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 宋母的再次拜訪
祝華容知道程婧做過的事情之后，雖是萬分心痛，但到底不會違背謝云璋的命令，轉(zhuǎn)身就把程婧才女之名實(shí)虛的消息放了出去。
她是大儒，說話的分量非常足夠，梁京幾個家族之間又慣常愛互通有無，自然很快這件事情就被圈內(nèi)的人知道了。
宋家的當(dāng)家主母裴亦書自然也不例外。
很快，她就上門找上了宋蕙儀。
裴亦書上門時宋蕙儀正在琳瑯的陪伴下看新到的衣服料子，絹帛四散鋪開，重重疊疊，仿佛五彩的云。裴亦書讓門房噤了聲，在門口立了好一會兒，方才笑著道：“你倒是悠閑?！?p> 宋蕙儀見是她來了，歡喜地招了招手，“亦書，你來啦？來，快過來看看這匹剛到的料子?！?p> 裴亦書走上前去，見面前擺著兩匹料子，一樣是雨過天青的顏色，一樣是松綠色，質(zhì)地柔軟輕盈，倒是非常好看。
宋蕙儀道：“這是先前老爺?shù)膶W(xué)生從江南帶回來的，稱作軟煙羅，因質(zhì)地輕軟，做成帳子或者貼在窗屜上，遠(yuǎn)看就好像云霧一樣。——你來的正好，我正說給老太君做一個帳子，你看看，選什么色兒好些？”
裴亦書笑著道：“松綠過分青翠了，老太君喜佛，還是雨過天青色兒的看著舒坦些?！?p> “正是這個理兒?！?p> 她吩咐琳瑯將這些絹布收下去，笑著拉著裴亦書的手慢慢往出走：“今兒是什么風(fēng)兒把你吹來了？先前不是才讓人去說了，近日的日子不大合宜，并不適合談婚論嫁？”
裴亦書定了定神色，頓住腳步，頓了頓，道：“蕙儀，我今日來是來解除婚約的?！?p> 宋蕙儀顯然有些吃驚，問道：“這是為何？”
裴亦書想了一會兒，嘆道：“先前夫君去宮中嘆了嘆口風(fēng)，發(fā)現(xiàn)陛下有北征之意，只是因著北漢天子太子雙雙閉門不出，所有有些猶豫，但往北的方略卻是定下來的。——夫君說，也不知是個什么情況，恐怕下令就要開軍，若是阿荻這一跟著走了，或者戰(zhàn)場上出了些什么意外那豈不是太對不住二姑娘了？”
“二姑娘又是個極厲害的姑娘，想必能夠找到比阿荻更合適的人選。”
宋蕙儀微笑著聽著，并沒有說話。
京中的風(fēng)言她并非沒有耳聞，裴亦書當(dāng)時要為宋荻選定程婧，原因主要有三：一，沖喜；二，希望能在宋荻出征前盡快誕下麟兒；三，看中了程婧才女的名聲，想借此中和宋荻的武夫氣。
前面兩條都好商量，最后那個卻不容易，尤其是程婧當(dāng)時還是祝華容親口認(rèn)定的聲名不錯的才女。
只是現(xiàn)在，程婧被祝華容親口否定，并在梁京的世家圈子里面流傳開來，已經(jīng)成為了一個笑話。如果裴亦書依然將她配給宋荻，那宋家，自然也會成為一個笑話。
所以裴亦書坐不住了，自然就來了。
她笑著聽完，笑著道：“你啊，還是這樣眷顧他人?！掖耸逻€沒有流傳開去，也就我和老太君說了些，不然鬧到圈子里了，你可如何收場？”
裴亦書只是微笑。
“你們都不是嘴碎的人，我自然是信得過的。”
宋蕙儀聞言亦是一笑，繼續(xù)拉著裴亦書慢慢地散步。
身邊的丫鬟早就避了開去，兩人聊了些家常，宋蕙儀方才問道：
“對了，阿駱如今身子如何了？先前好像是說著，還不見好？”
“是啊，大夫原本就說了他應(yīng)該在宅中靜養(yǎng)，可他卻偏不聽，先前又跑去城外看新開的話，還抱了琴去彈新譜的一首曲子?！约旱故亲栽诹耍貋砭筒〉沽?，竟越發(fā)嚴(yán)重了?！?p> 宋蕙儀卻擰緊了眉頭，“亦書，你可還記得是那一日？”
“約莫是半月前。”
宋蕙儀細(xì)想了想，猛然“啊”了一聲，裴亦書有些疑惑地問道：“這是怎么了蕙儀？”
宋蕙儀卻趕緊擺了擺手，道：“此事我不該說的，說了于姑娘名聲不好？”
裴亦書心里轉(zhuǎn)了幾個彎兒，笑著道：“蕙儀，你還信不過我么？”
宋蕙儀看了看她，半晌，方才嘆道：“好罷好罷，今兒也是我最快，合該找打。——不過亦書，此事你可不能流傳出去，畢竟是我那小姑子的孩子，原也是不該我過問的。”
四姑娘程荑？
這個名字在裴亦書心中浮現(xiàn)出來，她笑著道：“蕙儀，你這便是信不過我了？”
宋蕙儀只得笑道：“罷罷罷，我便同你講明好了，否則你非日日纏著我來鬧?！阋仓浪墓媚锸窃谕饷骈L大的，所以常常不喜待在宅子里，便愛隨著性子出去走。半月之前回來，卻歡喜地跑到阮阮院子里，同她說了一樁事?！?p> “噢？是什么事？”
宋蕙儀斜睨了她一眼，道：“說她那日在外游玩，見到一個彈琴的公子，心甚歡喜。”
“噢？”
裴亦書有些訝然。
“是呢，我初聞的時候也是非常驚訝。——你也知道阮阮也是個好玩的性子，便磨著她將那公子的模樣畫了下來。結(jié)果阮阮看見嚇了一跳，趕緊拿來給我看?！?p> 她頓了頓，看向裴亦書，“我這一看，可不正是阿駱么？”
裴亦書驚訝道：“蕙儀，你看清了，當(dāng)真是阿駱？”
宋蕙儀笑道：“這還能騙你不成？”
裴亦書掩嘴笑道：“這四姑娘，倒是個實(shí)誠的孩子?！?p> “是呢，祝夫子先前也這樣說她，就是有些迂了，不比二姑娘心思轉(zhuǎn)的快，白費(fèi)了一身的通透。”
“祝夫子對她的評價似乎還不錯？”
宋蕙儀笑道：“祝夫子是個脂粉堆里的英雄，歡喜看事眼光寬廣的人，四姑娘幼年在外長大，見慣了平常百姓之間的酸甜苦辣，有時倒是頗對祝夫子的胃口?！?p> 裴亦書微笑著聽完，心里面掠過先前那位大師所說的需要沖喜的話，琢磨了一會兒，終于笑著開口道：“你們家的姑娘，倒都是極好的，真是讓我心生羨慕?？上兀覜]這個福分，底下一個姑娘都沒有?！?p> 宋蕙儀笑著道：“你還說呢，我倒是希望底下多個小子，就明瑾（程銘字）一個小子，他又是常常在外游學(xué)的，都不能好好陪我，這可真不是一個讓人開心的事情?！?p> 裴亦書哈哈笑道：“倒是咱們彼此互相羨慕了。不過我倒是當(dāng)真對你家這個四姑娘頗為好奇，你見著什么時候有了空閑，倒可以讓阮阮同她過府來多玩玩，幾個年輕人聚在一起，應(yīng)該會很開心的。”
宋蕙儀掩嘴笑道：“讓四姑娘見了阿駱，恐怕她一時緊張，什么都說不出來了。你啊你，別是存了看笑話的心思吧？”
“哪能呢？我這只是樂見其成的心態(tài)罷了?！?p> 裴亦書如是說著，轉(zhuǎn)過腦袋，同宋蕙儀相視一笑。
今日賓主盡歡，裴亦書想著最好能將程荑嫁過去沖喜，宋蕙儀則想著好歹將此事的一半定了下來，倒也不算辜負(fù)程荑先前對程阮的許諾。
二人談的差不多了，裴亦書方才起身告辭，臨行前還切切地叮囑讓阮阮多來玩，說是她已經(jīng)許久不見這個侄女兒了。宋蕙儀哪里會不明白她的意思，自然點(diǎn)頭應(yīng)允。就著先前明里暗里說程荑和程阮關(guān)系頗好的條件，等同于已經(jīng)將程荑一道包含了進(jìn)去。
裴亦書自然非常高興，歡喜地離去了。
送走裴亦書，宋蕙儀回屋坐了會兒，想著琳瑯先前說的那些話，腦中念頭轉(zhuǎn)了一遍又一遍，半晌，方才同侍立在旁的琳瑯吩咐道：“你去講阮阮帶過來罷。”
琳瑯屈膝稱“喏。”
程阮很快就到了。
她看了看坐在屋內(nèi)陰影里面的程母，捏著裙裾小步跑過來，撲進(jìn)她懷里，軟糯糯的撒嬌：“母親母親，您叫阮阮過來是什么事情??？”
程母看了看她面上歡喜的神情，抿唇牽扯出一個笑容，捏了捏她團(tuán)子似的臉頰，道：“阮阮，母親有話跟你說?！?p> 程阮看了看她的面色，面容安靜下來，“母親，您說，阮阮在聽著呢?！?p> 程母看著她，心里泛起細(xì)微的疼痛，想著她現(xiàn)在依然什么都不知道，自己卻要將此事挑破，難免有些殘忍。
母親大概總是這樣，落在別人身上不覺得，落在自己身上也不覺得，但是落在自己孩子身上，卻猶豫徘徊，唯恐會造成傷害。
她出神得有些久了，程阮抬起眉目，看了看她面上似喜似悲的神情，心下驚疑不定，又揚(yáng)起聲調(diào)喚了一聲：“母親？”
程母回過神來。
她輕輕地順了順程阮的長發(fā)，勉力微笑道：“阮阮。——母親接下來所說的話，大概會讓你驚訝萬分，也會讓你心痛不已。但是阮阮，母親希望你明白，無論怎樣，母親都會在你身邊陪著你，好么？”
程阮這會兒是真的有些被嚇到了，但卻還是極為鎮(zhèn)定地點(diǎn)了頭。她心里苦思會是什么事讓程母這樣鄭重其事，但完全無果，只好乖巧的道：“我明白的，母親?！?p> 程母微笑著將她鬢角的碎發(fā)搭上了她的耳后，沉默了一會兒，終于開了口。
程阮的眼睛猛然瞪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