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五章 園藝
回寢宮的路上,天色已至傍晚。天空還淅淅瀝瀝地飄著小雨,雨滴敲打在檐上發(fā)出‘咚咚’之聲。
趙雍屏退了左右圍攏的宦者和侍衛(wèi),讓陳忠一人在身旁隨行。
“國君,臣看您的面容疲憊,君切記要保重身體,勿過度操勞國事?!?p> 陳忠服侍了三代趙國君主,如今看著身前這位年經(jīng)的國君,日日為趙國的政事殫精竭慮,心下便一陣心疼。
疲憊?趙雍走在前面聽到身后陳忠傳來的這句話,隨即就感覺頭腦傳來陣陣乏困,四肢也緊接著有點酸脹,好像他確實要好好休息了。
從代地回到邯鄲的這十幾日,趙雍好像就沒有閑下來過。與朝臣商議對齊作戰(zhàn),接待諸國使臣,強辯諸臣謀求變法。
大腦的疲憊,甚至遠遠要強過身體上的勞累。
或許他想的太多了。
但有的時候人就是這樣,一朝手握重權(quán),就再也不能放下,至死都在維護權(quán)利統(tǒng)治的路上。
看著前方幽暗的宮廊,他忽然想到自己前世的堅持和掙扎,那些感受和如今的自己隱隱有些沖突。
那回不去的故鄉(xiāng),曾經(jīng)讓他竭盡全力供養(yǎng)的房貸,亦不過是想在水土更加肥沃的地方扎根。
趙雍今日在麥田里看到那些辛勤勞作的庶民,他們生活中或許都無法吃飽穿暖。土地不是他們的,努力勞動的成果也不是他們的,連人生的軌跡似乎都是被安排好的,稍微一場戰(zhàn)爭,一點災(zāi)禍他們便會家破人亡。
趙雍實在想不出這些人活著的希望在哪里,這么努力的活著又是為了什么。
都說人共情能力是天生的本能,趙雍覺得確實有那么些道理,或許他就是個天生比較容易產(chǎn)生共情的人吧。
其實趙雍并不愿意浪費這么多心神去想這些事,畢竟這便就是他們的命,他們已經(jīng)這樣生活了千百年,祖祖輩輩、世世代代。這樣的規(guī)矩又不是他定下來的。
但趙雍身為他們君,他們的主宰,每每想到自己無時無刻都在享受他們的成果,卻不能改變他們悲慘的生活,內(nèi)心便會生起深深的罪惡感。他想改變這種規(guī)矩。
他又如何能逃避本來就屬于自己的責任呢。
廊道的盡頭,趙雍的手撫在欄桿上,這里能俯視整個邯鄲城。他深深的呼吸著,潮濕清新的空氣撲鼻而來,夾雜著淡淡花蕊的清香。
孟柔好像早就回到了邯鄲,但趙雍并未得閑去看望過她。
聽說她喜歡栽植一些花花草草,趙雍便讓宮人在龍臺前,給她開墾了一方園地。
或許此時散發(fā)清香的花蕊,便是她栽種的吧。
還有小越,也有兩個月未見她了。
都說小別勝新婚,趙雍卻沒有那種感覺。愛情對他的身份來說更是奢侈的,她們開始對趙雍來說更多的是一種發(fā)泄,現(xiàn)在還有了一絲的依賴,一絲羈絆。
一念至此,他心中突然有種迫切。他隨即轉(zhuǎn)身,對著躬立一旁的陳忠說道:“大令,回宮吧,傳喚姒嬪和趙嬪與寡人一同用膳?!保ㄚw嬪便是孟柔,庶民沒有姓,孟只是排行,趙乃賜姓。)
“喏!”
趙雍自然也希望他的后宮和諧,這幾日他忙完政事回宮倒頭便睡,如今得閑片刻,晚膳時喚來一家人共同聚餐,希望她們能好好相處。
如今看來這些想法都是趙雍多余的,孟柔和姒越初次見面,便一副相見恨晚的模樣,飯間二女談笑風生,各以姊妹相稱,倒是把趙雍給冷落了。
不過趙雍倒是并不在意,原本還擔心孟柔這個后來者不受姒越待見呢,見此狀況樂得她們能投意。
或許也只有在古代能這么正大光明地開后宮啊,趙雍總算感受到了幸福生活的一方面。
“臣妾一個人在宮里,國君又沒辦法來陪人家,怎么不早點把姐姐帶回邯鄲呢?!辨υ嚼p著孟柔,對著趙雍說道。
往日那些與姒越玩的要好的小宮女,現(xiàn)在都敬畏于她的身份,加上趙雍曾經(jīng)大肆清洗了一波內(nèi)宮間諜,如今她們除了對姒越的奉承,內(nèi)心都隱隱有些疏遠了。
孟柔和姒越年紀倒是一般大,或許是前者的身世更加坎坷一些,經(jīng)歷更加豐厚一些,此時也顯得比較成熟穩(wěn)重,加上本就比較高挑的身子,倒真有一股姐姐的味道。
“國君要忙于政事,我們可千萬不能拖后腿哦?!泵先釋櫮绲膶χf道。
如今趙雍有名分的嬪妃只有她們兩個,雖然都是第三等的嬪。但孟柔見姒月親昵與她,心里自然開心。
“國君這次從代地給臣妾帶回來的蜀地云錦,真的好漂亮啊,臣妾已經(jīng)命宮人裁剪新的衣裳,到時候臣妾穿給國君看哦?!毙⊙绢^或許是許久不見自家夫君了,一見面便有說不完的話。
趙雍將新款的蜀錦分了幾匹給她,只見她此時開心的像個孩子一般。
女人這種奇怪的生物,經(jīng)過幾千年的進化,似乎依舊改變不了內(nèi)心中的那一絲絲虛榮心。
趙雍內(nèi)心苦笑一聲,不禁暗自嘲諷道:男人又何嘗不是一樣的可悲。他望著眼前嬌笑連連的兩位美人,此時的腦海中卻滿是那剛剛有過一面之緣的姚嵐。
人們常以為是自己的主觀意識在操控自身,卻不知道很多時候身體卻被‘激素’所掌控。
意志出生于血肉,卻又能升華于血肉。所以趙雍最佩服的一直都是那些能違背身體的求生欲望,而慷慨赴死的英雄們。
趙雍雖然還未到二十歲及冠的年齡。但這個年紀的身體,正是血氣方剛,就像野馬一般難以馴服。若非他已經(jīng)見識過大風大浪,好奇心少一些,恐怕更加難以忍耐。
但見此時她二人一副恨不得秉燭夜談的模樣,趙雍也不忍打擾。
此時他更愿意當一個傾聽者。趙雍手拄在案桌上,耳邊不時傳來如銀鈴般好聽的笑語,鼻尖嗅入絲絲少女身體所散發(fā)出來的芬芳,心下頓覺寬慰。眼眶也漸漸模糊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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