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五章 天子?xùn)|還
六月二十日，周魴受劉繇詔令，入宛陵覲見。
大殿中，揚(yáng)州牧劉繇當(dāng)眾夸贊周魴：“子魚能平定豫章山越，招撫數(shù)十萬隱戶，即使是馬伏波也不能達(dá)成這樣的功績??！”
周魴拜謝道：“周魴能立此功，都是因為主公賢名，能夠啟用我??！”
劉繇大悅，對摯友許劭道：“子將，這首功應(yīng)當(dāng)歸于你呀！”
頭發(fā)越發(fā)灰白的許劭輕輕擺手：“正禮兄，我只是為國舉薦賢才而已。請你好好封賞他就是。”
周魴深深朝許劭躬身行禮，他眼睛濕潤地說：“許公還望保重身體??！”
劉繇也有些感傷，自從許劭辭任吳郡太守返回宛陵后，身體每況愈下。他時常責(zé)怪自己，是自己讓摯友操勞案牘，這才讓許劭傷了元氣。
劉繇對周魴說：“子魚安心，吾已請來名醫(yī)華佗先生。相信子將兄的身體會好起來的！”
周魴再向劉繇下拜：“魴拜謝主公！”
劉繇見他如此有孝心，更加喜愛：“子魚啊，你功勞甚重，我意向天子表舉你的功勞，再讓你兼領(lǐng)兵馬從事史，任率所部駐守柴桑！賞錢百萬！”
周魴下拜：“謝主公恩典！?。 ?p> 于是劉繇派人進(jìn)京上表。
……
此時此刻，天子離自己的目的地——雒陽已經(jīng)很近了！
自從去年7月起駕，天子?xùn)|還雒陽的路程實在過于艱辛，從長安到雒陽直線距離不到千里，但天子卻走了快整整一年。大家就能想象這條路有多艱辛，多漫長！
一路上李傕的追兵圍追堵截，天子好幾次都差點被李傕抓住。幸得忠于漢室的大臣和兵將們死命相護(hù)，天子才能走到現(xiàn)在。
因為一路上目睹了太多慘劇，當(dāng)天子到達(dá)被董卓一把火燒得殘破不堪的雒陽城時，他竟然沒有感到憤怒，反而升起一絲雄心壯志！
萬丈高樓平地起，朕要在廢墟之上重建這雒陽城，重塑大漢！
于是天子派人前去游說四方諸侯，如荊州劉表、兗州曹操、汝南孫策、河北張揚(yáng)、王匡、冀州袁紹等，讓他們送輜重來雒陽，重筑東都。
而他自己則不畏危險，親自出面安撫遺留在雒陽的黎庶，還讓人將從張揚(yáng)那里得來的糧食，分發(fā)給雒陽遺民，還親自跟著他們一起耕種、搭建房屋。
因為董卓焚毀帝都的百姓見當(dāng)今天子如此作為，大受感動，將內(nèi)心中多年來的怨氣都拋向身死魂滅的董卓。他們跟著天子一起勞作，一起重建雒陽。
百官們由此也知道天子有賢君之風(fēng)，對得起他們一路上不惜性命的輔佐。
不過如今雒陽遺民人數(shù)稀少，滿打滿算也不過數(shù)萬人，曾經(jīng)人口數(shù)百萬的東都雒陽，真是叫人見之落淚。
天子如果要以雒陽為根基重塑大漢，實在天真。但如今，天子也只能待在雒陽。天下之大，還有何處能去呢？
不過接下來幾個月的時間里，不斷有好消息傳來，讓天子和百官們對重塑漢室的期望增加。
一是太仆趙岐說動荊州牧劉表，劉表派人進(jìn)京幫助天子重筑宮殿，并送來許多物資，讓天子和百官們有了棲居之所，終于不用再露營于北宮的廢墟里，同時也不用再勒緊腰帶度日。
二是兗州牧曹操和豫州刺史孫策也都派人送來物資，并紛紛上表向天子表忠心。
曹操和孫策如今在潁川郡對峙，雙方都想進(jìn)入雒陽迎接天子鑾駕，這樣的情形反而使天子能夠穩(wěn)坐雒陽。
天子真的要感謝劉基，是劉基把孫策趕到豫州給曹操添堵的！
曹操和孫策派來的兩位使節(jié)整日在朝堂上爭論，剛開始天子還覺得有趣，但是看多了也不免覺得吵鬧。
孫策派來的使節(jié)是南陽人趙咨，此人有辯才，被張纮推薦給孫策，孫策任命他為師友從事，派他多次出使陳國，讓陳王寵與豫州刺史孫策相安無事。
而曹操派來的則是他新得到的謀士——郭嘉！
因為戲志才英年早逝，曹操讓荀彧為他推薦一名像戲志才一樣優(yōu)秀的賢才。于是荀彧將好友郭嘉推薦給曹操，曹操見后大喜，封郭嘉為軍師祭酒。
曹操原本不想派郭嘉出使雒陽，他更想留郭嘉在身邊為他參謀軍事。因為孫策手下的周瑜善用兵法，經(jīng)常為孫策出謀搞得曹操很頭疼，所以曹操常讓郭嘉為自己謀劃。
但郭嘉卻說：“明公諳熟兵法，郭嘉只是彌補(bǔ)短處。您的身邊還有荀文若和仲德公這樣的大才，有他們在，即使孫策小勝一二，也不會造成大的損失。而明公若是能將天子迎接到手，將來整個天下臣服明公，孰輕孰重，明公您是知道的！”
于是曹操放郭嘉出使雒陽。
郭嘉和趙咨幾乎是前后腳抵達(dá)雒陽的，二人在劉表派人于南宮新筑的陽安殿面見天子。
天子的近臣議郎董昭建議天子先接見曹操的使節(jié)，但天子有自己的想法：
“招兩位使者同時覲見！”
小黃門將郭嘉和趙咨帶進(jìn)新建的陽安殿。
二人進(jìn)殿后，見當(dāng)今天子非常年輕，儀表莊重，都眼神一亮。
天子先是詢問趙咨：“故烏程侯子策何如？”
趙咨態(tài)度誠懇地回答：“忠誠、雄壯、仁智之士也！”
天子又問：“如何忠誠？如何仁智？又如何雄壯？”
趙咨謙卑地說：“孫討逆乃故烏程侯之子，乃忠烈之后。得聞天子?xùn)|歸，即遣使攜帶貢品入京面圣，是為誠也?！?p> “袁術(shù)凡畜討逆，今討逆卻能驅(qū)逐袁術(shù)，是其雄也；身先士卒，勇冠三軍，是其壯也?！?p> “復(fù)汝南而秋毫無犯，是其仁也；拜張纮為別駕，是其智；擢呂陳二周，是其明也?！?p> “以此論之，豈不為忠誠、雄壯、仁智之士乎？”
天子大悅，命人賜下錦帛，欲拜趙咨為大鴻臚，趙咨婉拒。
天子又問郭嘉：“朕聞許子將曾言兗州牧乃‘清平之奸賊，亂世之英雄’，此言何如？”
郭嘉才思敏捷，一下子明白相比自己的主公曹操，天子更喜歡孫策?？赡苁且驗閷O策乃孫堅之后吧，畢竟孫堅是打跑董卓的人。
天子這個問題問得十分尖銳，不好作答，光憑此問，誰又敢說當(dāng)今天子無能呢？
不過郭嘉還是立刻回答：“秉圣上，此皆虛名也！”
天子覺得有趣：“哦？使者何出此言？”
郭嘉反問天子：“天子可知‘八廚’中的王考？”
天子道：“朕曾聞其名，未知其事。”
于是郭嘉解釋道：“王考名列‘八廚’，卻欲廢立天子，行伊尹霍光故事，終被明正典刑。三君、八顧、八廚者，士人品評之言也。天子圣明，當(dāng)知道偏聽則暗之理。”
天子認(rèn)可郭嘉的說法，這些品評之言確實只能當(dāng)做些趣聞罷了，于是天子說：“使者所言大善。朕欲拜您為諫議大夫！”
郭嘉和趙咨一樣婉言推辭。
現(xiàn)在轉(zhuǎn)投天子，那不是相當(dāng)于49年入國軍嗎？大家都不傻！
天子見兩位賢才都不肯加入自己，有些失望，也更加堅定了自己不能出雒陽的決心：
“二位使臣都言長吏愿迎朕的鑾駕，可雒陽乃帝都，朕不在雒陽，那還能到哪里去呢？兗州牧和豫州刺史的好意朕心領(lǐng)了。二位使臣都是當(dāng)世賢才，不妨多逗留些時日，朕還有事與你們請教。”
趙咨和郭嘉都說不敢指教天子，只要天子傳召問話，他們絕不會推辭。
之后，天子又分別單獨召見趙咨和郭嘉，問他們對于對方主君的看法，并請教他們對天下局勢的見解。
郭嘉先是在天子面前變著法的黑孫策：“孫討逆確為忠臣之后，其父孫堅為漢室立下過汗馬功勞。也派使節(jié)向您稱臣，進(jìn)貢貢品。然而……”
天子忙問：“然而如何？”
郭嘉微微一笑道：“然而我曾聞其父孫堅入雒陽時，曾在井中打撈到傳國玉璽，后被其主袁術(shù)奪取。袁術(shù)侵犯揚(yáng)州，被劉鎮(zhèn)東擊破。孫策見其主大勢已去，便舉兵反叛攻打袁術(shù)，可見其野心?！?p> “而且現(xiàn)在袁術(shù)不知所蹤，傳言其逃出壽春時帶走了傳國玉璽。時孫策正與袁術(shù)部將張勛對峙于汝南，難保袁術(shù)已經(jīng)逃回平輿，后被孫策擒獲，為了掩人口舌，才說袁術(shù)失蹤?！?p> 說完后，郭嘉又笑呵呵地說：“不過這都是些風(fēng)聞，天子不必當(dāng)真！”
天子聽后，略作思索，將話題一轉(zhuǎn)：“曹孟德此人如何？”
郭嘉聽天子問曹操，知道天子已經(jīng)被自己的話影響，于是添油加醋地一通夸啊！
說曹操是真正的大忠臣啊，當(dāng)初在雒陽擔(dān)任北部尉的時候就懲治貪贓枉法的皇親國戚，之后又是打黃巾又是討董卓，干的都是忠臣才做的事啊！
天子贊嘆：“如此說來，兗州牧果為我漢室忠臣?。 ?p> 郭嘉笑著贊同。
然后天子又問：“當(dāng)今漢室傾頹，朕欲重塑漢室，奉孝可有何教我？”
郭嘉思索后，中規(guī)中矩地說：“天子當(dāng)任用忠義賢德之士，似兗州牧曹孟德。天子可賜下信物，命他討平不臣，尊奉天子！”
天子讓郭嘉退下，然后招來趙咨。
趙咨同樣先是黑了一波曹操，說他借口父親被張闿所殺而攻打徐州牧陶謙，之后甚至大肆屠城，這樣的人明顯是梟雄??！
天子將他說的話記在心里，然后又問他自己這個天子該怎么做。
趙咨流著眼淚說：“臣雖在孫討逆手下任職，而今卻也不得不跟陛下實言相告了！”
天子親自扶起他說：“君請說！”
趙咨誠懇地對天子說：“若陛下真想再造大漢，前方將是千難萬險，能成者不足一二??！非有光武、商世祖之才不能竟功！”
天子清楚趙咨說的是事實，同時也被他的真誠打動，哽咽著說：“朕豈能不知？但朕愿效法世祖光武皇帝，中興大漢！”
趙咨點點頭，對天子諫言：“天子若真想再造大漢，當(dāng)穩(wěn)居中央，外結(jié)劉姓宗室如劉表、劉繇、劉璋者以為援手。以天子符節(jié)號令諸侯，親弱者以削強(qiáng)權(quán)，結(jié)忠良討平不臣！減免賦稅，吸納流民入關(guān)中以待天時！如此若祖宗保佑，天命在漢，則可再造漢室！”
天子聽完趙咨的話，流著眼淚道：“今日，朕方知何為國士??！”
于是解下腰帶，賜給趙咨。
第二天，天子遣回孫策和曹操的使節(jié)，并加封曹操為司空，讓孫策襲其父烏程侯的爵位。
曹操和孫策這下明白，自己必須先干掉對方，才有可能控制皇帝！
而這就給了劉繇劉基父子繼續(xù)積攢實力的時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