羽衣
門簾撩開,走入一道淡藍(lán)色的身影,那人笑瞇瞇地望著老人,重復(fù)道:“不然?”
只見來人身披淡藍(lán)色的甲胄,肩甲伸出雪白的長羽,胸前甲片勾勒出雪鸮羽毛的紋路,帛帶束起護(hù)腰,垂下兩條藍(lán)色的錦帶,紋著阿芒的國徽——幾條象征冰火交疊的弧線。
一頭烈火似的紅發(fā)映入眼簾,黑眉一挑,眼皮下暗紅色的眸子像快要冷卻的巖漿,緩緩淌過凝固的黑巖。
這張陌生的臉,張揚得要焚盡世界上一切事情,卻露出了與之格格不入的沉穩(wěn),徹徹底底融入冰天雪地之中。
欲瞥視對方的第一眼就察覺到了。
對方是阿芒的天印者。
聽到這把聲音,老人瑟縮一下,馬上低頭認(rèn)錯,不過他低頭時哼哼兩聲,小聲罵了對方兩句,再假意逢迎地說:“是我逾越了,安格爾大人。”
安格爾一眼把小圓包的情況盡收眼底,當(dāng)他看見萊尼的貂衣時,自然也看到了萊尼的臉。
說實話,萊尼的臉比貂衣更能讓安格爾驚訝。安格爾忍不住把視線移到欲裹得嚴(yán)嚴(yán)實實的黑袍上。
長長的兜帽下是一片嚴(yán)密的黑影。
既然她回來了,那這位一定是——
有一瞬間,老人識破了安格爾的情緒,那是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惱怒。
老人立刻抓緊時機(jī),堅持不懈地找麻煩,指著萊尼跟欲說:“安格爾大人!這兩人偷盜貂衣,是不折不扣的小偷!如此品德不正之人遲早會墮落!”
“試問大家在大主宰強(qiáng)硬迅猛的律法下,誰有空收拾細(xì)軟?恐怕當(dāng)時只有人逃出來了吧?更別說,剛開始還毫無思緒,不敢相信這是律法,像無頭蒼蠅般到處亂撞,想要討個說法。”老人說,“從希望到絕望,再到聽聞阿芒愿意反抗律法。”
“抱著最后一點希冀,我們跨過千山萬水,穿越嚴(yán)酷的凜冬,一路上盡是避開大主宰的爪牙和愚民,就已經(jīng)狼狽至極?!崩先嗣撓露放瘢D(zhuǎn)了一圈,露出黑袍下爛成破布的薄衣,大力鼓動其他薪蕘者的情緒,“只有他們,幾乎是華冠麗服,可曾一點狼狽之相!這樣的人怎不可疑?興許是大主宰派來的奸細(xì)顛覆阿芒也不定!”
老人此話一出,噓聲的薪蕘者們又蒙上一層細(xì)碎的討論聲。
“他們僥幸通過美德水晶,企圖打探阿芒的底細(xì),再出賣阿芒?!崩先擞谜Z言精妙地拉攏著身旁弱勢的薪蕘者,兩三下就把奸細(xì)的罪名安插在萊尼和欲頭上,“誰愿意跟小偷生活在一起?誰又愿意跟奸細(xì)相安無事共處?難道你們不怕有一天家里的珍寶忽然就消失了?不怕被伙伴背叛,被朋友出賣?”
老人吹胡子瞪眼,“按照阿芒的律法,他們應(yīng)當(dāng)立刻逐出阿芒!”
“并且……”老人話音一轉(zhuǎn),渾濁的眼珠溜溜轉(zhuǎn)了一圈,仿佛阿芒的天印者來了,他不好再將貂衣?lián)榧河?,抱著寧為玉碎不為瓦全的心態(tài),指著萊尼說,“他們剛剛有心弄熄了火盆。”
老人將有心二字咬得極重。
不少薪蕘者被剛剛的吵鬧奪走了注意,被老人一提醒,馬上驚呼,“這點小火怎夠我們撐過阿芒的凜冬?”
“完了完了,快熄了。天印者大人再給我們一點柴火吧?”“好冷啊。呼……”“我的手快凍僵了,怎么都暖不下來?!?p> 薪蕘者的聲音當(dāng)場慌亂了。
“除非!”見薪蕘者開始站在自己這邊給欲和萊尼施加壓力,老人洋洋得意地說:“他們愿意將貂衣點著,給大家供暖?!?p> 老人迫不及待賣弄自己的知識,“貂毛保暖,當(dāng)作火種也有妙用。一旦點燃,貂毛便可釋放生活在沙漠的火貂收集的熱量,比一般薪柴旺盛,也溫暖得多,更重要的是它可以燒很久久?!?p> “我們薪蕘者本該相互幫助,我也不愿意多懷疑他們?!崩先苏Z氣一軟,當(dāng)場占領(lǐng)道德的高地,“只要他們愿意燃燒貂衣,即可證明自己的清白?!?p> 老人松弛的眼皮一瞇,一抹精光從中一閃而過,“否則,只是大主宰派來的奸細(xì)而已!”
老人一番抑揚頓挫的演講立即收攏了不少人心,若起初是胡編亂造,是空口無憑的大話,到后來老人利用火盆熄滅,逼迫欲和萊尼燃燒貂衣,直接將散亂的人心收攏起來。
使搖擺不定,或正在看一出好戲的薪蕘者意識到,他們與老人的利益是統(tǒng)一的。
底下的薪蕘者立刻站起來,替老人助長威勢,附和道:“對!把貂衣拿出來燒了!”
“燒了燒了,不然就是奸細(xì)!”“不燒?肯定是奸細(xì)!”“直接搶吧!”……
幾十人的小圓包瞬間聲勢浩大,打算集體向欲和萊尼施壓,讓他們交出貂衣。
“主……。”萊尼怯怯開口,才吐出一個字,就被欲正要回頭的動作一嚇,馬上改了口,“……大人?!?p> 萊尼手指顫巍巍解開貂衣的扣子,冷得發(fā)抖,十分艱難地脫下貂衣,“我這就脫下來給他們?!?p> 欲沒有制止萊尼的行為,只拋出一句耐人尋味的話,“先等等。”
欲瞥了一眼靠在門框的安格爾,安格爾靜靜地看著薪蕘者們鬧騰,既不出聲,也不動手。發(fā)現(xiàn)欲在打量他時,安格爾淡淡回視,一點也沒有插手的意思。
他在等這群起哄的薪蕘者安靜下去。
欲比安格爾高上一點,因此看著安格爾時,欲不經(jīng)意帶了一點俯視,這點視線落差,讓安格爾下意識挺直了身軀。
欲捏住門簾,對安格爾說了一句,“你很有耐心?!?p> 隨后,欲一把揚起門簾,瞬間讓阿芒的風(fēng)雪灌入帳篷。大風(fēng)循著帳篷呼嘯一圈,如猛浪打下,頃刻撲滅火盆上所剩無幾的小火苗。
白茫茫的雪花悠悠飄下,寒風(fēng)凍住了所有人的嘴巴。
欲重新放下門簾時,斗篷再無溫暖可言,寒冷刺骨的冷風(fēng),充分讓這群不知天高地厚的薪蕘者,認(rèn)識到美德的凜冬。
老人的嘴唇瑟瑟發(fā)抖,巧舌如簧的舌頭像石頭一樣僵硬。
所有薪蕘者只能聽著,看著。
“臟了?!焙谂巯聜鱽淼统链判缘穆曇簦麖牟卦诤谂巯碌目臻g袋拿出另一件衣裳。
一件雪白的羽衣,領(lǐng)口點綴著黑色的翎羽,胸前點綴一塊倒三角與鳥喙相似的寶石。比火貂衣更加珍貴,更加罕有,也更加輕薄靈活。
全天下僅此一件,無法仿制。
入贅到阿芒王室的男人啊,與他的女王非常相愛。
冷若冰霜的女王卑微地向雪鸮祈求:高傲的雪鸮啊,我的丈夫愿意為我克服永恒的凜冬。我卻不忍看見他受到酷寒折磨。
請賜予我脫落的翎羽吧。
“我會將您的翎羽制成一件輕衣,讓我的丈夫永遠(yuǎn)免受寒冬之苦?!?p> 大雪絨絨,雪白的羽毛飄落刺目的雪地。
女王匍匐在地,小心翼翼撿起每一根雪白的羽毛。
這是阿芒皇室的服飾——雪鸮羽衣。
欲替萊尼輕輕披上。
“換上吧,洛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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懶惰的罪人失去了一切。
被人踐踏的理想。
無處安放的野心。
終將破滅的期待。
懶惰的罪人一無所有。
是我還不夠勤奮嗎?
是我還不夠努力嗎?
是我還不夠堅定嗎?
罪人們發(fā)問。
美德緘默不語。
懶惰的罪人嘲笑自己。
不要讓我再看見希望了。
我怕我會忍不住勤奮起來。
——《懶惰與勤奮》
飛鵝的腿毛
召喚我的機(jī)器人讀者:喂喂喂,有人看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