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十一章 邊境慘狀
吳大用是大同沿邊的一個百戶，他的轄區(qū)，不過是一個破破爛爛的堡子，里面大抵住著兩百來戶人家，人口不過一千五百人。
整個堡子，老少爺們加起來才八百來口，青壯滿打滿算也就五六百人。
軍戶軍戶，農(nóng)忙時就是種地的兵，打起仗來就是大明的官軍。
自己這個百戶，與其說領(lǐng)著這五百來戶所謂的官兵，倒不如是五百老百姓。
這些人里，拿鋤頭比拿刀要熟練的多。
每年秋冬巡邏的時候，總有些人提著筐雞蛋找到他這個百戶，想著能把自家上了年紀(jì)的男人或是十二三歲的兒子編進(jìn)官軍里一同巡邏，拿份錢糧，哪怕少些都沒問題。
每年秋冬，趁著貓冬的時候，吳大用就帶著這五百老少爺們沿著關(guān)墻溜達(dá)巡邏，滿世界的去找偷偷翻過關(guān)墻的蒙人。
這些蒙人多是附近小部落的，也是窮的叮咣響。
吳大用記得他們中間不少連箭都沒有，有的甚至用骨箭。
每年入冬，他們的日子也不好過去，經(jīng)常趁著天黑從一些小隘口摸進(jìn)來，然后趁機(jī)撈上一筆，什么都拿。
有的時候運(yùn)氣好，能遇上個十幾個蒙人，這簡直就是老天爺保佑，這是給自己送功勞來了。
一個人頭五兩銀子，最后落在自己手上至少能有個二兩，從哪去找這般的好買賣去。
不過這樣的機(jī)會，可遇不可求。
蒙人騎馬跑的賊快，箭也射的賊準(zhǔn)，看見自己這邊人多，拍馬就跑，攆都攆不上。
不過今年不一樣，吳大用也不亂跑，就老老實實守在堡子里，每日都是拼了命的練兵，整的不少人叫苦不迭。
一個多月前，皇帝御駕親征，調(diào)了十幾萬大軍上前線，說是個瓦剌人打仗去了。
吳大用為了漲漲世面，心里也發(fā)癢，這十幾萬人馬該是個什么樣子？
他尋個機(jī)會跟著過去看，眼看著皇帝的人馬烏泱烏泱，一眼望不到盡頭，過隘口的時候，從一大清早走到日頭都要落下，足足走了一天。
不過終究是要打大仗，吳大用覺得有些不踏實，和周邊幾個百戶湊錢請千戶大人喝了頓酒，想探探口風(fēng)。
酒桌上，上官打著酒嗝，說來的都是京師的精銳，除了皇帝老子，那些個國公，侯爵，還有大官全都來了。
瓦剌那邊也慌了，從各部落東拼西湊了七八萬人和皇帝對打去了。
吳大用聽得嘖嘖咋舌，乖乖，幾十萬人打仗，這該是個什么陣仗。
上官說的頭頭是道，要是這仗贏了，這些個蒙人，全都得老老實實下來，看誰還敢入關(guān)搶劫？打不死他。
吳大用還覺得有點可惜，要是以后沒了這些蒙人，這賞銀可就全沒了，這以后從哪去找功勞。
吳大用接下來一個多月，過的十分安穩(wěn)，沿線的蒙人也沒再來劫掠，倒是當(dāng)他有點英雄無用武之地的感覺。。
可安生日子沒過多久，上官突然傳來命令，他這個堡子，要抽出二百人去大同，防著瓦剌公攻打大同。
吳大用糊涂了，朝廷不是有幾十萬的大軍在土木堡和瓦剌打仗呢，干啥又要抽兵增援大同。
他讓人去附近的幾個衛(wèi)所，寨子打聽，也都接到了命令，大一些的抽調(diào)了五六百人，小點的也是兩三百人。
吳大用不敢違背上面的命令，看著手下二百來人離開，又看了看余下的三百來人，心底空蕩蕩的。
沒過多少日子，有人告訴他，大軍在土木堡敗了，就連皇帝都被人抓住了。
吳大用愣了，他記得當(dāng)初那十幾萬大軍，又都是京師來的精銳，怎么可能有他們打不贏的仗？
接下來，幾乎天天都有壞消息傳來。
據(jù)說瓦剌人帶著陛下到了大同城外，眼看就要攻打大同了。
有人說朝廷從各地調(diào)兵，要和瓦剌人決戰(zhàn)，奪回皇帝。
也有人信誓旦旦傳著，說是朝廷要和瓦剌議和，要送給瓦剌數(shù)不清的金銀財寶。
更有甚者，說是朝廷大同，宣府，連帶著這附近所有人都關(guān)隘一并割給瓦剌，換回皇帝。
吳大用可沒有不信謠，不傳謠這般的覺悟，這些消息，讓他更是陷入深深惶恐之中。
很快，上面?zhèn)鱽硐ⅲ屗麄兏鞅ふ瘒?yán)陣以待，防備瓦剌襲擊。
上面還說，可以先讓百姓去臨近的大關(guān)避難。
吳大用知道，壞菜了。
他先把消息原原本本告訴了自己堡子里的百姓，可走的人寥寥無幾。
沒辦法，吳大用只能加固堡墻寨門，拼了命的練兵，準(zhǔn)備物資，同時還求上天，千萬別碰見瓦剌人。
但老天，應(yīng)該沒有聽見他的心聲。
很快，他就遇上了瓦剌人。
這些瓦剌人與先前遇見的那些蒙人完全不一樣，悍不畏死，手里的家伙比自己這邊都好使。
好在人數(shù)不多，不過百十號人，自己又靠著堡墻，死命守著。
這些瓦剌人見沒嘗到什么甜頭，也就退了。
站在堡墻上，吳大用大汗淋漓，渾身上下每一處干的。
死里逃生，真的是死里逃生。
他看著自己這邊死傷五六十人，這心，就哇涼哇涼的……
這一次守住了，下一次呢？
吳大用不敢想下去。
他給千戶打了幾次申請，看能不能增兵，就是多上一百兩百都是好的。
千戶干脆拒絕，說是朝廷自己現(xiàn)在手上的兵力都不夠。
既然上官指望不了，那就得指望自己了。
他和周邊幾個關(guān)隘，寨堡的百戶碰了頭，很顯然，大伙都嚇壞了。
最后，他們幾人約好，一旦碰到應(yīng)付不了的情況，早早報信，附近的寨子立馬過去增援。
只有這樣，吳大用才能多一分安全感。
這其中，隔壁隘口的守將被寄予厚望。
他手里人馬最多，也是最精，是所有人都指望。
這守將也不含糊，說是一旦有情況，他肯定馬上帶人趕到。
后來？
后來這守將就死了。
瓦剌上千人，只用了一個時辰，就爬上來墻頭。
后來吳大用帶人摸去看了，腦袋被砍下掛在寨墻上，到處都是橫七豎八的尸體，干涸的血跡，焦黑的廢墟……
吳大用這個七尺高的漢子當(dāng)場就哭了出來。
寨子被燒的一干二凈，百姓大半被擄走，還有些幸運(yùn)的躲了起來，被吳大用給帶回。
吳大用甚至顧不上掩埋尸體，盡可能的收拾一切能用的物資，糧食，藥材，火銃，刀劍等等，帶著百姓逃回來自己的堡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