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七章 出乎意料的王直
郕王主政再立太子？
他有什么資格立太子？
太子若是他所立，那么明天，他是不是也能廢了。
孫太后瞥了一眼坐觀壁上，如同局外人的朱祁鈺，心中更加不安。
她不認為，一個小小的翰林編修，吃了熊心豹子膽，居然敢公然向自己索權(quán)。
想了想，孫太后試探到：“郕王，徐珵進言，你怎么看?！?p> 朱祁鈺心中腹誹一句，趕忙起身：“回圣母娘娘，國之大事，兒臣不敢多言，當(dāng)由圣母娘娘和諸位老大人們斟酌而定?！?p> 朱祁鈺將問題又拋給了孫太后。
孫太后并不打算放過朱祁鈺：“你是監(jiān)國，是當(dāng)今陛下的親弟，又是皇長子的親叔，立太子竟是國事也是家事，又有什么不敢多言?！?p> 孫太后是鐵了心要讓朱祁鈺表態(tài)。
哪曾想，朱祁鈺猛然跪下，淚流滿面：“太子乃是國本，事關(guān)家國宗廟，兒臣絕不敢越俎代庖，他日皇兄回朝，兒臣又該如何自居？
請圣母明鑒。
兒臣得皇兄信賴，以親王監(jiān)國，每日惶恐，聽聞皇兄北狩，每每想起皇兄厚愛，兒臣每日心如刀割，惶恐不安。
兒臣望圣母娘娘準(zhǔn)兒臣辭去監(jiān)國，兒臣愿去九邊為一卒，為大明江山，為皇兄盡忠?！?p> 好一出兄恭弟友，好一招以退為進。
自古以來立太子都是皇帝的權(quán)力，我一個親王監(jiān)國，身份敏感，若是此時答應(yīng)立太子，豈不是向天下人說我朱祁鈺有不臣之心？皇帝日后要是翻起舊帳又該如何？
名不正，言不順。
孫太后藏在袖中的臂膀微微顫抖。
朱祁鈺的話已經(jīng)很明顯了，這道冊封詔書，他絕不答應(yīng)。
什么害怕皇帝回來算舊賬，什么親王之位惶恐不安，岌岌可危，什么愿去邊關(guān)為卒，都是虛的。
你的意思不就是說這朝堂上哀家處處壓著你，干預(yù)朝政，讓你這監(jiān)國有名無實。
哀家已經(jīng)愿意放手了，你還要緊逼不舍嗎？
眼看局勢將要失控，孫太后還是不死心，將目光投向了王直，金濂，陳鎰身上。
孫太后心中已經(jīng)恨得咬牙切齒，可面上卻是還要繼續(xù)裝著：“郕王一片心思，哀家豈能不知，皇帝有你這樣的兄弟，是他的福分。
金英，還愣著干什么，還不快快將郕王扶起來。”
金英趕忙上前扶起朱祁鈺。
待朱祁鈺坐下以后，孫太后繼續(xù)說到：“王尚書，金尚書，總憲以為如何？”
與位卑言輕的徐珵不同，這三人一個是吏部尚書，一個禮部尚書，一個左都御史，都是二品大員，宦海沉浮多年，文官執(zhí)牛耳者。
這其中，吏部尚書王直地位最高，掌握著五品以下官員升遷之事，五品以上官員任免也有極大的話語權(quán)。
宣德，正統(tǒng)朝的內(nèi)閣與后世不同，此時的內(nèi)閣雖然在三楊之后地位有所上升，可還是沒能拜托咨詢身份，與明中后期的天下中樞，實際宰輔還有著天壤之別。
如今，朝中官員身份最高不過六部九卿的主官，這些之中，又以吏部尚書為首，尊稱天官。
吏部尚書職位有多高？
為了限制其一手遮天，有明一朝專門有兩個官場潛規(guī)則。
第一，吏部尚書不得入閣。
第二，吏部尚書半只腳已經(jīng)踏入內(nèi)閣。
王直任吏部尚書多年，再加上他是先皇托孤重臣，平素極少說話，但份量極重，威信極高，幾乎是一語定音。
勛貴之中，以英國公為首。
文臣之中，以王直為首。
三人當(dāng)中，孫太后對陳鎰的把握是最大的。陳鎰在奉天殿斗毆一事之中，若不是皇帝早有旨意，恐怕可不會這般好收場。
再怎么說，受了皇帝對恩惠，若是這件事上不支持皇長子，他這官聲，也算是毀了。
禮部金濂那，立太子之事雖然倉促，但是于禮法上毫無毛病。
作為禮部尚書，金濂沒有理由反對，他昨日已經(jīng)表態(tài)，只要圣旨到，禮部即刻著手準(zhǔn)備。
而且金濂他是看著今上長大的，和宮中的關(guān)系相對好的多，輔政多年，總有幾分情誼在的。因此，孫太后對金濂，陳鎰二人的態(tài)度，還是抱有很大的期望的。
至于王直，在她看來，那么王直大概率也會保持中立。
到那個時候，有兩人支持，徐珵這樣的小魚小蝦看都不用看，就算她蠻橫一些，強行下詔，也有很大的把握能夠成功。
果然，不出所料，陳鎰最先開口：“臣以為圣母所言無錯，儲君乃國本，冊立太子合乎禮法大義，值此之際，人心不穩(wěn)，更當(dāng)盡快令儲本正位。
皇長子依祖宗之法，順應(yīng)民心，臣等自當(dāng)擁護?！?p> 按理說這三人當(dāng)以王直為首，由他先說，不過對于陳鎰的“不識規(guī)矩”，也沒人去追究。
待陳鎰?wù)f完，金濂緊接著開口，與孫太后預(yù)料到不無二致。
朱祁鈺眼見有一人同意，一人托詞，又何嘗猜不出王直會明哲保身，這心中不由焦急起來。
就當(dāng)孫太后以為大局已定之時，一聲輕咳讓所有人心中一顫。
開口的正是王直。
“老臣王直，有言要進?！?p> 王直頓了頓，繼續(xù)說到：“方才總憲所言，老臣深以為然?！?p> 此話一出，孫太后今日久違露出一絲淺笑，朱祁鈺渾身如墜冰窟。
可萬萬沒想到，王直還有話要說。
“可徐翰林所言，也不得不聽，圣母不可不慮，如今京城內(nèi)外，乃至北地，都需上下同心方能挽救江山。
如今儲本幼弱，難當(dāng)大任，殿下若以輔政之名，恐難上行下效，政令通達。”
故臣以為，事急從權(quán)，圣母娘娘當(dāng)先命郕王監(jiān)國攝政，總理庶務(wù)，待局勢稍安，爾后再立太子，以安天下之心?！?p> 王直的態(tài)度震驚的殿內(nèi)所有人，誰都沒有想到，王直會旗幟鮮明的支持郕王。
孫太后只覺得天旋地轉(zhuǎn)。
這個結(jié)果，孫太后沒有料到，殿內(nèi)百官也沒有料到，個個瞠目結(jié)舌，就連朱祁鈺自己也沒有料到。
王直，究竟是為何？
朱祁鈺在吃驚之后，一股狂喜充斥著身體每一個角落，很快就明白過來王直為什么這么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