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是出門不翻黃歷。
玲瓏厭惡的掃了一眼圍的里三層外三層的人群，轉(zhuǎn)身要走。她最不喜歡的就是這些麻木不仁的圍觀者，甚至比牙婆都可惡。牙婆作惡圖錢，而這些人，純粹是損人不利己。
“抓住她……你給我站住……賤丫頭！”玲瓏剛走沒幾步，身后傳來一陣怒氣沖沖的咆哮聲。緊接著身邊嗖的躥過一個黑乎乎的影子，再接著，幾個大漢追了上來。
“他們是在追那個孩子?！弊显轮钢讲艔牧岘嚿磉呠f過的影子說道。
紫月的話讓玲瓏心里一陣莫名其妙的煩躁，瞧樣子，那孩子應(yīng)該還小。她離開的腳步不由得慢了下來，她想看看這些人把她抓回來要怎么樣處理她，意識到心里的這個想法，一瞬間玲瓏有些討厭自己，竟然和那些無聊的人一樣，要圍觀。
那個孩子沒一會便被一個大漢像是提小雞子似得，捉了回來，黑乎乎的臉上，嘴角掛著格外觸目的一抹鮮紅，她挨打了。
玲瓏嘴角抖了抖。
牙婆從大漢的手里接過了那孩子，抓著他的頭發(fā)當(dāng)著眾人的面劈頭蓋臉的狠狠地打了一頓，她嘴角的那抹鮮紅越來越明顯，越來越濃烈?？墒?，盡管被打的奄奄一息，玲瓏沒有聽到她哭一聲，甚至，滿臉的血跡，竟沒有一絲淚痕，她的眼里除了濃烈的恨，沒有其他，玲瓏完全看不到他的害怕，只有恨，光明正大的恨。
一時間，玲瓏對這孩子有些上心了。是什么樣的仇恨能讓這么大的孩子連疼痛都忘記。
牙婆扯了一塊濕漉漉的帕子，在那孩子臉上隨意揉搓了幾下，她和著血跡的黑乎乎的小臉露出了本來的樣子，紫月和玲瓏不由得對視一眼，從彼此的眼神中看到了自己的驚愕，竟是個女孩子，算不得美，但是很清秀，五官長得很精致，唯獨那雙眼睛，帶著太過濃重的煞氣。
“一兩銀子?！毖榔艑⑺妻艘话?，推到了人前的高臺子上，開始叫賣，“別看細(xì)皮嫩肉，做什么都成，暖床疊被，洗衣煮飯……”她的話音未落，底下的人便開始起哄。
“這小模樣，賣到醉春樓去，絕對好價錢?！?p> 牙婆露著一口大黃牙，咧嘴笑了笑，“還沒開臉呢，舍不得賣到那里去，等主人玩膩歪了，再賣去不遲，總之不是賠錢貨?！?p> 聯(lián)想著牙婆的話，底下又是一片哄笑。紫月聽得面紅耳赤的，她從小在清泉庵長大，哪里聽過這些混賬話，轉(zhuǎn)臉看向小姐，見玲瓏眼中已是起了怒氣。
“咱哥幾個再湊個錢把她買回去，樂呵上幾天，再賣到醉春樓去就是了?！?p> 玲瓏側(cè)目看去，說話的是個三十多歲的胖子，一臉肥肉隨著幾聲淫笑，左右亂顫。身邊的幾個男子跟著發(fā)出幾聲浪笑。幾個人各拿出點碎銀子來，湊齊交給那個胖子，慫恿他去把人賣回來，“快去，哥幾個都要等不及了，這個丫頭片子長得比上個月的那個有模樣多了，看上去性子也夠烈，肯定是夠刺激的?！?p> 玲瓏一怔，他們竟然是經(jīng)常合起來買一個女孩……玲瓏不敢想象那個被買回去的女孩要遭受什么樣的痛苦，小小年紀(jì)，還是個孩子，竟然就要被這些畜生這樣玩弄。這個孩子性子那么烈，到時候……玲瓏深深地吸了口氣，緊握的拳頭漸漸松開，給紫月使了個眼色，自己轉(zhuǎn)身離開。
紫月先胖子一步，走到牙婆身邊，將一個十兩的銀子穩(wěn)穩(wěn)當(dāng)當(dāng)?shù)姆诺窖榔攀掷?，“這孩子我要了?！?p> 被紫月?lián)屜龋肿訚M腔怒火攻心，“媽的，哪來的小白臉子，跟老子搶人……”話音未落，見到紫月拿出十兩紋銀，又訕訕的閉嘴。他不過是個街頭混混，還不想惹這些出手闊綽的少爺們。垂頭喪氣的拿著手里湊起來的碎銀子離開。
牙婆驚愕的看著紫月，半天緩過勁兒來，立時堆了一臉的笑，“大爺真有眼力，這是我這里最好的貨了，這片子性子烈，足夠大爺找刺激的?！币贿吢吨簏S牙說一邊把銀子收起來。
“哪那么多廢話，趕緊放人?！甭犞鄯x不堪的話，紫月氣的牙癢癢，惡狠狠的說道。
牙婆還當(dāng)是他著急，又堆笑討好的說道，“爺出了這么多錢，我不能讓爺白花錢，我這有上好的春丸……”
聽她越說越不堪，紫月抬手一巴掌朝牙婆打去，“閉嘴！放人！”
牙婆哪里經(jīng)得住紫月打，再加上紫月是真的動怒了，一巴掌用了極大的力氣，牙婆登時兩眼昏花險些站不穩(wěn)，趔趄著說道：“放人，放人。”不敢再說什么招惹這個小爺生氣，雖是挨了打，依舊堆了一臉笑的說。做他們這一行的，只要有銀子，怎么都行。
那孩子身上的繩子被松開，那個抓著她的大漢將她一把推倒紫月身上，她抬眼惡狠狠地瞪了紫月一眼。
“你……不識好歹！”紫月沒好氣的說著，轉(zhuǎn)身離開。
“媽的，還抬舉你了！”牙婆在紫月那里吃了閉門羹又挨了打，一肚子的火看在銀子的份上不敢發(fā)出來，此時一腔怒火聚集在手上，盡數(shù)發(fā)泄在那孩子身上，狠狠地打了幾下，又推搡到：“還不趕緊跟去?！?p> 那孩子雖不情愿，但到底是個孩子，最終還是咬著嘴唇埋著頭跟著紫月離開。
一路上，紫月在前她在后，兩人誰也不和誰說話。直到到了僻靜無人處，看到玲瓏，紫月才停步，“小姐。”喚了一聲，站到玲瓏身后。
那孩子抬眼打量著玲瓏，滿眼敵意。聽到紫月喚她小姐的那一瞬間，眼睛閃了一下，轉(zhuǎn)而又被濃濃的敵意和防備填滿。
玲瓏心里一陣笑，原來這一身男裝竟是讓這孩子誤以為自己和那些歹人一般了。
“你走吧?！闭f罷，拿出幾兩碎銀子，“我出來帶的錢也不多，方才都給了牙婆了，這些你拿著吧，算個盤纏，去找你的親人吧。”一邊說，一邊把銀子放到那孩子手里。
那孩子眼睛閃了閃，探究的看看玲瓏，再看看手里的銀子，“我不要！”脆生生的說。
“那你要怎么樣？”紫月瞪了那孩子一眼，好心好意的救了她，不感激也到罷了，還這樣的態(tài)度，當(dāng)真是不識好歹。
“紫月。”玲瓏蹙眉呵斥道，“她還是個孩子?！?p> 說罷玲瓏彎腰讓自己的眼睛對著那孩子的臉，伸手將她頭上亂糟糟的頭發(fā)撫平，起初那孩子還抵觸的躲閃，漸漸地，可能是發(fā)覺玲瓏真的沒有惡意，也就任由她把自己很久沒有梳過的頭發(fā)理整齊。
“你為什么不要？”玲瓏溫軟的問道：“難道你不想離開嗎？不想念你的家人嗎？”
“我不想要銀子，我只想要我哥哥?！蹦呛⒆拥穆曇粲幸唤z絲的哽咽，但她努力地克制著自己，不讓眼淚流出來。
玲瓏心一松，原以為她的親人都不在了或是她的親人并不靠得住，現(xiàn)在看來并不是自己猜測的那般，她并不是無依無靠，若真是如自己猜測的那般，就真的麻煩了，即便是找到親人也得被賣第二回?！澳愀绺缭谀睦锬?？”玲瓏干脆蹲下身來，將她攬到自己身邊問話。
感受著玲瓏身上暖暖的氣息和濃濃的善意，那孩子的戒備幾近完全解除，她知道，玲瓏不是壞人，而且能幫她找到哥哥，“哥哥也被在西市上賣呢。”忍了一路的堅強(qiáng)，可是提到哥哥被人弄到西市上，那孩子再也忍不，伏在玲瓏肩頭痛聲哭起來，晶瑩的眼淚順著臉頰流個不停，瘦弱的小身子劇烈的顫抖著，“求求你們，求求小姐，救救我哥哥，我一定當(dāng)牛做馬的報答你們，求求你們，我什么都會做，我哥哥也會做很多事，救救我哥哥吧，求求小姐了……”
玲瓏的眉頭緊緊地挽著，眼角抖了抖，緩緩地立起身，“你去救人。”對紫月說道：“我們就在這里等著?！?p> 紫月點點頭，轉(zhuǎn)身去西市。
“你能告訴我，你叫什么名字嗎？”玲瓏見她漸漸地不排斥自己，完全放松了下來，柔聲問道。
“照影，蘇照影?！?p> 玲瓏一驚，竟是個閨中小姐的名號?！叭缃裎揖攘四?，又讓我的丫頭去救你的哥哥，那你能告訴我你們?yōu)槭裁磿搅搜榔诺氖掷飭?？?p> 照影一怔，抬眼看著玲瓏，探究的盯著她的眼睛，想要看出些什么。玲瓏也不躲閃，就那樣望著她，由她看。半晌，照影憋著眼淚沉沉的嘆了口氣，用那完全與她年齡不符的口氣說道：“我爹爹是南云員外，我家也算得上是書香門第了?！闭沼皣@息著，幽幽的繼續(xù)說：“今年鬧花節(jié)的時候，爹爹突然得了急病，半個時辰的功夫不治而終，府里我哥哥雖是嫡子，但非長子，加上這些年哥哥一直跟著爹爹一門心思的學(xué)醫(yī)，我娘親又去的早，家中的事物都是姨娘和庶出的哥哥打理……”說到這，照影倔強(qiáng)的小臉上籠上一層濃重的怨恨，“爹爹沒了，姨娘和庶出的哥哥便把我和哥哥賣了?！?p> 正要再問些她哥哥的事，紫月帶著一個衣衫襤褸的年輕男子匆匆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