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平,鄭宅。
“老夫人,大公子去漳浦遲遲不回,想必那黃道周定然是不愿見公子的,我鄭家雖是武家,但也是正兒八經(jīng)的高門大戶,若大公子被拒還賴在漳浦,傳揚出去實在有損我鄭家名譽?。 ?p> “彩不過是個外人,本不該多嘴家中事,但彩身在中左,可心一直在安平,我等外人倒不在乎旁人怎么說,可老夫人你和大老爺不能被旁人碎嘴,大公子求學心切彩知道,可也不能這般胡鬧,大公子現(xiàn)今已經(jīng)成年了,再不能小孩性子行事了,再者,府學那邊也派人過來通告,說是知府教諭等已有不滿...”
正廳內(nèi),鄭彩跪在老祖母黃氏面前,聲淚俱下的訴說著,好像跟他是黃氏兒子一樣關心鄭氏。
“這...森兒出行在外,有于兩和董家大郎陪著,若人家石齋先生不愿見咱們,肯定會回來的,鄭彩你快起來?!?p> 黃氏揣著手坐在椅子上,有些不知所措,她一個老婦人,見識有限,不過覺得既然自家大孫子長大成人了,就有了自己的認知和主張,不應該過多干預,更何況這還是出門拜師的大事,她一個婦道人家就更不該插手。
“老夫人不知,大公子前幾日已經(jīng)從漳浦回來了,硬是跟人家黃先生湊一艘船,去到那漳州還一直跟著,經(jīng)過海澄的時候不知道被多少人見著了,現(xiàn)在不去追回,怕是知道的人更多,就追悔莫及了!”
鄭彩連連以頭搶地,就跟他真的出身安平鄭氏,真的愿意為了鄭氏拋頭顱灑熱血一般。
見著鄭彩這般動情,黃氏微微動容,表情也有些急促,想了下自己沒招,就朝身邊之人看去。
“玉娘,你說怎么辦?”
被問的正是鄭宅中在黃氏地位之下的顏氏,她臉色一喜,忙抬手以帕顏面,輕輕咳嗽了兩聲。
“請老夫人盡快定奪,一刻也遲不得了!”
跪在地上的鄭彩腦袋一動,接著鬼哭狼嚎的扯著嗓子喊道。
黃氏面容微皺,隱隱有些不滿,顏氏便張口說道:“哎呀!這般鬼叫什么?”
鄭彩便立刻閉上了嘴,俯首靜靜等著。
“娘,大老爺可是花了半輩子才打下咱們鄭氏的基業(yè),您也知道,咱們是武人出身,素來不被那些個士紳官宦瞧得起,大老爺苦心經(jīng)營,到處送禮請人,才讓這群人有點好臉色,現(xiàn)在要是因為大公子這檔子事害的大老爺?shù)呐Ω吨T一炬,那...”
顏氏眼神流轉,眉目低委,臉上的憂愁表情展現(xiàn)的淋漓盡致,看在黃氏的眼里,疼在她的心里。
她疼的是鄭氏這好不容易得來的名聲!
“如是這樣,那便派人去叫森兒回來吧,石齋先生不愿見咱們,咱們也不受那氣,安平鄭氏也不是小門小戶,不必這么低三下四,江南的牧齋先生也是有名的大儒,待森兒回府學讀書,過了中秋便準備啟程,送森兒去江南國子監(jiān)?!?p> 黃氏心里思量一番,下了決定。
顏氏聽后喜上眉梢,急忙壓下,后沖正賊眉鼠眼四處張望的鄭彩使了個眼色。
“老夫人在上,彩先前與大公子有些齷齪,承蒙大公子不棄,彩愿去漳州接大公子回來,還望老夫人準許!”
他語氣很低,說的也是之前在安平碼頭上與鄭森之間鬧的不愉快,黃氏聽了,不禁頻頻點頭:“你有心是好的,森兒年輕,你莫與他計較,都是姓鄭的一家人...”
“彩曉得!”
...
鄴山,鄭森手中捧著一卷泉州發(fā)行的文集詩冊讀著,雖對這些鉆研八股的文章沒什么興趣,而且馬上滿清南下,考取功名也不現(xiàn)實,但在鄴山上的同學都是秀才舉人在身,雖跟著黃道周求學,可也不想落下八股文章,相互之間多有交流,不往肚子里填點八股文實在沒法進行交流了。
況且,讀一讀大明的八股也能加深對這些文人士子的了解,對日后和福建的士紳階層交往還是有些作用的。
“不敢暴虎,不敢馮河,人知其一,莫知其他?!?p> “夫暴虎馮河者,當時之難也,縱比天艱亦能尋得求解之法,因其涂于表面,常人能窺,而其后之難則隱,非通性達明之士不能見也,所以常人多為小利而困,為小難而苦,喜憂皆出此者,謂之暴虎馮河?!?p> 一篇論述完畢,鄭森品評起這個名為“千載道人”的作者。
“此論雖有精妙之處,但立意不新,言之不深,想來應是尋常隨手之作,怎的也登上了這文集?近年學子這般不堪了嗎?”
鄭森搖了搖頭,盡管他的八股文也作的不怎么樣,還基本是靠原身的積累,但也能看出這篇暢論不精,有些興致缺缺。
“哎,明儼這般說可就不對了,你可知這人年紀幾何,出身何處?”
“哦?敬儒兄認識此人?”
“嗯,此人名叫劉國軒,是汀州人,我去年正巧去贛州訪友,路過長汀,見有人攔路,一問才知是個附近的學生,不過因為沒有正經(jīng)的上過私塾,只能四處借書讀,我見他性子喜人年紀輕輕又有才學,就與他長談了一番,末了給了他些許銀兩和書籍,還給了介紹了這書坊的門路,定期寫些策論詩詞送過去,也能補貼補貼家用。”
賴繼謹與鄭森對坐飲茶,接過鄭森手中文集,笑呵呵地回憶起來。
“那孩子,真是個不錯的苗子,可惜這兩年咱們閩南賊匪眾多,他家中亦有父母,不便出遠門,我便沒有帶他回平和教授,不過此子聰慧,即使自學亦能成才?!?p> 劉國軒?
嘶,這名字怎么這么耳熟?
鄭森想了半晌也沒想起這是哪個人物,只好搖著頭將念頭散去。
“哦,那倒真是個人才,他年紀多大?”
“去歲問了,不過十三而已!就我與他交談一次,其人才學足以考上秀才,奈何家中貧困,只能耕種求活不得空閑啊!”
十四歲,年輕的人才!
鄭森點點頭,抿口茶水將劉國軒的名字記了下來,日后閩地是自己的基本盤,這里的人才自然是能發(fā)掘一個是一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