輩們的設(shè)計極其相似,但這作用卻是不同。
往竹林深處走,杯盞碰撞之音與歡笑談?wù)撝曋饾u清晰,而位于園中闊亭的眾人也看到了走來的幾人,紛紛起身相迎。
“這貴客總是最晚而至呀?!?p> “長元公主忘了從前之事,卻仍然記得要遲來。”
“身邊這姑娘未曾見過,莫非正是那位仙士?”
“……”
方才還有奏樂與吟詩,可瞬間,就變得嘈雜如鬧市。
芙寧漠然地掃視著眾人,駐足不前。阿勒也被這些目光瞧得不知所措,仿佛自己是件驚奇之物。
楚紹快步上前替她們二人擋住這數(shù)道目光,朝眾人欠身笑道:“抱歉,讓諸位久等了,方才在林中賞園了一會,故而遲來,不過,就算我們未至,諸位看著也很是盡興呀?!?p> “那怎么一樣?有莊王和公主在,樂趣能增添幾分?!?p> 一位著竹青色緞袍的公子從人群中游步至楚紹面前,音色飄浮,狀似醉酒,但他手中拿著的,卻是一盞茶。
那公子探首看向楚紹身后的芙寧,眸中滿是笑意。
芙寧見狀悄然后退一步,打量著他。見到她神情表露出對他們的陌生之意,不像是裝出來的,那公子眸中的光瞬間黯淡,顯出失落。
“公主,當(dāng)真不記得我們了?我是寧元晗?!?p> 寧元晗……原來就是他。芙寧心中暗想,芙樂曾與她說過,這位寧國公世子,雖與哥哥還有墨歡交好,卻不時地會在哥哥不在她身邊之時與其他公子一同捉弄她。芙樂猜想或許是她總是沉默,并不融入他們,又或者因為母親是仙門弟子,出身并非高門世家,所以他們總喜歡戲弄她。
芙寧回之一笑:“聽哥哥說過,這寧世子從前總愛捉弄我,既然如此,我不記得,也很正常?!?p> “書中曾有記載,病患若遭故而忘卻往事,多數(shù)是因為不愿記起曾經(jīng)所遭遇的痛苦?!卑⒗赵谂阅坏亟釉挼馈?p> 寧元晗這一聽,不禁蹙起眉,打量著阿勒。他從前的捉弄也并未真的傷害過公主,不過是孩童間的玩鬧玩笑罷了。
“好了好了,入席吧?!背B搭過寧元晗的肩,朝左側(cè)席位而去。
有阿勒這位仙士在旁護(hù)著芙寧,墨歡便跟隨楚紹入席。
在座有不少尚未婚配和未出閣的公子與千金,因此分左右兩席對坐。
姑娘們留了中間的席位給芙寧,這讓她不得不被目光所聚集。
但比起失去記憶的公主,這仙士的到來似乎更讓眾人好奇。阿勒模樣清麗精致,長發(fā)半高束著,月白色衣著干練清素,引得眾人目光頻頻投向她。
詩會再次繼續(xù),席中空地布置了投壺、射箭、詩謎、棋局……公子姑娘們紛紛前去比試,展示才華。
芙寧也暗暗察覺到有幾道不太友善的目光投來,但不予理會,垂眼只看面前桌,品茶、吃點心、與阿勒分享蜜餞。
“世子總算要來比試了!會是箭術(shù)嗎?”
“想要世子贏得比試,又想看他作詩,為何不能一起展示呢?”
身后傳來不少姑娘們興奮卻特意壓低的聲音。
芙寧聽之抬眸看向席中空地。楚紹、寧元晗、墨歡以及另兩位公子一同上場來到箭靶前準(zhǔn)備比試。
芙寧再次打量著寧元晗,這樣貌相較之下,其實他們都是俊俏郎君,不過,這寧元晗總是掛著笑意,眸光清亮,或許更吸引人吧。
“公主覺得,會是誰贏呢?”一道輕柔的聲音自右側(cè)傳來。
芙寧看向聲音的主人,就坐在她右邊,這位姑娘瞧著與她年紀(jì)相仿,模樣艷麗,正巧笑端坐著。不知為何,明明是第一次見,芙寧竟覺得她有幾分熟悉,而方才那幾道不友善的目光,其中正有來自眼前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