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正式加入了羊流的傳統(tǒng)行業(yè)。
哥哥把我交給一個姓郭的師傅。他的年齡沒我大,但是人家在這個行業(yè)已經(jīng)干了很多年,是行業(yè)“前輩”。
我從最基本的電焊開始學(xué)習(xí)。多年以后,在羊流有一句話很流行:在羊流,給狗一塊骨頭它都能焊東西,當(dāng)然這是開玩笑的話,但也說明了電焊在羊流幾乎是人人都會的技術(shù),后來,就連專業(yè)程度更高的電工在羊流都遍地都是,不懂電焊和電工還能算是羊流人?笑話!
郭師傅還算是個負(fù)責(zé)人的老師,他手把手的教我,如何起弧,如何保持平穩(wěn),如何把握角度。我學(xué)的也很快,沒用幾天我就能獨立操作了。雖然焊出來的焊縫還不是那么平整直溜,但是看起來也有模有樣了。
只要有活我就搶著干,他們也樂意讓我干——不管干不干活反正都是那些工資,何必要多干活呢?
我跟他們的想法恰恰相反。即使以后我的技術(shù)跟他們不相上下了我還是搶著干活,我認(rèn)為多干活并不會吃虧,而是沾了光,我養(yǎng)成了多干活的習(xí)慣,即使干的再多我也不覺得累或者煩,而且,我覺得干活是一種享受,享受干活的過程,享受自己的成果,享受流汗后的暢快。
學(xué)習(xí)的過程是快樂的。
我們廠子的東邊是一家玻璃纖維制品廠,據(jù)說那里大多是女生。我們兩家的圍墻挨得很近,也不高,于是就有同事翻越圍墻爬到了那家工廠里。后來,他真的從那里領(lǐng)來了一個漂亮的姑娘。于是別的同事也跟著他學(xué),結(jié)果卻被揍得滿地找牙。
領(lǐng)來姑娘的同事叫諸葛小龍,他在羊流是大名鼎鼎的人物,是誰也不敢惹的地頭蛇,是隨身攜帶著尖刀的狠人。跟他學(xué)?你得有他的本事才行。
我們單位的門口西邊是一個不算很大的池塘。池塘里長滿了荷花,有的荷花是白色的,有的荷花是粉紅色的,有的則是紅色的,但是它的紅不是那種艷麗的紅,它紅得很淡雅,很從容,不急赤白咧,不毛毛糙糙,不慌慌張張。
沒事的時候或者中午飯后我們都會在池塘邊坐一會。欣賞著“荷塘月色”——我找了好幾個地方都沒找到合適的詞,按說,現(xiàn)在是大白天,沒有“月色”,可是我又不能說“荷塘日色”——唉,就先用著這個詞吧……
隔壁工廠的女孩們也經(jīng)常來池塘邊。一開始我們誰也不理誰,時間長了就熟悉了,于是開始交流。
有同事還真談上了女朋友,我的師傅郭老師就談了一個。那個女孩長得好看,身高得有一米七多,白白凈凈,一看就是個文靜的女孩。郭師傅看上了她,我們北邊的玻璃廠的一個小伙也看上了她,他們倆都問姑娘想跟誰好,那姑娘羞羞答答的不說話,于是郭師傅和那個小伙就明里暗里的較起勁來。
郭師傅長得也算是一表人才,唯一的缺點是手大腳大,總讓人覺得不大協(xié)調(diào)。不過,不仔細(xì)看是看不出來的,我估計那姑娘就沒注意。
因為這個,郭師傅已經(jīng)沒有心思教我技術(shù)了,他整天的尋思如何才能打敗情敵獲準(zhǔn)上位,我發(fā)現(xiàn)他的頭發(fā)似乎都稀少了。
有一天我們吃完中午飯坐在池塘邊上,一米七的姑娘跟著她的幾個同事也來了。郭師傅剛想上前搭話,玻璃廠的小伙也迅速的出現(xiàn)了。
一開始他們兩個還算文明,都竭盡全力展示自己的魅力,希望姑娘被自己折服,從而抱得美人歸。姑娘依然笑而不語,急得兩個人上竄下跳,抓耳撓腮。
姑娘走后,兩個人開始暴露出本性——他們就像罵街的老娘們一樣開了罵戰(zhàn),沒過幾分鐘竟然動起了手!
郭師傅的電焊技術(shù)一流,可惜打架的技術(shù)太一般,眼看著郭師傅就要被對方打趴在地,我實在是不能再袖手旁觀了。
“哎,我說兩位,咱能不能不打了?”
“你他媽的算什么東西!”那個小伙出口就罵,他認(rèn)為自己勝利在望,怎么會允許別人指手畫腳?
我也沒客氣,伸腿一腳把他踢進(jìn)了池塘。池塘的水不深,不過里面的泥巴很黏,他在里面幾乎無法動彈。
“你這小孩不大懂禮貌……”我彈彈褲腿,慢悠悠的說,估計他感覺到了我可能能夠輕松碾壓他,他站在池塘里沒說話。
“小唐,你沒事吧?——你站在那里干嘛呢?”小伙的同事看見了他,他覺得有了幫手,忽然有了底氣:“是這個老家伙把我踢下來的!”他的手指著我,他的同事就沖著我奔跑過來。
“高……高老師……”其中的一個小伙突然停下了腳步。
“嗯?——你認(rèn)得我?”
“您曾經(jīng)教過我……”
我對他是沒有半點印象了。
我們聊了一會,他們把那個小伙拽上了岸,然后跟我再見。
“高老師?——你當(dāng)過老師?”在回去的時候郭師傅問我,我點點頭。
“那你怎么不當(dāng)了?當(dāng)老師多好!”
當(dāng)老師有多好呢?我不知道。
“你那一腳真厲害!直接把那家伙踢水里去了!”
“只是巧了……”
回到車間,郭師傅又跟諸葛小龍說起這件事,諸葛小龍就讓郭師傅下了班先別走,他倆說好在路上截那個小伙然后讓他自己自動“出局”,“可以嚇唬嚇唬他,別動手——都是羊流的,抬頭不見低頭見的……”我在一旁“提醒”他倆,郭師傅沒說什么,諸葛小龍不高興了:“我想怎么做就怎么做,有你啥事?——你最好別惹我!”這家伙屬于六親不認(rèn)型的人,跟誰都牛逼哄哄,認(rèn)為自己“不可一世”。
郭師傅怕我上火,趕緊夾在我倆中間勸和:“咱們是同事,是一伙的,咱可不能起內(nèi)訌……”
“誰跟他是一伙的?不就是跟老板是一個村的么?——我最看不起的就是他這樣的人!真本事沒有,靠著別人生存,這跟寄生蟲有什么區(qū)別?”諸葛小龍越說越來勁,我忍不住的想笑:“沒想到看你平時結(jié)結(jié)巴巴的,不善言談……”
“你才是結(jié)巴!——我……我……”剛才還很順溜的他突然“恢復(fù)”了平時的狀態(tài),我哈哈大笑起來。
“我……我……讓你……你……笑話……話……話我!”諸葛小龍猛地從他的褲腿里抽出他的尖刀毫不猶豫的扎向我的身上,郭師傅嚇得一蹦多遠(yuǎn),驚恐的捂著他的嘴巴,我一個反手擒住了諸葛小龍的手腕,尖刀啪的一聲掉在了地上。
“你放……放……開我!……疼……疼……”
“別動不動就拿刀子捅人!真出了事你能擔(dān)得起?”我一使勁疼得諸葛小龍嗷嗷直叫,整個身子都隨著向上弓去。
“大……大……大哥,我……我……服了,服……服……服了!”
我放開了他。
“你剛才那段怎么一點都不結(jié)巴?”
再說他結(jié)巴,他不敢炸刺了。
他平復(fù)了一下,又咽了幾口吐沫:“如果有時間邊想邊說的話我就不結(jié)巴……”
這次我才注意他的語速是放緩的——這應(yīng)該就是他說的“邊想邊說”。
下了班,諸葛小龍非要請我吃飯,“你們不去教訓(xùn)那個小伙了?”我問他們,他倆直搖頭:“不去了,不去了!”
架不住他倆的“真誠相約”,我們?nèi)齻€去了鎮(zhèn)上的“田家炒雞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