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濃厚時分,公路前方終于亮起燈光,在黑夜之中點綴一處人煙。
保時捷停在昏暗的燈光之下,破舊的牌子上纏繞著一圈九十年代感的跑馬燈,紅綠相間的燈光在旅店門前交相輝映,照得兩人面色凝重。
“大涯旅館?!?p> “是天涯,天字掉了一塊。”楊云海提醒道,“就住這里吧,這周圍也就這地兒有點光亮了?!?p> “我隨便,我不睡都行?!毕幕ù蛄克闹?。
“你年輕,我可不行,人老了沒那么多精力了。”
推開歲月洗禮的簾布,在一堆雜物之間穿行而過,燙著大卷發(fā)的老板娘正躺在椅子上把玩手機。
“吆,住店?”老板娘注意到小心翼翼的兩人,無意間窺探到簾后的保時捷,皺起眉頭,稍有置疑。
“對?!?p> “身份證,標間100?!?p> 楊云海翻騰褲兜,掏出自己身份證。
老板娘起身,前往柜臺登記,她目光打量無所事事的夏花。
“喂,小姑娘,你的身份證也給我。”
“我沒帶身份證?!?p> “這可不行,別看我們旅店舊,也是公安聯(lián)網(wǎng)的正規(guī)旅店?!?p> “裝什么正經(jīng),你這種地兒我又不是不清楚,半夜指不定還有妓敲門吧。”夏花不屑。
“你這小姑娘怎么說話呢!不住可別找茬!”老板娘翹頭,示意看向上方,一個沾滿油污的監(jiān)控攝像頭亮著一圈紅燈。
“哎哎,別這樣,你別生氣,她說話直,你看能不能通融一下,用我的身份證開兩間房?”楊云海站在兩人中間,緩和說道。
“不行,一個身份證開一間?!崩习迥锊蝗葜靡烧f道。
“愛開不開,你自己住吧。”夏花賭氣,轉身就要往外走。
楊云海一把拽住她,一邊向老板娘說道:“那就先開一間吧?!?p> “B201,押金五十,一百五?!崩习迥锉葎澥湛畲a,“網(wǎng)上下單也行?!?p> “行了行了,你去房間里睡吧,我在車里休息就行了。”楊云海拍拍夏花肩膀,示意她別耍性子了,付完款便離開。
“不行?!毕幕ê鋈唤凶∷澳闶窍胱约洪_車跑路吧!”
“你說什么呢!我是那種人?”楊云海本著男讓女的大男子情結,沒想到好心讓驢吃了,氣頭一下子上來了。
“不止一次了!你就是這樣想的!”夏花在原地賭氣。
“喂,小姑娘,拿著房卡?!崩习迥镆姽植还值厝戏靠ǎ^續(xù)低頭刷著手機,全然沒有理會兩人的爭斗。
沉默時刻,昏暗的燈光在店里閃爍了兩下,短視頻中老套又魔性的笑聲BGM回蕩著,老板娘咯咯地跟著傻笑,劃到下一個視頻。
“夏花,你聽好了,愛住不住,我受夠你了!別跟我耍性子!咱倆不熟?!?p> 夏花氣到嘴邊卻憋不出話來,怎么說都不占理,干巴巴地瞪著楊云海,只能生悶氣。
“好啊,你走吧!”
“別吵吵了!大半夜的,樓上顧客都在休息呢!”老板娘傻笑之余突然吼道,“標間兩張床,怎么還容不下你倆了?吵什么吵!退房收50辦理費?!?p> 此刻楊云海站在簾布前,夏花站在柜臺前,兩人都等著對方先做決定。
“吆,這破旅館還有保時捷呢,你看。”
“這有錢人玩的挺花啊,”
門后進來一對年輕人,男的穿著緊身牛仔褲褲摟著穿著緊身夾克衫的女孩,兩個小年輕穿過楊云海,又穿過夏花。
“開兩間房。”
“身份證。”
男孩掏出身份證。
“兩間房兩張身份證”老板娘頭也不抬的繼續(xù)刷著手機。
“哎呀,親愛的,我沒帶身份證怎么辦?!迸尚叩胤野?,里面只有手機充電器和補妝用品。
“哎呀,這大晚上的,要不咱倆住一間吧?!?p> 女孩羞紅了臉,點點頭示意。
“B202,押金五十,一百五?!崩习迥镙p車熟路的瞥向收款碼,給出房卡。
小青年依偎著走上二樓。
楊云海和夏花還在互相干瞪眼。
片刻沉默后,老板年忽然抬頭,見他倆一動不動杵在哪里,“吆,你倆脾氣還挺犟,過了這個村可沒這個店了,現(xiàn)在住旅店都是住一個人一個身份證,我這一個房間收一個身份證?!?p> “喂,大男人跟女孩子要什么強,趕緊帶你女朋友上去?!?p> 夏花先打破尷尬,走到楊云海身邊,“兩張床,一人一張,不早了,趕緊休息吧?!?,說罷轉身上樓。
楊云海跟上夏花,小聲說道:“你放心,我是有老婆孩子的人。”
夏花無語嘆氣,她還怕他劫色不成,她是怕他有負擔。
“你想啥呢,我見識的比你多,不想想我是干什么的?!?p> 楊云海恍然大悟,突然感覺身份從獵人變成了獵物,小心翼翼不在多語。
兩人來到房間,不算亮堂但還整齊,將就睡一晚也沒什么要求。
“你去洗澡吧,我就不洗了?!睏钤坪W诖策?。
“你這話和那些男人可真像。”夏花噗嗤一笑。
楊云海一直都是老實人,他無意嘲笑性工作者,但是心里還是有層隔閡,這分明就是一份不光彩的職業(yè),為什么在她話語里如此輕巧。
“快休息吧,我關燈了?!睏钤坪Uf罷關上房間燈光總開關,縮在被窩里開始脫外衣。
但他卻忘了一件事,沒有拉上窗簾,皎白的月光從窗戶中灑進來,白色的被褥變成熒光藍。
“今晚月光真美?!毕幕ê鋈徽f道。
“奧?!?p> “你應該說是的?!?p> 楊云海詫異,不自覺的扭頭看向夏花,此刻她正沐浴月色,長發(fā)松綁后紛亂的卷在脖頸前后,她目光望向窗外失神,絲毫沒有在意只穿著bra的身體前,還有一個男人。
楊云海趕緊轉過頭,非禮勿視,但那個畫面已經(jīng)印在腦海中,美麗的人總是活得像電影。
“我說今晚月色真美,你知道這是什么意思嗎?”夏花并沒有在意楊云海的尷尬處境。
“夏花,你趕緊躺下休息吧。”
這時,一陣風吹起窗簾,兩人不約而同的安靜下來,細聽隔壁傳來的聲音,突然一聲碰撞墻壁的聲音。
隱約間聽到女孩短促的叫聲,“啊啊,你愛我嗎?”,隔壁的小情侶正在激情如火的制造愛情,隔音效果不佳的房間多少讓人尷尬。
兩人心照不宣的選擇無視。
夏花突然接著說道:“這是一個日本作家,夏目漱石的名言,意思我愛你,很文藝吧。”
“我不知道,這有什么關系?”楊云海閉上眼,隨意應答她的話。
“假如說,某天下雨了,你急忙拍了張照片分享給你老婆,說,看,下雨了,那種心境就是愛,想要將生活分享給心愛的人,月色真美,就是含蓄地表達這份心境?!?p> 楊云海在困意中回憶起某個下雨天,他急忙拿出手機給老婆發(fā)了一個微信,下雨了,陽臺的衣服收了嗎?我晚點才能回去。
這就是愛嗎?
“或許吧。”楊云海困倦的回應道。
寂靜的房間里響著空調換氣的風扇聲。
“喂,你為什么要偷你老板的保時捷?”夏花也躺下閉目,閑話問道。
“明天再跟你說,趕緊睡覺吧,夏花。”楊云海不耐煩的嘀咕道。
“奧。”
安靜了三秒鐘。
夏花突然問道:“我還不知道你叫什么名字呢?!?p> “楊云海?!?p> 夏花翻了個身,背對著月光。
“晚安,楊云海。”
“晚安,夏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