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勢漸漸轉(zhuǎn)小,但黑沉沉的云層依舊壓得很低,沒有散去,陽光被阻絕在外,整個咸陽城籠罩在陰沉的天空下,格外壓抑。
對符風而言,今天時間過得很慢,心里總有些不安寧,反復看向飄香閣。
與往常不同的是,曇姬沒有像以前那樣倚在窗戶邊監(jiān)督著他們。
黃昏降臨,華燈初上,雨停了,來香聚客的人多了些,恢復了以往的熱鬧。
符風終于熬到香聚客關門,快速換了衣裳,離開了香聚客,想到在家等著的妹妹,符風回家的心是那么迫切。
路過一家賣糕點的店鋪時,符風停了下來,摸了摸口袋里的銀錢,毫不猶豫的拿出來,給符意買了香甜軟糯的紅棗糕。
符風將油紙包放進懷里暖著,緊繃了一天的臉上總算帶了些笑意,離家越來越近,期盼了一整天的燭光卻沒有出現(xiàn),院墻在大雨沖刷中垮了一截,院子里寂靜無比。
符風笑意散得無影無蹤,直覺有時候是個很可怕的東西,可怕到符風不敢打開這扇門,不敢打破他腦海里美好的畫面。
早上還一起吃飯的兄妹兩已經(jīng)相隔了很遠的距離,符風瘋了似的尋找著遺留的蛛絲馬跡。
前往燕國的官道上,三輛馬車疾馳而去。
離咸陽城越遠,地面越干燥,路途也沒那么顛簸了,符意坐在車廂角落內(nèi)一言不發(fā),認真盡職的扮演侍女這個角色。
王賁靠著車廂休息,柳依依坐在旁邊不斷的用手指挽著頭發(fā),眼神飄忽不定,時不時掀開簾子朝著前面那輛馬車望去,一副思春的模樣。
馬車還未離開秦國,夜晚在驛站休息,符意從將軍府出發(fā),路上還未見到前面兩輛馬車內(nèi)的人長什么樣子,下車朝那邊看了一眼。
穿著月白色金絲刺繡長袍的少年身高頎長,腰身勁瘦,墨發(fā)半束,五官俊美絕倫,看著就很貴很貴的樣子。
符意只看了一眼,極快地收回了視線,驚鴻一瞥中記住了他的長相,心中驚嘆,難怪柳依依一副魂不守舍的模樣,還說什么自愿伺候王賁前往燕國。
驛站的膳食極為簡單,符意扮演的是侍女,必須先伺候王賁用膳,倒茶端水。柳依依則含羞帶怯的移動到少年身邊為他布菜。
少年眉頭輕皺,眼神平靜無波瀾,但身上卻散發(fā)著不怒自威的氣勢:
“王賁,讓你的侍女離開?!?p> “是,公子。柳依依,還不快回來!”
王賁大聲一吼,柳依依愣住,有些不明所以,羞愧地退回了王賁身邊,柔美的臉上泫然欲泣,任誰看了都得心疼一番。
但少年不為所動,一直站在窗邊觀察情況的劍客也面無表情。
符意老老實實站著,聽到“公子”兩字時,心里頓時有了個大膽的猜測,能讓王賁這個將軍都如此卑謙的少年就是秦王長子扶蘇。
恍然大悟的符意忍不住又看了一眼扶蘇,引起了站在窗口劍客的注意,極寒的視線掃過來,徹骨的涼意猶如實質(zhì)一般凍住了符意,渾身強者的氣勢讓人心生畏懼。
符意快速低頭,努力縮小存在感。
王賁也察覺到了這兩個侍女引起了公子的不滿,在他開罪前說道:
“公子,有備無患,這兩人都是自愿的,不到萬不得已,不會傷害她們?!?p> 符意面上平靜無比,心里默默給王賁豎了個中指。
扶蘇抬眸看過去,眼里有著不容置疑的威嚴,清潤動聽的聲音徐徐說道:
“接下來的任何決策,還請大人不要過多干涉,扶蘇雖是第一次前往燕國,但絕沒有你們想象中的那么弱?!?p> 王賁連忙說道:“是是是,公子武功高強,還有武圣蓋聶相助,是末將多慮了?!?p> 符意一直低著腦袋,確保他們看不見自己震驚的表情。
武圣!
蓋聶竟然是實力堪比姜黎和司九耀的武圣。
符意著實沒見過世面,前些天還出現(xiàn)在符風口中的傳奇人物,竟然在同一個隊伍前往燕國,實在不怪符意如此震驚。
“她們什么身份?”蓋聶開口問道,聲音格外低沉,像未出鞘的利劍震懾人心。
王賁沒料到蓋聶突然開口,面對這樣的強者,立刻看向柳依依,嚴肅的回答道:“柳依依,原趙國舞姬,在趙國滅亡前就已經(jīng)被人賣到了舞樓,輾轉(zhuǎn)幾次后被香聚客的老板買下?!?p> 隨后,王賁指向旁邊的符意,“這個符意也是趙國人,隨著哥哥符風逃亡到秦國,當了幾年修長城的徭役,前段時間因檢舉劉家倒賣朱砂有功,脫離了徭役的身份?!?p> 蓋聶上前兩步,氣質(zhì)沉穩(wěn),從容不迫地道:“此事在下有所耳聞,那大人可知她的哥哥符風砍了大秦千夫長一條手臂?”
王賁心里把曇姬罵了好幾遍,面上卻微微一愣道:
“不知,曇姬選的兩人,說底細已經(jīng)探查清楚,我這才敢放心大膽的帶過來?!?p> 王賁甩鍋甩得飛快,當事人之一的符意辯解道:
“其中另有隱情,哥哥為了保護我才會對千夫長出手,我也沒有半分謀害公子的想法。”
武者的直覺告訴蓋聶,符意會給他們帶來麻煩,看向扶蘇,等著他決斷。
符意很明白蓋聶負責保護扶蘇的安全,自然要將所有不穩(wěn)定因素排除在外,以他的武功想要除掉她簡直輕而易舉。
王賁臉色微變,看向符意的眼神里已經(jīng)帶有殺意,起身道:“是末將失誤,請公子恕罪。”
察覺到王賁殺意的符意看向唯一能保住她小命的扶蘇,尊嚴沒有命重要,直直跪在扶蘇面前,“請公子相信我?!?p> 扶蘇凝視著符意的眼睛,瘦弱的符意背脊挺得筆直,眼神格外倔強,像砧板上的小動物,明知即將死亡卻還是忍不住向人類求救。
“劉家罪有應得,她哥哥符風檢舉有功,為何還要怪罪到她身上?”
王賁心知又猜錯了心思,懊惱無比,只覺得行軍打仗都比跟著公子強,小心問道:
“那公子的意思是?”
符意心里一喜,眼神都亮了幾分,扶蘇收回視線,抬眸看向蓋聶,“行程嚴格保密,不能泄露,暫時將她們留下?!?p> 蓋聶回到了窗戶邊繼續(xù)守著,仿佛剛才的事情并沒有發(fā)生。
王賁則松了一口氣,至少計劃沒有完全改變,回去再找曇姬算賬。
柳依依觀完全程,待扶蘇和王賁都離開后,默默走到符意身邊幫她清理地上的碎片,反復打量著符意的容貌,忽然變得熱情起來,
“原來你也是趙國人,你家鄉(xiāng)在哪?怪不得第一次見你就覺得有些面熟?!?p> 蓋聶還站在窗邊當背景板,再次保住小命的符意只想離開有蓋聶的視線,回到房間早些休息,隨便應付了一聲,“嗯,在邯鄲?!?p> 柳依依看不出符意眼里的拒絕交流信號,緊跟在符意身后,疑惑道:“我也在邯鄲,邯鄲有姓符的人嗎?”
符意回頭一臉“求求你了,快別說了”的表情,再多說幾句,估計她回答得稍有不對,就又要被那尊殺神盤問,她真是怕了命不由己的感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