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六章 出手（下）
天空灰蒙蒙亮。
為了生計的人們站在坊口，靜靜等待第一聲晨鐘響起。
“當(dāng)！”
第一聲晨鐘發(fā)出厚重的聲音，緊接著第二聲，三聲。
坊正指揮著手下打開坊門。
大海臉上帶著興奮，昨夜里和自家婆姨細數(shù)一下，一天時間賺的錢比之前五年的獎賞和工錢都多，數(shù)了數(shù)現(xiàn)有的積蓄，再攢兩百貫就能買一座三進小院。
爭鋒多秒。
距離午時還有三個時辰。
能多賣就多賣，這比搶錢都容易。
出了坊門，大海豪氣雇上一輛驢車，換作平常肯定會選擇步行，催促道：“去西市?！?p> 同樣的事情，發(fā)生在不同的坊門口。
十幾輛驢車分別從四面八方向西市前行。
……
宣政殿。
文臣武將分別站立兩側(cè)。
上奏。
對于百姓和邊關(guān)軍情李世民無比重視，與群臣商議，接著下旨，一套下來行云流水。
其余的基本交給長孫無忌處理。
待上奏完。
御史捏了捏手中的芴板。
互相對視一眼，接著一名御史站了出來，朗聲道：“圣上，長安城內(nèi)香料價格勢漲，恐對百姓不利，臣已查明，皆是商賈哄抬價物，自古商人重利，當(dāng)訓(xùn)責(zé)?！?p> 為數(shù)不多的大臣心知肚明，紛紛眼觀鼻鼻觀心。
這群御史干什么吃的，連著都看不明白。
表面是商賈哄抬價物。
最深層還是帝王和世家的紛爭。
“噢！”李世民故作驚訝道：“林愛卿，商賈如此膽大不成，具體什么原因？”
剛才那名御史聽見李世民稱呼愛卿，眼睛泛起別樣光芒，臉上多了幾分得意之色，看向周圍同僚。
像是再說。
我們御史不白吃皇糧。
清了清嗓子，聲音提高兩度，聲情并茂道：“圣上，此事還與朝中一位大臣有關(guān)，華縣男鄭先的父親鄭觀禮本是西市一家香料鋪的掌柜，因為香料在邊關(guān)被劫，只能從其他商賈手中拿貨，可其他商賈乘機加價，導(dǎo)致香料從原來的七貫漲到了現(xiàn)在的三十貫，甚至同行之間也在收購香料?！?p> “臣以為，商人逐利本沒有錯，可不該違背良心，陷百姓于水火，百姓無辜，還請圣上下旨責(zé)罰，還百姓一個安康盛世。”
群臣面面相覷。
香料價格上漲對于他們確實苦惱，可……還沒有到有損大唐安康的地步。
而且。
香料這種東西。
尋常百姓家也不舍得買。
這趟渾水不能淌，誰淌誰倒霉。
但御史們管不了這么多。
李世民眉頭凝重，沉吟半響，問道“太子認(rèn)為該如何處理？”
“父皇?！?p> 李承乾站出半個身位行禮，沉思片刻開口道：“兒臣以為，商賈重利不可否認(rèn)，但深究起也有朝堂的原因，其一，大唐與西域?qū)賴陙砗湍老嗵?，但卻有少數(shù)蠻族不服教化，不止一次在絲綢之路襲擾大唐商販?！?p> “其二，對于香料之事，兒臣略有了解，如今邊關(guān)有些將軍故意扣押貨物，至此長安城內(nèi)香料不足，必定會引起百姓哄搶?！?p> “兒臣以為，此事朝堂當(dāng)做出應(yīng)對，不能使無辜百姓受罪?！?p> 李承乾慢條斯理，娓娓道來，幾名老師欣慰的點了點頭。
孔穎達甚至滿意的摸了摸下巴處的胡須，眼中閃過一絲得意。
太子能有看出這份深淺，可謂用功，不像某些逆徒，會吟兩首詩就目中無人，到現(xiàn)在也不來授課。
“噢，是么？”李世民眼眸泛起一抹寒光，掃視在群臣臉上。
武將們臉色立馬變得難看。
邊關(guān)出了這檔子事，很難不被圣上懷疑到自己頭上。
尉遲恭大步跨前：“圣上，俺請出征，只需一萬人馬，定叫蠻子有去無回，還大唐邊關(guān)一個朗朗……朗朗，反正他娘的就是殺干凈?！?p> 手早就癢癢了，整日在朝堂和這群人嘮嘮叨叨，頭都快炸了，還不如多殺兩個敵人來的痛快。
“去你娘的，出征還需要用你，難道大唐沒有大將不成，這把老骨頭就好好休養(yǎng)，爭取再添個帶把，出征這種事情俺當(dāng)仁不讓，圣上，俺老程只要五千兵馬可平定邊關(guān)?！背桃Ы鹑氯轮笊らT，深怕有人搶了這份差事，將尉遲恭往里推了推。
“老程，再敢滿口噴糞，定要讓你躺在這里?！?p> “來啊，來啊，俺還會怕你不成，比試比試?！背桃Ы鸷敛皇救醯幕氐?。
大殿瞬間火藥味十足。
文臣一副看熱鬧的景象，武官則恨不得參上一腳，爭取混上一個偏將，這可是實打?qū)嵉墓儭?p> 對于這種好戰(zhàn)的氛圍，李世民心里很滿意，但在大殿上吵吵鬧鬧，這他娘不把自己放在眼里，大喝一聲：“混賬，朕要不要給你們兩個送上兵器，大殿上目無法紀(jì)，吵吵鬧鬧成何體統(tǒng)，先聽太子把話講完。”
看來出征有戲。
尉遲恭和程咬金對視一眼，互相整理起對方褶皺的衣領(lǐng)，立馬和好如初，一副和和睦睦的氣氛。
只是這動作實在不雅。
李世民沒有再理會這兩個人，問道：“太子，依你看該如何處理?！?p> 長孫無忌眼觀鼻鼻觀心，眼角微微抽動。
這兩父子肯定又想對世家謀劃，這樣也好，打壓其他世族，關(guān)隴世家就能站起來。
李承乾沒有立馬回答，反而低著頭思索，這是鄭先教他的，一定要表現(xiàn)很為難，絞盡腦子說出來才不會被世家懷疑。
群臣面面相覷。
小小的商賈之事，圣上為何如此重視。
唯獨世家的子弟，相互對視一眼，接著又低著頭。
“父皇，價高源于香料不足，兒臣想了一個拙計，每年外藩進貢香料諸多，大多用于賞賜百官與后宮，但香料不易儲存，最后不是盡數(shù)賞賜，就是爛在國庫，于國于民不利，倒不如將大半香料賣給商賈，所得錢糧用于救助百姓?！?p> “所剩香料也可用作賞賜和宮中用度?！?p> 李承乾一口氣說完這些，心口微微頓了一下。
鄭先，你欠孤一個大人情。
群臣皆是面面相覷，這個辦法吧……確實還行。
李世民點了點頭，對著群臣問道：“各位愛卿以為如何？”
張侍郎站了出來，拱手道：“若是如此，以后帝王缺錢皆可賣貢品，這讓番邦情何以堪，倘若不再和大唐與世修好，這是朝庭損失，進貢之物流落商賈之手，幾經(jīng)專賣，也有損皇室尊嚴(yán)?！?p> 這次。
群臣沒有一邊倒附和。
反而猶猶豫豫，悶這不開腔。
李承乾心中一怒，身子挺直，霸氣外露，朗聲道：“我大唐雄獅百萬，敢和大唐作對，各位將軍以為如何?！?p> “滅！”
冰冷的聲音從武將嘴里發(fā)出，出奇一致。
齊聲讓在場的文官無不一寒，平日在朝堂和這群武將爭論總會輕而易舉勝出。
現(xiàn)在看武將身上的氣息。
寒意透骨。
李世民看向李承乾眼中又增加幾分歡喜與欣慰，臉色平靜道：“邊關(guān)之事刻不容緩，明日朝堂議事，朕親選出征武將，至于香料之事，朕考慮一下，明日上朝再說，朕乏了，各位愛卿退朝吧?！?p> ……
與此同時。
香料鋪。
十七名伙計雄赳赳氣昂昂站在大堂，臉上止不住的喜悅。
他們相信，少爺不會食言。
一天時間。
掙了十年都賺不到的錢。
就像搶錢一樣。
鄭先打著哈欠來到前堂。
昨天夜里看富貴心情不大好，帶著狗東西去夜香樓放松。
自己聽了一夜的曲。
自從將小香兩姐妹娶回家，夜香樓就沒有他看上眼的姑娘。
所以也不存在傷身體的活動。
“少爺好！”
齊聲的吶喊，讓鄭先仿佛回到當(dāng)初上班的場景。
擺了擺手。
“好，都到齊了?！?p> 鄭先拍了拍手，幾名大漢抬著箱子來到大堂，碰到地面發(fā)出沉重的響聲。
“本少爺說到做到，老徐，發(fā)錢。”
老徐看著清瘦，臉向內(nèi)凹，一雙眼睛透露精明，摸了摸山羊胡，從容翻開賬本：“大海，銀二百四十兩又四錢。”
“王四，銀一百七十三兩又一錢。”
“福根……”
大海等人看著白花花的銀子，眼珠子瞪直。
發(fā)白銀。
要比銅錢更值錢。
待所有人確定無誤，鄭先開口道：“晚上回家前，各自準(zhǔn)備好馬車，這些錢財難免會被人盯上，小心為妙?！?p> “今天，同樣還是賣香料，不過要大張旗鼓的賣，還要打著鄭家香料的名義?！?p> 眾人短暫不解，但看著白花花的銀子。
心中只有一個念頭。
聽少爺?shù)臏?zhǔn)沒錯。
“帶出的香料要少，最好是一個小包袱，去西市同行的鋪子挨個賣。”
吩咐完，鄭先坐在椅子上。
正午的太陽灑進大堂。
看著忙碌的伙計。
抿上一口涼白開。
這個時辰，議事該結(jié)束了吧。
也不知李承乾靠不靠譜。
正在這時。
鄭觀禮上氣不接下氣來到大堂，氣喘吁吁道：“兒，大喜啊，圣上有意將宮中的香料賣出，香料鋪有救了?！?p> 雙手激動的晃動幾下。
鄭先一詫，想不到李承乾動作這么快。
……
朱雀大街。
一個肥胖的身軀左鉆右鉆，擠進人多的地方，嘀咕幾句又悄然抽身。
從遠處看，臉上的紅唇印子都還在。
富貴路過銅鏡處這才發(fā)現(xiàn)臉上的端倪，從懷里掏出一條絲帕擦了擦臉，嘴上嘀咕道：“皇宮里的人就是不一樣，連太監(jiān)的絲帕都是香的?！?p> ……
東宮。
賈初眼中帶著淡淡喜悅，恭敬得跟在李承乾身后，小聲稟告道：“殿下，奴才已經(jīng)將話帶給富貴公子，至于那個吃里爬外的東西，奴才已經(jīng)收拾妥當(dāng)?！?p> 他心里微微感動。
殿下還是最信任咱家。
這么隱秘的事情還交給自己來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