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文源下課后便問高齊民回不回家，高齊民搖了搖頭說：¨光棍漢在那里都沒有暖被窩的，我不回去啦！¨孫文源笑了笑，拿起行李就要出門，高齊民就說：¨看看，說走就這么著急，晌午飯都不吃啦？¨孫文源說：¨我先去磚瓦市場看看有沒有馬車，最好搭個馬車走的快，餓了路上買點(diǎn)飯吃吧?！Ав欣掀诺娜?，歸心似箭吶！¨高齊民拿過自己的軍用水壺，邊倒著熱水邊說：¨莫急著走，我給你倒壺?zé)崴持?，路上吃飯總得喝些熱水吧！¨孫文源轉(zhuǎn)過身給高齊民打了個舉手禮，接過水壺斜背到身上就邁步出門而去。
還算幸運(yùn)，孫文源到磚瓦市場正趕上一輛馬車要回五肼。輕車熟路，車把式揮動響鞭，棗紅馬在積雪的路面上小跑起來，也就一個多時辰馬車便到了下五肼村東路口，車把式收韁剎車，孫文源跳下馬車跟車把式抱拳打招呼后，轉(zhuǎn)身邁開大步，兩袋煙的功夫便到了古槐樹下。
尹秀娟躺在床上剛閉了會兒眼，朦朧間感覺一陣厚重的腳步聲由遠(yuǎn)而近的過來，她起身下床打開房門，果然是丈夫?qū)O文源已到門前。她閃至旁邊讓丈夫進(jìn)屋里，接著回轉(zhuǎn)身閉了門。¨總以為你還晚些回來，沒想到這霎就到家了?！吔舆^他的行李、外衣邊說著。孫文源從后面抱住她，嘴湊近她的耳朵問：¨娘子，就沒盼著我早回來？¨她側(cè)過臉來迎著他的嘴親了下，又拿起他的一只手在自己的小肚處輕輕拍了拍說：¨這里面有小家伙了，你就要當(dāng)?shù)?！¨¨是嗎！真的嗎！¨他抱起她轉(zhuǎn)了兩圈之后，把她放到床上，俯下身在她白皙潤紅的臉上和櫻唇上熱烈的親吻了一番，下面的她喃喃的說：¨大白天的，快拉我起來?！憧酥谱?，倆人相互地拉扯著起身下床來，她理了理幾縷亂發(fā)，接著去拾掇火爐燒水，又去拿來茶壺要泡茶。他浸條熱毛巾抹了抹臉，剛坐到桌旁拿本書要看，門外卻有人敲門，他過去開門，但見來客是孫首禮。他一把拽著孫首禮進(jìn)到屋里，又搗了一拳說：¨你小子能掐會算是咋的？我剛進(jìn)門你就跟屁蟲似的跟過來，快坐吧！¨孫首禮坐到桌子旁，見尹秀娟從里屋出來，忙又起身跟她打招呼說：¨二嫂好！我這貿(mào)然蹬門打攪二位了，請二位莫怪為安！¨尹秀娟微微一笑說：¨還文縐縐的，聽著怪客氣的?！O首禮又轉(zhuǎn)向?qū)O文源說：¨你剛進(jìn)村時，我三叔看到你就跑回家告訴我說你回來了，我便急忙過來，一呢是很長時間不見你確實(shí)很想你啦！二呢我三叔攆我過來代他向你施禮謝恩，說就是給你跪下磕三個響頭也不為過！我問他這是為何？他不讓我問，還說這件事只有他和你孫文源心照不宣，他還豎起大拇指說你孫文源是真君子大丈夫！還說你孫文源以后必有大作為！還說將來無論你孫文源干什么大事，都要我死心踏地的追隨你……簡直把我搞糊涂了，究竟你孫文源于三叔有何善舉恩賜？令他這般欽佩、感慨！？¨孫文源¨呵呵¨笑著說：¨首禮啊，你小子也別問，三叔不是說了嗎，這件事只有他和我心照不宣，任何人都不必知道！明白了嗎？回去告訴三叔，把這件事爛在肚子里，好自為之便是！哈哈、哈哈！¨孫首禮一臉無奈地說道：¨嗨！我這是竹筒里裝漿糊，兩頭都是糊涂了！¨尹秀娟聽著他們二人的對話，也是滿腦子漿糊、糊涂的，她拿起茶壺倒了三碗茶，分別端給他二人，說：¨都別漿糊、糊涂了，喝碗茶清醒清醒?！O文源又問了孫首禮在磚瓦場的情況，還問起了孫興貴，孫首禮一一回答后，動情的跟孫文源說：¨二哥，以后在縣里、去省里干什么大事，千萬要帶上我！¨孫文源點(diǎn)點(diǎn)頭，握住孫首禮只有大拇指的左手問道：¨你小子這拇指禪練得咋樣了？能否施展施展看看？¨孫首禮從口袋里摸出兩個桃核放在桌面上，接著打起馬步，伸左臂立手掌運(yùn)氣，然后站起身用左手拇指按向兩個桃核，只聽¨啪、啪¨兩聲脆響，兩個桃核殼都開裂，而里面的桃仁卻都完好無損。尹秀娟不由得鼓起掌來，孫文源握住她的手說：¨鼓什么掌！這算什么功夫？我隨便用個小末指也能開！¨孫首禮又摸出兩個桃核放桌子上，撇撇嘴對孫文源說：¨某人還不服氣，還拉大話，別用小末指，就用大拇指能開了，我孫首禮給你拿大頂、倒著走！¨尹秀娟也幫腔道：¨就是，讓說大話的某人試試，看看丟人不！？嘻嘻?！Ао耍z人還一個鼻孔眼出氣，非得叫你們倆人見識一下什么叫一指禪神功不可！¨孫文源說著，就也打起馬步立起手掌運(yùn)了氣，接著用右手食指按向一個桃核，各人睜大眼看、立起耳朵聽，只見他按了幾下，沒聽到一聲響！尹秀娟恣得¨咯咯¨笑的前仰后合，孫首禮捂著嘴偷偷樂著，伸過左手去撥開孫文源的手，接著大拇指按向兩個桃核，兩聲脆響就開裂了。孫首禮忙把孫文源的手壓在桃核上，收回自己的手說：¨某人的一指禪神功也是杠杠的！¨孫文源也說：¨看看倆桃核都開了，不是吹牛吧！¨尹秀娟又¨咯咯¨的笑著說：¨弄虛作假，以為我沒看見！¨孫首禮一伸手又一聳肩的說：¨本來幫你一把找回面子來，可是沒瞞過二嫂的法眼！¨孫文源說：¨這就叫：吹破牛皮不自量，弄虛作假顯原形！某人還是給兩位拿大頂、倒行走以示懲罰吧！¨說完，他一個空翻便兩手撐地，兩腳搭在門框的上梁處，然后倒立著走了兩步，再一個回翻便站立起來，一連串的動作干脆利落，尹秀娟和孫首禮都鼓起掌來。孫文源紅著脖子、臉的說：¨一指禪神功，那是吹牛，可這拿大頂?shù)沽⑿凶叩墓Ψ蜻€行吧！¨
孫首禮端起茶杯喝了兩口放下便要起身告辭，可沒等邁腳步就又坐下說：¨二哥、二嫂，剛才忘記跟二位說啦，兄弟我定于蠟月二十六日結(jié)婚娶媳婦，到時還請二位兄嫂幫著張羅喝喜酒呢！¨孫文源說：¨你小子行??！媳婦是哪里人氏？¨孫首禮答道：¨平南峪村姓董；按著前些年的窮勁，娶媳婦的事想都不敢想，幸虧這大半年在磚瓦場打工掙了錢，這才說上個媳婦；從根上說還是多虧了二哥二嫂的幫襯提攜，小弟才得這般圓滿?！АШ牵阈∽釉诖u瓦場當(dāng)個把頭歷練的能說會道啦！¨孫文源邊說邊拉起孫首禮，又說：¨置辦婚禮有啥難處直接過來找秀娟就是，沒有別的事就走吧，恭維的廢話就不用說了！¨孫首禮被孫文源推著肩膀出了門口，嘴里還嚷嚷道：¨看看還有這種人來，攆著客人走！¨孫文源拍了孫首禮脊背一掌說：¨你小子算什么客人，再慢騰騰的不快走給你兩腳！¨孫首禮走出幾步后回頭說：¨以后別叫文源了，干脆叫野蠻得啦！¨惹得尹秀娟捂著嘴笑起來。
看著孫首禮出門后，孫文源便轉(zhuǎn)身來到娘的屋里。他娘孫劉氏正專心的織毛衣，直到孫文源到了跟前，遮擋了些明亮的光線，她才感覺有人過來，猛抬起頭見是兒子孫文源，便說：¨文源，你這會兒來家正好，你爺爺、大爺和三叔正商量著分家呢，地產(chǎn)按好地、孬地搭配著分成三份，一份六十二畝，秀娟替你抓了鬮定下來了；剩下的絲場、牛馬牲口、豬羊等，還有賬目，前些天秀娟也去幫著核實(shí)了賬目，就看怎么分了。¨孫文源說：¨娘，這些事情您和秀娟都比我懂，讓秀娟幫著您作主就是，講習(xí)所里現(xiàn)在到了年終要功課考試，我明日一早就得趕回去，直到放年假才能回來?！镙p輕嘆了口氣說：¨哎！你這孩子出去讀書，可倒省了心啦，家里的大事小情的顧不上不說，懷了身孕的媳婦也撒手不管，幸虧秀娟人能干又潑辣不計(jì)較，娘的身子骨也還硬朗經(jīng)得起事，家里的事指望不上你，你就安心讀書吧！¨尹秀娟過來聽了婆婆的話后，也說道：¨他就是個讀書的料子，別的什么也不指望他！¨孫文源一笑了之，可內(nèi)心里總有些不可言狀的愧疚和歉意！
深冬天短，沒多大功夫天就黑下來了。晚飯后，孫文源和尹秀娟剛回到屋里，孫文菊就隨著過來，她進(jìn)屋后就大咧咧的說：¨二哥，你以后盡量少回來，你不在家，我來和二嫂做伴多好！聽二嫂唱曲、拉呱講古……¨尹秀娟忙插話道：¨快別說了五妹妹，頭半夜你聽我唱曲拉呱的可是受用，可到了下半夜我可遭罪啦，你那鼾聲、夢話一晚上不得消停，嘻嘻！¨孫文源隨著笑呵呵的說：¨不用我說，有人就不歡迎你吧！¨孫文菊辯解道：¨看看一拃不如四指近，我這還沒說什么呢，兩口子倆就貶排我，本姑娘怎么說也是淑女一個，還能粗俗到打鼾說夢話，二嫂故意瞎說！¨¨瞎說不瞎說的，等五妹妹找了婆家，睡在身邊的那個人到時便有見證……¨沒等尹秀娟說完，孫文菊過來就要捂尹秀娟的嘴，尹秀娟咯咯的笑著躲開，孫文菊撇著嘴說：¨本姑娘還不嫁人了，看哪一個有見證！¨孫文源打哈哈說：¨五妹，是人就打呼嚕說夢話，這與淑女和粗俗扯不上關(guān)系，楊貴妃、慈禧太后這些皇宮的女人照樣打呼嚕說夢話，也得吃喝拉撒不是，所以，打鼾說夢話不是什么丑事?！н@時，孫文清推門進(jìn)來，后面他媳婦孫許氏抱著孩子也隨著進(jìn)屋里。孫許氏挨著尹秀娟坐下，孫文菊過來和尹秀娟一起逗小孩玩。
孫文清拉孫文源到方桌旁說：¨文源，我那天去平南峪村大姐家，正碰上劉強(qiáng)?！А?qiáng)是誰？¨¨劉強(qiáng)是大姐夫劉東他兄弟，這劉強(qiáng)在省城里讀書，他說兩年前在濟(jì)南一個雜志社里見過高老師，因?yàn)楫?dāng)時現(xiàn)場人多事忙只打了個招呼沒談幾句話，他對高老師的具體情況也不詳?！牭竭@兒，孫文源拍了拍自己的腮幫子說：¨這不是在夢里吧？呵呵，只要知道高老師還活著，以后總有見面的那一天！¨他搗了孫文清一拳故作埋怨道：¨你老兄怎么不早和我說！¨孫文清也回敬他一拳說：¨嗨，你小子不通情理呀！我那天才見了劉強(qiáng)聽到此事，再說你小子不剛回來？你要不回來，我還能跑到縣城去跟你說！¨
高老師還活著并在省城的消息，令孫文源興奮的半宿沒睡著覺，尹秀娟依偎在他的懷里也絲毫沒點(diǎn)倦意。他撫摸著她松散的一頭秀發(fā)說：¨高老師留在了省城沒回來，，那肯定是有大事可干！¨她轉(zhuǎn)過臉看著他問：¨是不是干共產(chǎn)黨，鬧革命？¨他忙捂住她的嘴，說：¨這些詞可不能說出口！¨他的右胳臂攬緊了她，左手指點(diǎn)了下她的鼻子問：¨你從哪里知道的這些詞？¨她嫣然一笑說：¨看看，土包子了不是！你丈人和小舅子成天往來于上海這樣的大城市，那里是鬧共產(chǎn)黨、鬧革命最兇的地方，他們回來家后偷偷地講究，我還不聽到些?！偷皖^在她的額頭上親了一口，然后看著她的眼睛小聲說：¨共產(chǎn)黨、鬧革命這樣的話，今日到此截止住，以后無論在哪里、無論對什么人，都不能說了，記住了？¨她點(diǎn)了點(diǎn)頭，而又笑著說：¨只偷偷的和你說也不行嗎？¨他捂住她的嘴，然后趴在她的耳旁說：¨也不行，隔墻有耳！¨她拿開他的手，小聲笑著說：¨還用這么膽小怕事呀！¨他說：¨這叫謹(jǐn)慎，小心駛得萬年船，明白嗎！¨她把臉貼在他的胸脯上，嬌聲嬌氣的說：¨年齡不大吧，還這么老成持重的，比老夫子還老夫子，嘻嘻！¨
孫文源看了看懷表，已是十二點(diǎn)子夜時分。他看依偎在自己懷里的妻子還沒有睡意，就問她說：¨親愛的！高老師在省城，更堅(jiān)定了我去省城讀書的愿望！再有三年我在縣講習(xí)所畢業(yè)后，接著去省城報(bào)考鄉(xiāng)村師范，你同意我去嗎？¨她沒有回答，而是把頭深深地埋在他的懷里，過了些時候，他感覺胸膛上有些異樣，便輕柔的扳過她的頭來，但見她已是淚滿香腮，楚楚可憐的哭成了個淚人兒；他拿來床頭處的毛巾，邊給她擦淚邊說：¨嗨！俺大姐哎，或同意或不同意的說就是，怎么就哭起來了?。俊兆∷妹淼氖终f：¨自從嫁給你，聽得最多的就是你要離家出去讀書，你的心思總是向外去，就不許人家傷心一回訴訴怨！¨他把毛巾蒙在她的臉上說：¨娘子，有何怨屈盡管訴來，本相公洗耳恭聽?！破鹈?，破涕為笑地說道：¨到省城讀書還有三年的時日，再說三年后能不能考上還不一定，這霎就打著去省城讀書的譜為時過早，還是等三年后考完試再見分曉才是?！蛄藗€哈欠說：¨就聽娘子的，三年后再說，不過，三年后本相公一定會考上的！¨他又打了個哈欠說：¨娘子睡覺吧，本相公實(shí)在是睏啦！¨她側(cè)過身手臂攬住他的肩膀，倆人熄了燈相擁著很快進(jìn)到夢鄉(xiāng)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