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我悟了,你悟了嗎?
衛(wèi)生間傳來嘩啦啦的水流聲,陶書旻躺在床上睡了過去。
夢里回到了童年,那時候,父母、姥姥和自己蝸居在魔都的小弄堂。
爬滿黃金葛的雕花門窗下,姥姥和母親在釀豆瓣醬。
姥姥是個精致的江南水鄉(xiāng)女子,柔情似水,走在路上能把滿街男人的魂兒勾走。
她起得早,要用一個鐘頭來梳妝打扮,一頭烏黑的秀發(fā)盤起,用玉簪子挽著,時常穿著旗袍,風(fēng)姿綽約。
聽街坊鄰居說閑話,姥姥是某個大人物的外室,年輕時候很是風(fēng)光過一陣子。
隨著年老色衰,姥姥從云端跌落泥沼,蹉跎歲月,不得不學(xué)會操勞瑣事。
姥姥給了母親雋美的容顏,令她得以在文藝領(lǐng)域撈一碗飯,卻也帶給她些許惡習(xí):蠻橫專斷,驕縱奢靡。
母女倆自視甚高,在小弄堂里誰都看不起,卻又誰都比不上,隔三差五就會跟鄰居們吵架。
小陶書旻就盼著父親回家,父親一回家,這架就吵不起來。
父親是姥姥嘴里窮酸的教書先生,外鄉(xiāng)的泥腿子。
當聽到清脆的叮鈴鈴,小陶書旻就從母親懷里掙脫下來,在小弄堂里狂奔。
父親總是騎著自行車回家,懷里也總是抱著書:“小桃子,看爸爸給你帶了什么?”
小陶書旻穿著仙女裙,接過來父親帶回的書,那是插畫版的《小王子》。
“謝謝爸爸!”
“哎,我的小寶貝。來,跟爸爸講今天做了什么?”
往往這時候,姥姥就會黑著臉,用魔都話罵罵咧咧,母親也會附和幾句。
父親的臉色就變得鐵青,抱起了小陶書旻:“走,爸爸給你讀書?!?p> 父女倆鉆進了書房,姥姥的罵聲愈加增大,像是怕父親聽不到了。
小陶書旻臉色煞白,她雖然不懂姥姥的話語,但她能感受到大人間的火藥味。
緊緊抱著父親的脖子,她看到了書房里的墻上貼著一張黑白照片:母親靠在父親的肩頭,笑得很甜很甜,放佛她是世界上最幸福的女人。
“書旻,我悟了。”
朦朧中,一個年輕女孩的聲音響起。
“嗯?”陶書旻睜開眼睛,見是沈天宜把自己搖醒了,無奈一笑:“你悟到什么了?”
沈天宜的頭發(fā)濕漉漉的,眼睛中神采熠熠:“就是佛家說的醍醐灌頂,悟道時候的臨門一腳。就在今天早上,我黑暗的人生有了一束光?!?p> “什么光?”陶書旻的心思仍放在半真半假的童年夢。
父母離異的時候,自己小學(xué)畢業(yè),年幼無知,不懂世事。
姥姥和母親說盡了父親的壞話,她也就以為父親是拋妻棄子,遠渡重洋的薄情漢。
可越長大越是回憶,她從蛛絲馬跡發(fā)現(xiàn)端倪:母親沒有自詡的那么完美,父親也沒有姥姥譴責(zé)的那么狠毒。
無數(shù)個瞬間,她也想效仿父親,離開那個‘家’,那個母親執(zhí)掌大權(quán)的‘家’。
可是,離了家,她又能去哪里呢?
前幾天接到父親的關(guān)懷電話后,陶書旻肚子里窩著火,想跟母親大吵一架。
然而師出無名……
沈天宜根本沒注意到陶書旻在神游天外,自顧自的說道:“我是說,有沒有一種可能,我是為電影而生?我小時候的第三人保姆,就老說我是天生的影后。因為我和小朋友玩過家家的時候演技最流暢了?!?p> 陶書旻:“……”
“為什么這么說?”陶書旻決定給中二的室友一個面子,接了話茬。
“今天我在環(huán)島公路跑步,陷入了被心愛人拋棄的情境中,當時我就哭了,”沈天宜振振有詞:“我都沒上過表演課,沒有用眼藥水,導(dǎo)演說讓苦,我眼淚下一秒就嘩啦啦地流。小貝副導(dǎo)演也夸我,贊不絕口,在場的好多人為我鼓掌?!?p> 陶書旻:“……”
“你把吹風(fēng)機拿來,我先幫你吹干頭發(fā),不然感冒了,”陶書旻覺得室友太幼稚了,沒救了。
沈天宜處在興奮的狀態(tài)中,很聽話地拿來了吹風(fēng)機,按照陶書旻要求的姿勢,坐在床頭。
“來《戀愛實錄》真是一部妙招,我尋找到了人生目標,又遇到了一見傾心的男孩。真是事業(yè)愛情雙豐收,”沈天宜伸出手指,欣賞戒指。
陶書旻也是無語了,沈天宜這說風(fēng)就是雨的性格,像極了自己教鋼琴的天真女學(xué)生,剛把一首《卡農(nóng)》彈順溜了,就個個以為自己是未來的肖邦,糾結(jié)該去哪個音樂學(xué)院深造。
“那要是讓你在電影和你的男孩中選擇呢?”陶書旻問道。
“這——”沈天宜的眼神變得迷茫,她那小腦瓜子變得糊里糊涂,做不出取舍。
陶書旻見她認真思考,糾結(jié)皺眉的小模樣,笑了笑:“好啦,又不是真的二選一?!?p> “對啊,”沈天宜捏了捏臉頰:“我在糾結(jié)什么?”
真是一個嬌憨可愛的千金大小姐,陶書旻心中評判道,她身上那敦厚的氣質(zhì),正是母親和姥姥的尖酸刻薄的對立面。
吹發(fā)吹干后,沈天宜在旁邊的床單上摸了摸,抓空了:“哎呀,手機被沒收了,我還想著在網(wǎng)上搜表演課呢?!?p> “嗯唔——”沈天宜苦著臉,撐著下巴坐在床頭,滿臉寫著不開心。
“可以去二樓的圖書室看看,那里藏書豐富,”陶書旻好心提醒道。
“這樣啊,那我去看看,”沈天宜立馬笑嘻嘻了:“對了,你告訴殷雨,今天下午的麻將局暫緩?!?p> “行,快去學(xué)習(xí)吧!”陶書旻笑著擺手。
沈天宜哼著歌兒,腳步輕快,來到了圖書室。
天涯島的晴天雨天只在轉(zhuǎn)瞬之間,早上還是陰雨綿綿,這會又是艷陽高照。
橘黃色的陽光從窗戶射入,圖書室靜謐的氛圍增添了幾分暖意。
“文學(xué),藝術(shù)類,電影,”沈天宜在書架之間緩緩移動,讀著標簽。
忽然,她眼睛一亮,雀躍不已:“江陽,你怎么也在這里?”
“我——”江陽正要開口。
沈天宜搶過他手上的《認識電影》,翻來覆去地看著,嘴里嘀嘀咕咕:“怎么會這么巧……心有靈犀嗎?”
江陽不知道她在賣什么關(guān)子,晨跑的雨中拍攝令他意識到自己表演功底的孱弱,本想聯(lián)系好哥們李勁取取經(jīng),手機卻不在身邊,只得來圖書室找一找相關(guān)的書籍。
“你悟了嗎?”沈天宜背過手,笑著說道。
“呃,悟什么?”江陽不明所以。
沈天宜兩只手舉成拳頭,激動地揮舞:“環(huán)島公路上,雨傘下,一種很玄妙很奇異的感覺,像電流一樣,沖刷了神經(jīng)感官,改變了認知?!?p> “那——倒是沒有,”江陽眉頭微微皺著,問道:“你悟到了什么?”
“你這個笨蛋,”沈天宜搖了搖頭,一副你沒救了的表情:“我感受到了我和表演之間的羈絆,那種血脈里想要表演的天賦。”
江陽挑眉,問道:“那你演什么?”
沈天宜:“曾經(jīng)的你對我愛答不理,現(xiàn)在的我讓你高攀不起。我要演那種在感情生活逆襲的大女主戲?!?p> 你現(xiàn)在的家世,誰高攀得起?江陽在心里吐槽了一句。
“我懂了,你就喜歡虐戀情深,是不?”江陽說道。
沈天宜:“啊對對對,就是這個詞,虐戀。淚水澆筑愛情,開出甜蜜的果實?!?p> 江陽:“……”
我高中的女朋友就愛這調(diào)調(diào),你現(xiàn)在才開竅,是不是略遲鈍?
江陽:“那你去搜幾部虐戀電影看看,就在一樓大廳的大電視上。”
他捧著書就想走,沈天宜跟了上來,喊道:“你給我推薦一部?!?p> 江陽卡殼,一時間真想不起,原地想了想,說道:“張柏芝的《忘不了》。”
“嗯!”沈天宜重重地點頭:“就這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