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夜,為了把那些挑選好了的有資質(zhì)的人運送到萬云山莊訓練,沈云磬不得不再挑選數(shù)量相當?shù)娜水斪骰献樱旁诹松蚋?,整整一夜的忙乎?。?p> “你知不知道,我已經(jīng)讓人吩咐下去,眼見一會功夫,京都里那些官員家的管事們就要來領(lǐng)人了!你倒好,把人都挑走了,我讓他們領(lǐng)誰去?”大公主嗔怪道。
沈云磬看得出來,她并未真的動怒。這么些年來,除了那一次,她從未和自己動過怒。
眼前這個萬人敬仰,萬人跪拜的大公主,有誰知道她的心酸苦楚。從前的她,是何等的驕傲明媚,何等的靈動迷人。只可惜,駙馬的意外,帶走了屬于她的一切美好。
有時候,沈云磬真的很想問,這樣煎熬的等下去,真的值得嗎?可是他不敢問,更不敢知道結(jié)果。無論什么樣的結(jié)果,他都怕,最終不是她堅持不下去了,而是自己,自己潰敗了。
人人都道是駙馬意外而薨,又有幾個人知道其中的真相呢!身在皇家,多少人夢寐以求的事情,可當你真正的處在其位時,那種上位者的心酸,豈是尋常人能體會到的。
多少次,沈云磬看到大公主黯然神傷的時候,是多么后悔當年的決定,若是不告訴她真相,也許,她也不會如現(xiàn)在這般,飽受凄苦吧。
沈云磬至今深深記得,當自己把真相告訴她的時候,她大發(fā)雷霆的樣子,她的每一句話,每一個動作,甚至于每一個眼神,每一滴淚水,自己都記得清清楚楚。那是她唯一一次動怒,卻是因為一個無法說出口的秘密。
也是從那以后吧,無人的時候,她便再不許自己與她生分,與她分尊卑,只做朋友。
這樣也好,起碼能讓她有足夠大的希望,等待,等這漫漫歲月。
忽的發(fā)現(xiàn)沈云磬異常的安靜,大公主一時間倒是不適應(yīng),問道:“你個話嘮,怎么倒是安靜了?”
沈云磬收了心思,忽的一笑,露出好看的牙齒,“我不是正在幫你想對策怎么應(yīng)付一會要來的管事們嘛!”
“還好意思說是幫我想對策,分明是你捅的簍子?!贝蠊骱Φ?,掃了一眼外面的天色,又道:“玲瓏一向來的早,今日怎么都這個時辰了,也不見她的影子。”
是啊,她怎么還沒有來,是出了什么事了么?想起昨日那幾個要尋她事的人,沈云磬心一沉……是自己大意了,昨夜只顧忙著把人送到萬云山莊,忽略了那幾個人了,該調(diào)查清楚的。
只是,他們幾個,應(yīng)該不是玲瓏的對手吧,況且還有紫月在!沈云磬希冀的想著。
玲瓏的功夫,沈云磬再熟悉不過,可是,凡事關(guān)心則亂。
“我去看看?!鄙蛟祈嗥鹕?,抬步出去。
見他一臉擔心,大公主沒說什么,只有些恍惚的點點頭。
出了帷帳,沈云磬打發(fā)跟班小廝硯墨去穆府打探??祚R加鞭,加上路途并不遙遠,片刻的功夫,硯墨便回來了。
“爺,穆府的人說,三小姐一早就出來了,都有一兩個時辰了?!背幠U著自家少爺?shù)哪樕f道。愛慕少爺?shù)娜艘幌虿簧?,可少爺從未把誰放在心上,唯獨這位穆家三小姐除外,她一出現(xiàn),少爺?shù)男谋愣荚谒纳砩狭恕?p> 硯墨的一句話,恍若春日驚雷,沈云磬沉了臉皺眉立在那里,心里上下不安。都出來一兩個時辰了卻不見來這里,可見是路上遇上了事情……難道是玲瓏應(yīng)付不了昨日的那些人?還是,又出了什么自己不知道的事情。
沈云磬捏了捏拳頭,發(fā)白的關(guān)節(jié)處發(fā)出咯咯的響聲。后悔自己一時大意,若是昨日抽出時間調(diào)查了那些人,今日也不會如此了。
玲瓏,你不要出事才好。
躍身上馬,沈云磬策馬而去。
身后硯墨帶著哭腔喊道:“少爺,你等等我?!鄙像R追去。
京都郊外,三十里處杏花林里,一頂八角馬車映入沈云磬的眼中。
玲瓏!沈云磬心里一顫,從馬背上飛身躍了過去,腳尖點地,穩(wěn)穩(wěn)立于馬車前面,抬起些微有些打顫的手,伸向藏青色的簾子,沈云磬感覺自己的心都要跳出來了。
“少爺,里面沒有人?!背幠暮暨陰Т穆曇魪谋澈箜懫?。
沈云磬睜眼看去,果然,豪華的穆家馬車里,空空是也。不由得長長舒了口氣,卻不自覺,一身冷汗浸透了衣衫。
還好,馬車里,無人。
沈云磬這才有功夫掃了一眼周圍,一共八具尸體,都是刀刀斃命,不留一絲余地。
沈云磬勾了勾嘴角,“下手夠狠辣的呀!”臉上一片明快。
硯墨皺眉向自家少爺望去,見他大喜大悲來回切換的表情,心里翻了無數(shù)個白眼,少爺,咱們不帶這么嚇唬人的,您倒是一身好功夫,一匹千里寶馬,來去自如。我可是騎著小騾駒兒啊,瞅著自己的那匹坐騎喘的像條狗似得,硯墨一陣心疼。
“少爺,您看?!狈籽蹥w翻白眼,可是什么也擋不住硯墨的眼明手快,彎腰將腳底下尸體的腰間掛物取了下來,遞給沈云磬。
接過那塊通身碧綠的玉佩,沈云磬臉色大變。
肅蕭派?再看他穿的鞋,青花底,灰頭面。可惡,昨日竟是沒有注意到。
“你再去看看他們身上還有什么?”沈云磬吩咐道。
硯墨很樂意的接受了這個翻死人物件的任務(wù),一具一具尸體,仔細檢查起來,只是,翻出來不過是些碎銀子,并沒有什么重要的東西。
“把人埋了,我們?nèi)チ魃抽w?!倍⒅敲队衽?,從沉思中回到現(xiàn)實,沈云磬吩咐道。
能把人打死,卻不懂得把人埋了以絕后患,可見,還是未長大。想著玲瓏嬌俏的小臉,沈云磬一臉溫柔。
“不找穆姑娘了?”硯墨疑惑的問。少爺一張大黑臉繃了一路,不就是為了來找穆姑娘的么?如今穆姑娘還未找到,怎么又要去流沙閣。
能讓這些人連還手的余地都沒有,她還能有什么事,不過是從這里走著回去費些時間罷了。望著被硯墨正在埋了的尸體,沈云磬笑道:“不找了,先去流沙閣?!?p> 硯墨徹底無語!就不找了!愁眉苦臉的回頭看看自己那匹還在劇烈的喘著的小騾駒兒,硯墨發(fā)自內(nèi)心的開始虔誠的祈禱。
仲德堂對面的帷帳外,玲瓏深吸一口氣,掀起簾子進去,今日來的這樣晚,大公主問起,總得編一個像模像樣的理由才是。打起簾子,卻發(fā)現(xiàn)屋里竟然赫赫然然的立了一地的人,還有羅媽媽。
見著自己進來,羅媽媽一雙眼睛瞪得死魚眼一般大,渙散的瞳孔聚集了又散,散了又聚集,一張老臉上的表情瞠目結(jié)舌到精彩紛呈,一副青天白日活見鬼的樣子。
無視羅媽媽的驚悚,玲瓏忍著一肚子的笑,屈膝向大公主行禮。剛要解釋為什么來晚了,大公主卻是笑笑讓玲瓏起身,什么也沒問,只讓她陪著一起分配那些災(zāi)民到各個府里。
準備了一路的說辭沒有派上用場,玲瓏心里松了口氣。
難民只余下三十多個,等著領(lǐng)人的婆子卻是有四五十人,無法,只得按著各府老爺?shù)墓傥黄芳壏峙淞耍赂匀皇欠植坏降摹?p> 災(zāi)民打發(fā)干凈,這個賑災(zāi)粥廠自然也就要撤了。再也不能借著賑災(zāi)的名義出府了,玲瓏求了大公主的恩典,想要讓羅媽媽陪著,給府里的老太太,太太買些東西,大公主自然是準了。
送大公主的轎輦離開,玲瓏勾了勾嘴角,笑望著羅媽媽,“有勞羅媽媽陪玲瓏逛逛了?!?p> 迎上玲瓏的眼睛,羅媽媽渾身一抖,瞅清楚了陽光下,玲瓏的腳下還有影子,才略略松了口氣,不是鬼就好。
“三小姐哪里的話,奴婢能陪著三小姐逛逛是奴婢的福氣,更何況還有大公主的恩典?!痹掚m說的體面,可心里的震驚和疑惑還是難以掃去。
太太就怕出什么意外,準備了連環(huán)計,百合加排骨不能要了她的命,李三竟也失手了?
昨夜還連聲打包票,一會子看他拿什么臉面見太太!想到李三失手,羅媽媽心里暗罵他不頂用。
“我要給祖母買些上好的人參養(yǎng)榮丸,照影你就在仲德堂看著他們做,莫出了什么差錯,若是到時候拿回來的丸藥品色不好,我可是饒不了你的?!绷岘嚪愿勒沼暗?。
“是,奴婢一定認真看著他們。”照影福身應(yīng)道。
玲瓏帶了紫月和羅媽媽沿著街道兩邊林立的商鋪,一家一家逛去。
玲瓏和紫月都是從小習武,走一天的路自然是跟玩似得,羅媽媽就慘了,雖是下人,可這些年在穆府跟著蕭氏,誰還敢把她當下人看,哪個丫頭婆子不是十分的敬著她的,多少年沒做過這跑腿的事情了,就是跟著蕭氏出門,也是陪著蕭氏坐馬車的,哪里用走路。
玲瓏從西市逛到東市,又從東市折返回來,一路走走停停,瞧瞧問問的,直到日頭偏西,才抱著一束百合,回到仲德堂。
“這馬車太小,擠不下這么些人的,委屈羅媽媽了。”玲瓏帶著紫月照影坐上了羅媽媽來時坐的馬車,撩起簾子沖羅媽媽說道:“媽媽只能走回去了?!币荒樓敢?。
羅媽媽早就累的嘴歪眼斜了,現(xiàn)在馬車被玲瓏主仆霸占了,當著大街上來來往往的人又不能把人拽下來,她畢竟是主子。氣得一張臉都成了油菜色,“奴婢伺候小姐應(yīng)當?shù)摹!币а狼旋X的說。
忍著腳板底下磨出的幾個水泡帶來的鉆心疼痛,羅媽媽歪歪扭扭的跟在馬車后面,一路低聲咒罵。
到了穆府,照影照玲瓏吩咐,先行回了錦園。
羅媽媽正要朝芳園去,被玲瓏一把抓住,“羅媽媽去哪?我們先去給祖母請安?!?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