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上那陳腐的木梯,帶來吱呀吱呀的響聲,原本維克多以為蕾娜會說些什么,但出乎他意料的,蕾娜全程卻連一句話都沒有提及。
直至走到房間之前,少女一直沉默地跟在他的身后,不言也不語——然而這反而讓維克多感覺渾身發(fā)毛。
所以在進入房間之后,他就仔細開始思考起該用什么姿勢道歉才能夠不失哥哥的威嚴又能顯得更加誠懇。
猛虎落地式?
不,這也太丟臉了點。
兇狼翻身式?
咱又不是狗。
青蛙軋死式?
這個倒是可以,不過不知道蕾娜能不能接受…
不過就在維克多猶豫不決的時候,蕾娜卻突然開口說道。
“哥哥?!?p> “嗯?”
“收拾下行禮,準(zhǔn)備逃走吧?!?p> “啥?”
“我是說,準(zhǔn)備逃走吧。”蕾娜直面著維克多,低聲說道。“我知道,剛才是你看我被侮辱,所以一時氣急,但是你實在太沖動了,如果房東真報警的話,你至少會被判上好幾個月的監(jiān)禁,以咱們難民的身份警察是不會聽咱們解釋的,所以說趕緊逃吧,當(dāng)?shù)魬驯淼腻X還剩下一些,足夠我們逃到下一個城市了……”
看著款款訴說,卻沒有任何抱怨意思的少女,維克多沉默了幾秒,接著露出了一個渾不在意的微笑,用力揉了揉對方的頭。
“關(guān)于這點你不用擔(dān)心,咱們這個房東看起來刁鉆刻薄,其實就是個外強中干的家伙,稍微嚇一嚇也就慫了,至于難民的身份嘛?!?p> 維克多笑著對少女說道。
“我已經(jīng)找到工作了,而且是一個非常不錯的工作?!?p> “工作,等等,哥哥你——”
蕾娜皺著眉頭剛想說些什么,但馬上就被一根食指所制止。
“我知道你想說什么,我也知道你是出于擔(dān)心我的好意,但是蕾娜,我是個成年人,是個成年男人,需要對這個家負責(zé),所以請你這一回別再說什么了?!?p> 看著那溫和卻堅決的笑顏,蕾娜頭一次感覺自己有些不認識這個兄長——但她還是呢喃著做著最后的抵抗。
“但是哥哥,你的身體……”
“這個你放心好了。”維克多笑著說道?!拔宜业降倪@個工作絕對清閑,畢竟因為這回是政府……”他歪歪頭,回想了下簽合同時斯考爾給他安排的身份?!笆钦块T雇傭我的,他們也只是需要我給他們做做法律咨詢之類的工作——畢竟咱是名牌政法大學(xué)畢業(yè),并且現(xiàn)在好歹已經(jīng)回憶起不少東西了——所以說只需要在他們要求時過去一趟就可以了,平時甚至可以在家里干些副業(yè)之類的。”
“哥哥,你說的是真的?真的會有這么好的工作嗎……”
“當(dāng)然,畢竟公務(wù)員?!本S克多說道?!岸矣捎谖覄値退麄兘鉀Q一個比較復(fù)雜的法律問題,所以他們還提前給我預(yù)支了一筆報酬,也就是說咱們過幾天便可以去租一個更好的房子了。
“……”
蕾娜囁喏了一下,但最后也未再說什么,某人于是又揉了揉她的腦袋,將那席整潔的棕發(fā)弄得十分雜亂,接著補充道:“不過你說的一點是確實,那就是先收拾好行李,畢竟也快到月尾了,我明天就準(zhǔn)備出去找房子,恐怕過幾天咱們就得搬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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蕾娜回到自己房間中,然后點亮了燈。
她的房間就在維克多的對面,然而擺設(shè)卻還要簡陋許多,只有一個破爛的床和配套的破爛柜子,上面擺放著一盞更加破爛的臺燈。
蕾娜坐到床上,然后拿起未完成的織物,打算趁著夜還未深趕完之后的活——雖然維克多信誓旦旦地說現(xiàn)在這份工作足以養(yǎng)活兩人,甚至還拿出了一張金克雷作為證據(jù)(某人沒敢把十張全拿出來),但蕾娜仍然不想放棄這份零工。
畢竟這段時間的艱辛已經(jīng)磨平了她當(dāng)初身為富裕小姐的所有棱角,現(xiàn)在她只有一個想法。
那就是無論如何都多攢一些錢,以免再出現(xiàn)像是當(dāng)初的危機。
所以她只是在昏黃的燈光下自仔細編織著手工品,只是不知為何,原本駕輕就熟的針線如今卻顯得十分滯澀,勉強了好一會后,蕾娜終于無奈地放棄了繼續(xù)干下去的想法。
畢竟如果織毀了一件,那么她非但不會得到任何報酬,反而需要賠上一筆不菲的賠償金。
看了一眼窗外,發(fā)現(xiàn)現(xiàn)在時間仍然尚早,有些閑不下來的蕾娜又開始整理起房間來。
畢竟就像是維克多所說的,在之后不久就要搬走了,那么也確實應(yīng)該提前做好準(zhǔn)備。
只是少女的行李也確實沒多少,就在維克多的幾場大病之中,她所從家中搶救出來的所有貴重物品都已經(jīng)當(dāng)了出去,包括那些漂亮的絲綢服飾,如今她只剩下幾件從舊貨市場淘來的換洗衣物,以及少許幾件當(dāng)鋪不收的東西而已。
“這個是媽媽當(dāng)初留給我的縫衣針,她當(dāng)年可是鎮(zhèn)子里最好的手藝人,可惜我沒從她那里學(xué)到多少東西,否則這段時間不用過的這么艱辛……”
“這個也是媽媽留下來的,應(yīng)該是當(dāng)初的……可惜當(dāng)鋪不收……”
“這個是爸爸……”
隨著蕾娜逐漸沉浸在回憶之中,寥寥的幾件東西也都收拾完畢,蕾娜在那個小小的包裹上打了個蝴蝶結(jié),接著小聲呼了口氣。
不過就在她打算拿起手工品,繼續(xù)之前的工作時,卻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又在床底下翻找了好一陣,然后從其中拿出了個小小的畫框。
這是她最珍貴的物品,當(dāng)初為了避免睹物思人,所以特地被她放到了床下的格子之間。
蕾娜用布仔仔細細地抹去上面的灰塵,于是一張油畫便展現(xiàn)在她的面前。
那是一張全家福的油畫,畫家用精致的筆墨勾勒出了一家人野餐時的場景,父親肅穆而又威嚴,母親慈祥而又和藹,蕾娜比現(xiàn)在小上幾歲,但依舊能看出當(dāng)年已經(jīng)是個美人胚子,但問題是……
在這張全家福中有父有母有蕾娜。
卻偏偏沒有維克多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