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 賒生絲

　　“法師，那會使造畜的道人被抓啦……”

　　一進(jìn)門，張文墨就把探來的消息如倒豆子般，一古腦兒的倒了出來。

　　“你是說，那小子的背后竟是燕赤俠？此事難辦了??！”

　　葫蘆僧眉頭一皺，現(xiàn)出為難之色。

　　“法師，燕赤俠名頭不小，但近幾年來，幾乎沒人見過，很厲害么？”

　　張文墨不解道。

　　“厲害，確是厲害！”

　　葫蘆僧點(diǎn)頭道：“燕赤俠乃我朝第一劍仙，成名于百年前，后每隔幾年，都有人聲稱見過，據(jù)說已經(jīng)得了道，一俟天門大開，即可飛升成仙，所以我才說難辦。

　　至于那位道友……他是修出了法的全真道人，受過三壇大蘸，區(qū)區(qū)拷打，乃皮肉之苦，實(shí)不算什么，而且他的師門也不會坐視，必會將他救出，你不用擔(dān)心他會出賣你家，只是好歹受了些苦，你家最好備些慰問銀子，生意不成仁義在嘛！”

　　張文墨心里膈應(yīng)之極，這都辦的什么事??！

　　一事無成，還得往里面貼銀子，誰家的銀子都不是大風(fēng)吹來的，可他又不好說什么，只得附合道：“法師說的是，回頭弟子就讓家父備好，那王宵之事……”

　　“待那黑衣道友出來再說！”

　　葫蘆僧揮了揮手。

　　“弟子先去安排了！”

　　張文墨見葫蘆僧有趕人之意，倒也識趣，施了一禮，小心退走。

　　……

　　三日后，王宵正在家里讀書，債主們登門拜訪。

　　府城有法師趕來，已經(jīng)給他們解除了造畜之術(shù)，并把黑衣道人帶走。

　　“諸位叔伯安然無恙，小侄甚幸！”

　　王宵向四周拱了拱手。

　　“還得多謝王公子救命之恩！”

　　余員外嘆了口氣。

　　王宵又道：“這事說來，還是因我而起，諸位是來為我祝賀，結(jié)果被妖人盯上，我也有推不開的責(zé)任，教諸位吃了苦，哪里敢貪救命之恩?！?p>　　“哎，慚愧呀！”

　　眾人紛紛嘆氣，氣氛竟有了些尷尬。

　　是的，他們的原意，是拎著薄禮上門，借祝賀之名敲打王宵，可誰料到，出了這檔子事，偏偏還是王宵把他們救了下來。

　　繼續(xù)敲打吧，不合適！

　　不敲打吧，心里又空落落！

　　救命之恩是一回事，欠的債又是另一回事。

　　王宵也不接腔，只是陪著傻笑，這些人上門的目的，作為一個現(xiàn)代人，他太清楚了，敵不動，我不動，誰先動，誰吃虧。

　　好一會兒，方員外無奈道：“賢侄啊，不管怎么說，好歹是非我們還是拎的清，救命的恩情我們領(lǐng)了，賢侄若是有什么要求，盡管提，大家伙兒一起合計下。”

　　“既然如此，小侄就厚顏了！”

　　王宵銳目一掃。

　　很多人都不敢與他的目光對視，還有的隱現(xiàn)焦急之色。

　　果然是生意人！

　　王宵道：“我們家的情況，我現(xiàn)在向諸位叔伯交個底，前一陣子，小侄去了蘇州，織造局黃公公與我父多年知交，還是通情達(dá)理的，對我家深表同情，承諾可將那批絲綢押后一年。

　　而同時，我家正在織一種名為云錦的新型織物，價比黃金，是作為皇太后大壽的賀禮，小侄已在黃公公面前立下了軍令狀，理應(yīng)不成問題。

　　簡而言之，我家的情況正在逐漸好轉(zhuǎn)，諸位叔伯想必也看到了我家的變化，但是解決困難并非一朝一夕，還需要叔伯們施以援手啊。

　　目前我家的工坊正處于半停工的狀態(tài)，很多工人沒有活干，拿不到工錢，也沒法養(yǎng)家，因此小侄厚顏，請叔伯們再賒一批生絲給我，拜托了！”

　　說著，王宵向眾人深深一躬。

　　債主們面面相覷。

　　憑心而論，如果被王宵救了的事情沒有傳開，他們還能討價還價，可是全吳江都知道是王宵把他們救了，再逼迫王家，就是忘恩負(fù)義，落井下石。

　　古代做主意，雖然也講契約，但更重要的是名聲，一旦在鄉(xiāng)里被扣上了惡名，會自發(fā)受到排擠。

　　“我們與你父，都是多年的交情，沒有人愿意你家倒下，我借給賢侄一千斤生絲，約期兩年結(jié)帳，不要任何利息！”

　　余員外象是做了重大決定，重重一點(diǎn)頭。

　　“多謝余伯仗義！”

　　王宵大喜稱謝。

　　李氏也從后堂步出，施了一禮：“余兄仁義，妾沒齒難忘，兩年后，自當(dāng)如數(shù)奉還！”

　　“弟妹客氣了！”

　　余員外謙讓了句，心里也稍稍松了口氣，畢竟錢債好還，人情難還，尤其是救命之恩，而王家并沒有獅子大開口，只是再賒些生絲，兩年時間，無非是損失些利息，幾百兩銀子的事，相比救命之恩，已是非常廉價。

　　同時，也對王宵真正有了些好感，有本事的人，還要會做人才行。

　　有余員外帶頭，各債主紛紛承諾，賒給王家一千斤生絲，以兩年為期，三天之內(nèi)送來。

　　大周一匹絲綢長十五丈，門幅四尺，通常耗用生絲七斤半，王家有十二個債主，今天全來了，承諾賒給王家一萬兩千斤生絲，可以織一千六百匹絲綢，價值一萬六千兩銀子。

　　而生絲的價格時常波動，蠶種不同，品質(zhì)不同，價格也不同，取中間價五錢銀子一斤(注1），一匹絲綢的物料成本，扣除損耗，大約在四兩銀子，再加上工人工資、織機(jī)維修，廠房折舊與稅賦，凈賺在三兩半左右。

　　等于這一筆，就讓王家賺了五千六百兩。

　　債主們告辭之后，家里洋溢起了歡快的氣氛。

　　雖然相對于背負(fù)的舊債，五千六百兩遠(yuǎn)不足一成，卻是個良好的開端，周轉(zhuǎn)的越快，生的錢就越多。

　　王宵不禁琢磨起了珍妮紡紗機(jī)。

　　珍妮紡紗機(jī)織的是棉、麻、羊毛等短纖維，而生絲是長纖維，不過可以改造的，不是多大的問題。

　　這倒是讓王宵又把注意力打在了棉布上面，相對于絲綢，棉布的貼身性更合適，當(dāng)時松江棉布名滿天下，因壟斷了棉布織造技術(shù)，價格是絲綢的十倍，達(dá)百兩銀子一匹（注2）。

　　不過此事不能操之過急，在松江以織布為生的有好幾十家，抱團(tuán)壟料市場，如果自己冒冒然去挑戰(zhàn)松江棉布集團(tuán)，肯定會死的很慘。

　　必須要有一定的功名位業(yè)，充分的實(shí)力保障，再廣結(jié)同盟，才能打垮松江棉布集團(tuán)，為大周朝提供更多物廉價美的棉布。

　　這時，小青與十四娘從后堂步出，哼道：“靜之，想不到你還因禍得福呢，害你的那人若是知道了，怕是要?dú)獐偫玻　?p>　　十四娘的美眸中也帶著盈盈笑意，還有些許隱藏很深的擔(dān)心。

　　當(dāng)著母親的面，王宵可不敢造次，點(diǎn)頭道：“做的越多，露的馬腳就越多，我倒要看看，會是誰在背后害我，我現(xiàn)在去一趟工坊，把這消息宣布下去，讓工人們提前準(zhǔn)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