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落日下的葬禮

　　這些騎兵雖然也沒帶什么趁手的工具，但都是身強力壯的士卒，體力比高寒青好多了，挖坑速度不慢。

　　挖到下午，又有兩支騎兵陸續(xù)入城，是隴右節(jié)度使和河西節(jié)度使派來的。

　　迎接他們的，同樣是宋云的質(zhì)問：

　　“為何坐視安西被景軍攻打？”

　　這兩支騎兵的帶隊軍官武藝高強，脾氣也大，直接頂起嘴來。

　　結(jié)果被宋云沖進陣中一頓猛揍，《天鬼潛影術(shù)》使出，身法快若鬼魅。

　　騎兵們還沒來得及策馬閃避，就被一個個拉下馬來，摔得鼻青臉腫。

　　最后幾百號人哭喪著臉，一瘸一拐地跟在宋云后面挖坑。

　　最早來的朔方道騎兵坐在坑邊，笑嘻嘻地看起了熱鬧。

　　他們這些人名義上都是大唐邊軍，實則各為其主，關(guān)系復(fù)雜，平時巴不得看對方的笑話。

　　有一千多士卒幫忙，挖坑速度就快了許多。

　　到了傍晚，兩千八百五十七個深坑挖好，兩千八百五十七名老卒被景旗裹著身子，靜靜地躺在里面。

　　這些騎兵忙活半天，累得滿頭大汗，但是看一眼這幾千名壯烈犧牲的老卒，又把抱怨的話縮了回去，心中感慨不已。

　　這些老卒的逝去，代表著一個輝煌的時代徹底走向終結(jié)。

　　接下來的日子里，唐國四分五裂，各地藩鎮(zhèn)擁兵自重，為了各自的利益而混戰(zhàn)不休。

　　像這樣的軍隊，恐怕再也不會出現(xiàn)了。

　　再過幾年，或許都沒人記得，在荒涼偏僻的大漠深處，一座破敗老舊的孤城里，曾有這樣一支軍隊，在孤立無援的狀態(tài)下，堅守五十年不退，更于古稀之年，在戰(zhàn)場上直面來犯的大軍，無一人逃跑，直至全軍覆沒。

　　不，這個神秘的白衣青年，驚艷的武道天才，可能是北庭軍的繼承者。

　　難道北庭府兵還有重現(xiàn)之日？眾人望著身穿素白袍的身影，忍不住陷入沉思。

　　宋云從房屋廢墟里翻出一張快散架的焦黑桌子，就當(dāng)做簡易的祭臺。

　　六具血跡斑斑的首級在桌面上一列排開，有的雙眼圓睜，驚恐之色永遠凝滯在了臉上。

　　“這是……”騎兵們驚疑地看了過來。

　　“景將首級?！?p>　　宋云從地窖里找出幾瓶燒酒，在老卒們身邊灑了一圈。

　　隨后回到祭臺，用猛火油將景將的首級點燃。

　　順著火光看去，郭將軍、老李頭、老張、老趙……他們都已經(jīng)裹在景旗中，躺在陰影里，再也看不清容貌。

　　北庭軍的大部分人宋云都認(rèn)識，卻又不是特別了解。

　　平日里談天斗嘴，練武場上打打鬧鬧，這些老卒看似活得樂觀豁達，和年輕人沒什么兩樣。

　　可一聊起故鄉(xiāng)，聊起往事，聊起唐國的現(xiàn)狀，又忽然變得愁眉苦臉，暮氣沉沉。

　　老卒心中之苦，從不為外人道也。

　　他們?yōu)槭裁锤试阜艞壸约旱娜松?，一輩子守在這座大漠孤城，宋云作為穿越才一年的現(xiàn)代人，其實也很難理解。

　　但是宋云感激他們救了自己，傳授自己武功，幫助自己融入這個世界。

　　不用經(jīng)歷外面的兵荒馬亂，也沒有什么爾虞我詐，日子簡簡單單，反而過得比前世還要快活。

　　安西不是什么荒涼的孤城，而是一片凈土。

　　哪怕已經(jīng)燒成廢墟，宋云也覺得，這里可能比其他地方都要好。

　　老卒們守護安西的遺志，他愿意繼承。

　　祭臺上火光搖曳，照向逐漸西沉的蒼涼落日，仿佛浸染了漫天橘紅色的余暉，忽明忽暗地閃爍著。

　　宋云舉起半壺?zé)疲瑢χ淙障碌膬汕О税傥迨呔呤w。

　　“你們用一生守一城，功成圓滿，可以安心地去了?！?p>　　“接下來，安西就由我來守?！?p>　　“我守護此城，并非為了唐國，而是為了你們，也為了我自己。”

　　“只要我在一天，安西就永遠不會被攻破?！?p>　　“諸位放心，一路走好。”

　　說罷仰頭將燒酒一飲而盡。

　　唐國騎兵們神情肅然，整齊地行了一個軍禮，隨后開始填土。

　　一蓬蓬沙土灑下，逐漸將老卒們的身軀掩蓋住。

　　北庭軍老卒，就此葬于他們守護一生的土地中。

　　……

　　葬禮結(jié)束后，三支騎兵隊的軍官找上了宋云。

　　他們此行要調(diào)查景軍慘敗的真相，可聽了宋云的回答，一直無法相信，一支不到三千人的殘軍竟然殺傷了景軍四萬人。

　　問不出來真相，但是這個白衣青年是難得的武道奇才，這一點是毋庸置疑的。

　　如果能幫節(jié)度使將其招入帳下，肯定是大功一件。

　　“宋兄弟，如今安西已經(jīng)毀于戰(zhàn)火，景軍很可能會卷土重來，此地不宜久留，不如隨我回朔方?！?p>　　“我家節(jié)度使求賢若渴，廣納英才，如果知道宋兄弟這樣的俊杰來投，肯定高興壞了，必然會委以重用。”

　　“男兒志在建功立業(yè)，你既然是北庭軍的繼承者，自然也是要鎮(zhèn)守邊疆，做出一番成績，以后才有重建北庭軍的希望?！?p>　　“接下來景國如果再發(fā)兵攻打，朔方必有戰(zhàn)事，這也是你的機會！”

　　其他兩支騎兵的軍官說的也差不多，言辭懇切，許下了種種好處。

　　景國有數(shù)十萬可戰(zhàn)之兵，這次損失了四萬人，還不算傷筋動骨。

　　緩上一陣子后，早晚還會打過來。

　　位于唐國西北部的朔方、河西、隴右三道，壓力就變得很大，急需宋云這樣的高手相助。

　　可不管軍官們怎么勸說招攬，宋云只是搖頭：

　　“你們走吧，我就留在安西，景軍來就來好了?！?p>　　幾名軍官瞪大了眼睛，“兄弟，大軍壓境可不是鬧著玩的，哪怕你到了宗師境，都有死于萬箭之下的風(fēng)險，你一個先天武師怎么頂?shù)米?？?p>　　“對啊，而且這次景國來的只是主戰(zhàn)部隊，最頂尖的‘景銳士’還沒有出動。”

　　“景銳士，全部由武道高手組成，是精銳中的精銳，其中宗師都有好幾個！”

　　宋云不耐煩地擺了擺手，“行了，我哪里都不會去，你們趕緊走?！?p>　　“跟你們的節(jié)度使說一聲，不管以前跟北庭軍有什么矛盾，往事已矣，不要再耍手段了。

　　“如果治下還有北庭軍的殘余老卒，或者老卒們的子嗣，一律不得刁難?！?p>　　“英烈血脈，不容欺辱。”

　　“如果哪天我聽到了什么壞消息，別怪我提劍登門，去討要一個說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