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葉城山

外篇·鴉羽·克萊傳

葉城山 kayoyo 5115 2024-09-25 00:02:50

  鴉羽(克萊傳上)卷一:悲傷之潮

  他抬頭看著布滿陰云的天空,如同自己早已支離破碎的家園。就連他最親愛的父母,也化作了邪教徒刀刃下的亡魂。他幼小的心,在一天之內(nèi)長大。

  他看著眼前高大的背影,不知道這個男人將要帶他去何方。

  “大人,卡恩斯特村只剩下他了?!?p>  馬特看著眼前這個瘦小的男孩,眼中沒有一絲憐憫,反倒露出一絲冷笑。

  “喂,小鬼?!?p>  他抬頭,看著那個叫他的男人。胡子拉碴,身上穿著一件染血的盔甲,似乎是剛從戰(zhàn)場上廝殺過。

  “你叫什么名字。”

  “我沒有名字。”在他們村子里,只有成年人才能在生日上獲得村長的賜名。

  馬特似乎皺起眉頭思索了一會,卻又換了個問題。“你想活下去嗎?”

  “想?!?p>  馬特從身后,拔出了自己的佩劍,插在地上。

  他不解的看著馬特。

  馬特指了指一邊被綁在樹樁上的一名被捕邪教徒?!斑^去,殺了他?!?p>  他從泥濘里拔出了那柄劍,鐵器的寒冷讓他顫抖了一下。他今天剛滿十六歲,在一家人歡聚一堂為他慶生之時,暗黑教軍團(tuán)攻占了附近的城市和他的村子,他的父母用生命給他創(chuàng)造了逃跑時間。

  “我不會殺人?!?p>  馬特聽到這里大笑起來,“哈哈哈哈哈,這有什么難的,把你手上的東西刺進(jìn)他的心臟?!?p>  他猶豫了,那是他人生中第一次為自己的未來做決定。

  他想起曾經(jīng)看父親宰羊,刀刃刺進(jìn)羔羊的咽喉,滾燙的血液不斷涌出來,他連拿盆子去接那些羊血的勇氣都沒有。

  一只烏鴉從空中飛過,用嘶啞的喉嚨低鳴了一句。

  這一刻如同永恒,但又是無比的短暫。

  馬特看著眼前的男孩,拿這劍柄的手微微顫抖遲遲不做出行動,失望的嘆了口氣,正想轉(zhuǎn)身離開之際,男孩突然大吼一聲沖向樹樁。

  他用劍準(zhǔn)確無誤的刺進(jìn)了那個人的心臟。鮮血從傷口中順著劍身留下。他拔出劍,任由噴涌而出的血液濺射在自己身上。他浴血而立,這場面讓馬特也為之一愣。

  他又想起了那頭羊,死前痛苦掙扎的樣子,想起那頭羊恐懼的眼神。

  “我想.....跟著您做事?!彼_口道。

  馬特聽了,哈哈大笑?!罢媸腔⒗侵?....”

  他抬頭,望著空中盤旋的烏鴉。

  “Crair.....你就叫克萊吧??巳R·克雷爾斯”(crair在海琴文中指烏鴉,或為不祥之人)

  克萊抬起頭,眼里的淚水不見蹤影。

  在后來兩年時間里,他跟誰馬特在海琴國邊境追查暗黑教與天序的蹤影。無數(shù)次的死里逃生,讓他已經(jīng)對殺生麻木。

  而馬特,成了唯一在乎他死活的人。

  在他十八歲生日的那天,馬特扛了一只山羊回軍營,手腳麻利的處理完,架在火堆上。

  “沒想到啊,當(dāng)年的傻小子這么快就長大了。”馬特笑著拍了拍他的后背。旁邊的士兵也哄笑起來。

  “明年干完,就去城里找個木匠什么的干一干,娶個老婆活完這輩子吧?!瘪R特把酒一飲而盡。馬特的酒壺是銀制的,在火光下閃閃發(fā)亮。克萊點點頭,低著頭吃肉。

  火堆將克萊的臉映得通紅,馬特把酒壺遞過去,克萊愣愣的看著他。

  “報告長官,我不會喝酒......”

  “放屁!有什么會不會,喝了你就知道了!”

  克萊被酒嗆到的樣子又惹得眾人一陣笑,在這動蕩不安的兩年里,那天晚上的寧靜對克萊來說是無比的珍貴。

  他以為天下都是這么亂,都是這么苦。因為他從小在鄉(xiāng)下長大,從來沒有進(jìn)過城,從來沒有去過所謂的“帝都”。他在一個又一個險惡的戰(zhàn)場下摸爬滾打,穿過一片又一片刀林劍叢。卻不知道城里的貴族如何極盡奢華,揮金如土。也不知道他們在王族眼里只是低等的下人。

  他以為他能跟著馬特一輩子,能一輩子這樣喝酒吃肉,能一輩子在一個又一個戰(zhàn)場間穿梭。

  他們所在的部隊接到命令,秘密潛入邊境森林,向森林深處的天序教哨所發(fā)起進(jìn)攻。

  克萊清楚的記得,那天雨很大,雨聲大到兩人不貼在一起都聽不見對方說話。雨霧籠蓋了整個天幕,想一塊簾幕厚重?zé)o比。

  “克萊,一會兒聽我指揮,這次任務(wù)和以往都不同?!?p>  “是?!?p>  他們小隊共二十人,在雨聲的掩護(hù)下慢慢摸進(jìn)了森林深處。

  林子出奇的濃密,根本看不到有可以直行的路,雨聲下只有輕微的盔甲與刀鞘碰撞的聲音。從樹冠頂端墜下的雨幕似乎無窮無盡。

  正當(dāng)打頭的人看到雨霧中有一絲建筑物的棱角時,無數(shù)箭矢從各個方向襲來。不知有多少人在慘叫中倒下。

  一個又一個的身影從灌木叢中沖出,與他的戰(zhàn)友廝殺。刀光之下盡是血流成河。各種各樣的聲音從四面八方涌來。這讓身經(jīng)百戰(zhàn)的他也感到手足無措。剛砍倒一人,又有人不斷從其他方向沖上來。溫?zé)岬孽r血與冰冷的雨水交匯成一條條細(xì)細(xì)的支流。

  他在慌亂中尋找馬特的身影,馬特正與兩名敵人纏斗在一起。

  一柄尖刀從馬特的后背穿出,血水和雨水融在一起??巳R慌忙上前,揮刀砍倒了馬特身前的一名敵人,扶住倒下的馬特。

  馬特遍體鱗傷,呼吸也變得急促。

  “克萊....快走....”

  “我....我背你走....”克萊剛想扛起馬特,一支箭羽射中了他的肩膀,劇痛幾乎讓他站不直身。

  “混蛋....這樣下去我們一個都走不了....”

  克萊將馬特拖到一塊巨石后面,以石頭充當(dāng)掩體。周圍喊殺聲與兵器碰撞聲漸漸弱了下來,隊友應(yīng)該已經(jīng)悉數(shù)陣亡。

  “馬特....我不會丟下你的,你放松,我背你起來....”

  馬特猛地一發(fā)力,推開克萊“記不記得,我說要聽我指揮...現(xiàn)在就是我的命令。”

  克萊跪在水洼里不知所措,雨水肆意拍打在臉上,與淚水與泥水一同順著臉頰落下。

  馬特從懷里掏出他那個銀色的酒壺,拋給了克萊?!岸鄬W(xué)學(xué)喝酒吧小子....”

  “馬特!都這個時候了,你說這個干什么!”

  馬特卻是沒有搭理他,指著一個方向。

  “喝了酒就不疼了,就有勁了,就不會難過了?!瘪R特露出一個微笑,即使他看起來如此無奈,他從來沒看過這樣笑的馬特,眼中有絕望,還有他不明白的感情。

  “聽好了傻小子,一會我說跑的時候,你就往那個方向跑,用你最快的速度,不管發(fā)生什么,聽到什么...都不要回頭?!?p>  “在林子外面,有我們的援軍,你把他們帶進(jìn)來,支援我?!?p>  馬特見克萊愣住了,便吼了一句“明白沒有!”

  克萊點點頭,猛吸一口氣做好了準(zhǔn)備。

  馬特?fù)炱鹨贿叺拈L弓,搭上了箭矢,看著克萊的眼睛。

  那一刻,克萊知道,馬特有很多話想說,但是他并沒有開口。

  “跑!”馬特大吼一句起身,朝著林中一個方向射了一箭,慘叫聲隨之而來。

  克萊飛快跑了出去,聽到身后馬特的大吼。

  “跑快點!再快點!”

  克萊朝著馬特所指的方向,拼了命般的奔跑。巨大的雨滴拍打在臉上,居然有一絲絲疼痛。但他顧不得這些了,他現(xiàn)在能做到的只有一件事,用他最快的速度跑出去,然后帶上支援部隊來救馬特。

  兩年前,在被屠村時,他的父母也是叫他這樣的跑,而如今又是這般情形。

  不知跑了多久,他看到前方有一絲光亮。腳下卻是一絆,徑直摔了出去。

  眼前是一片平原,空曠無比,鉛云向天空的角落流動,遍地的野花在風(fēng)雨中搖曳。

  這里并沒有馬特說的援軍,那是馬特騙他的。

  “這是你第一次騙我...”

  克萊終于明白了一切。他頹然癱坐在地上,望著天空中緩緩流動的烏云,忽然想到了什么。他從懷里掏出了那個銀色的酒壺,里面的酒還是溫?zé)岬摹?p>  他猛地灌了一口,辛辣的酒水嗆得他直咳嗽。

  他想哭,但是怎么也哭不出來了。他曾聽媽媽說過,一個人在悲傷到極點的時候,是哭不出眼淚的。他只是干坐在地上,淋著冰冷的雨水。意識逐漸模糊。

  這是他第一次痛得如此刻骨銘心,第一次明白什么叫做失去,什么叫做絕望。

  眼前的景象逐漸變得模糊,像是一團(tuán)暈開的墨水,他的意識也逐漸模糊起來。

  “這家伙哪來的?”

  “邊境調(diào)查隊的人....”

  克萊被談話聲吵醒,才發(fā)現(xiàn)自己暈厥過去了,在醒來時發(fā)現(xiàn)已經(jīng)身處異處。

  “這里是....”

  “喲,這么重的傷還能挺過來?!痹诳巳R模糊的視野里,一片強(qiáng)光,一個身影從前面走來。

  “我應(yīng)該說不愧是邊境調(diào)查隊嗎....”

  “哈哈哈哈,小子,命可真夠硬...別亂動,傷口會裂開的?!?p>  克萊勉強(qiáng)能看清一些事物了,朦朧的光暈在眼前漂浮,唯有背后的傷口的疼痛讓他清醒一些。

  “我在哪?”

  眼前那個身影轉(zhuǎn)過頭,“這里是海琴第三師團(tuán),我是這里的軍醫(yī)。我們在邊境森林的外圍發(fā)現(xiàn)了你?!?p>  “邊境森林....我....我的隊友們都怎么樣了?”

  那人似乎猶豫了好一會兒才回答,“很不幸的告訴你,你的小隊成員都陣亡了,昨天晚上午夜,天序成員趁著夜色襲擊了邊境調(diào)查隊的營地,邊境調(diào)查隊幾乎全軍覆沒。”

  “全軍覆沒....”

  “是的,這是建制性的覆沒,也就是說已經(jīng)沒有邊境調(diào)查隊這支軍隊了?!?p>  克萊感到自己的喉嚨仿佛被掐住,居然說不出一個字,他從來沒有想過會有這種事情發(fā)生。他所經(jīng)歷的一切現(xiàn)在回憶過來,就像一場很長很長的夢。

  “你是邊境調(diào)查隊唯一的幸存者?!?p>  克萊終于看清了眼前的男人,一張消瘦的臉,一身黑衣,胸前的工衣上都是鮮血,都是做手術(shù)時濺射到的。鮮血已經(jīng)凝固成暗紅色。

  “那你們?是來?”

  “討伐天序要塞,是海琴王親自下令,可以說是為你們邊境調(diào)查隊報仇來的。”

  克萊支撐著身體,一點點爬起來,“我可以加入你們嗎....”男人聽到這句話顯然有些吃驚,聳了聳肩,側(cè)過半個身體,他的身后坐著另外一個男人。“你問問他吧,我只是個軍醫(yī)。你們聊,我先走了。”

  克萊看著眼前的這個男人,身形雖不是魁梧壯碩,但也絕對結(jié)實,每一處肌肉都恰到好處,眉宇間有一股淡淡的殺氣。

  “你是....”

  “海琴第三師團(tuán)第六隊隊長,姜澤增?!?p>  “你是東陸人?”

  江澤增將點燃的煙插在嘴里,煙頭的火光一明一滅?!霸谀抢锍錾T了,我連自己爸媽是誰都不知道?!?p>  “你想加入我們嗎?”

  “是的,我想為他們報仇?!笨巳R道。

  “有一個條件?!苯獫稍鲂α诵?。

  “你說?!?p>  “這次戰(zhàn)斗結(jié)束以后....”姜澤增盯著克萊的眼睛,似乎想從那褐色的瞳孔里看出來什么。“你要轉(zhuǎn)職到我的行動隊?!?p>  “你的行動隊?什么意思?”

  姜澤增伸出右手食指,食指上有一枚閃亮的燙銀戒指,戒指上雕刻著奇怪的花紋。

  六翼大天使,米迦勒。

  “這是....異端審判所?”

  曾經(jīng),馬特曾向克萊提起過,異端審判所是一支直隸屬于海琴王的秘密部隊。其中成員個個都是萬里挑一的戰(zhàn)士。在各地執(zhí)行各種高危高難度任務(wù)。但是與此同時,在其他人眼里,這也是一群殺人如麻的怪物。

  所有人都畏懼這群人的存在,就算是海琴王身邊的大臣,見到異端審判所的人辦事,也不敢阻攔。

  “怎么樣,有興趣嗎?”

  “好,我接受?!?p>  “那么,先去找一件適合你的武器吧?!?p>  “我們怎么過去,騎馬嗎?”

  “騎馬確實是最不引人注目的方法,但是你身上的傷可經(jīng)不起你這么折騰?!?p>  “那?”

  “讓我來吧?!苯獫稍鲂α诵Γ瑥难g抽出一把長劍,猛然一揮。

  海琴城,天空學(xué)院。

  “這里是....”

  “這里是天空學(xué)院,海琴國最優(yōu)秀的戰(zhàn)士都是從這里培養(yǎng)出的。”姜澤增走在最前面,介紹道。

  克萊緊盯著眼前這個危險的男人,居然能以自己的能力達(dá)到跨空間移動,前一刻他們還所處軍營,而下一秒?yún)s來到了海琴城。

  “用劍劃開時空裂痕嗎...”

  二人走進(jìn)了學(xué)院中心的尖塔建筑,螺旋樓梯似乎永遠(yuǎn)都沒有盡頭,正當(dāng)克萊想要發(fā)問之時,他們已經(jīng)走到了樓梯的最頂端。頂端空無一物,只有一扇厚重的大門。

  “進(jìn)去吧?!?p>  “就我進(jìn)去?那你呢?”

  姜澤增笑了笑,“她只邀請了你?!?p>  諾大的房間中心,放著一個外圈圍著鐵環(huán)的銅球??赐庥^應(yīng)該是觀星儀之類的器物。房間的四周都是古樸的書架,書名的文字古老而晦澀。并不是現(xiàn)代通用的文字。

  “你來了?!币粋€動聽的女聲從銅球的后方傳來??巳R繞過銅球,一個俏麗的背影正站在窗前。令人驚奇的是,這是一位擁有著雪白長發(fā)的女人。

  “你是?”

  女人轉(zhuǎn)過頭來,完美無瑕的臉龐上露出一絲恰到好處的微笑。深藍(lán)色的瞳孔里映出克萊的身影。

  “我就是,當(dāng)世最強(qiáng)魔法師,席薇琳?!?p>  克萊聽到這個名字時,明顯吃了一驚。

  席薇琳是與星劍,月槍,以及鐵皇齊名的傳奇人物。是在魔法紀(jì)元就已經(jīng)成名的歷史活化石,魔法紀(jì)元到現(xiàn)在的鐵皇紀(jì)元,已然過去了300年,而這三百年間,要論魔法上的造詣,無人敢不承認(rèn)席薇琳是當(dāng)之無愧的第一人。

  “很榮幸見到您,大人。”

  席薇琳微微挑眉,眼前的少年和她預(yù)想中的樣子完全不一樣。在經(jīng)歷無數(shù)與死神擦肩的戰(zhàn)場后,依然能保持著這種清澈的眼神。

  “克萊,我問你。”席薇琳在辦公桌前坐下。

  “如果看到你自己最后的結(jié)局,你還會愿意走上這條路嗎?”

  克萊一愣,并不理解她在說什么。

  “善戰(zhàn)者死于戰(zhàn),克萊,你會死在戰(zhàn)場上。”席薇琳道。

  但是克萊并沒有露出任何吃驚的表情,只是輕輕的點了一下頭?!跋绷沾笕?,您是怎么知道的?!?p>  席薇琳喝了一口杯中已經(jīng)微微發(fā)涼的咖啡,“你知道那是什么嗎?”

  “是觀星儀。”

  “沒錯?!毕绷拯c頭,“在海琴帝國觀星所也有一臺觀星儀,那臺觀星儀可以同時測定32軌?!?p>  “而我的這臺?!毕绷照酒鹕?,徑直走到觀星儀前?!翱梢酝瑫r測定256軌?!?p>  克萊皺眉,“這意味著什么?”

  “這么說吧,海琴帝國觀星所里的那臺只能精確到【國家】這種大單位,而我的這臺能精確到人,也就是說這臺觀星儀可以窺視每個人的命運?!?p>  席薇琳面向克萊,道:“而你,關(guān)乎著整個海琴,不,整個西陸的存亡?!?p>  克萊從來沒有想過,有一天,自己會聽到有人會對自己說出這樣的話,會被委以如此重任。在他眼里,他不過是一個十分幸運的士兵,能從戰(zhàn)場上撿一條命回來。

  “當(dāng)星辰與月輪的光芒淡去,黑月就必定當(dāng)空。”席薇琳直視克萊的雙眼,落日的光從玻璃窗外透進(jìn)來,落在克萊雙眸間。

  “你就是,那個【黑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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