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讓子彈飛

　　大約是陳言長在槍械上的自信與博學使得他光彩照人，接下來的時間，讓他短暫的找到了自己虎軀一震，黑市商人納頭便拜的快意。

　　老爺子居然沒有再說出什么頂撞和抵觸的話，無比配合報出他手上有的槍支種類。

　　而陳言長從中選擇的是穿山甲1817型。口徑11毫米，槍長1292毫米，槍管長854毫米，槍重4.54千克。有效射程155米，最大射程520米。后膛裝彈，一次5發(fā)。

　　老爺子猶豫再三：“這槍在黑市上是好東西。可若有你有什么期望，它又有太多缺點了。市面上可更換零件少，壞就是壞了。有效射程很糟糕，而且精準也欠佳。裝彈時間也偏慢?；Ｈ诵Ч诲e，殺人嘛……沒人試過?！?p>　　他看著老爺子，繼續(xù)發(fā)揮著自己剛剛建立起來的光環(huán)：“你殺過人嗎？”

　　老爺子笑得有些輕蔑：“我跟老大拼命的時候，殺過的人可不少?！?p>　　他故作高深地笑了笑：“相信我，我殺過的更多?！比缓笏宰鞒烈?，繼續(xù)說：“既然沒有人試過穿山甲1817，我來試吧。我也沒有用過這種槍。所有的參數(shù)都是書上看來的，我試發(fā)幾槍嗎？”說實話，他雖然小小地得意了一番，可是對自己幾斤幾兩的還是知道的。自己的請求有點過于唐突了，被斷然拒絕他覺得理所當然。便是被對方小罵幾句，他也覺得無可厚非。實在不行他就買下來自己找地方試試。

　　老爺子只是嘿了一聲：“好，跟我來?！闭f著就率先出門了，只留下無人值守的店鋪和還沒回過神的他。走出幾步，老爺子回過頭，看著他，有些無可奈何低說：“要試槍，走吧?！?p>　　陳言長斂容而立，看來自己剛才的表現(xiàn)一定是太帥了。若是自己一直都有這樣的魅力時刻，遇到的那些麻煩相信都能迎刃而解。又看了看沒有人值守的百貨店，他覺得沒有必要為黑市商人考慮。對方不是第一天干這個，敢堂而皇之走，就是篤定不會有任何危險的。

　　緊趕幾步跟上去，他猶自還在沾沾自喜。這次的事成功解決以后，日后也沒什么正當收入來源。自己和公主吃什么呢？不若自己開一個槍械培訓中心，說不定生意不錯。

　　沒走太遠，只到轉(zhuǎn)角的庫房，老爺子拋下一句“在外面等我”就直接進去了。他又看了看后方的百貨店，確認了兩者間的距離。再考慮到庫房也絲毫不隱秘，不得不說這黑市除了晚上才開，其他沒有哪一處可能被稱為黑的地方了。到底是什么讓他們在北宸這樣的四都之一也如此無法無天？

　　等到老爺子重新走出來，手里已經(jīng)提著穿山甲1817了。他將槍和五發(fā)子彈就交到他手上：“你想怎么試？”

　　陳言長略一沉吟：“有這樣的場地嗎？我在500米開外試?！?p>　　老爺子看著四周，難以置信地，立刻飆出一連串反問：“500米？整個大信有把握在一里路外射中目標的不會超過三個。而且現(xiàn)在天已經(jīng)黑了，你在夜間射擊？而且這把槍的最大射程才520米，就是我剛才說那三個人也不可能在500外射中。你覺得你能？”

　　“試試效果，可以吧？”陳言長說得極為心虛，“500米外一個玻璃瓶，玻璃瓶上點一只火把?！钡共皇撬绱丝裢?，只是在他的計劃里距離必須足夠遠才能起到奇效。

　　“一里路？就拿這把穿山甲？”老爺子仍是不敢相信，不禁說著車轱轆話，“而且足足一里路，你這一槍下去，打中了還好，打不中流彈多危險？你瘋了嗎？我跟你說不可能有人能做到?！?p>　　老爺子說的都是實情，而且他確實沒有什么把握。哪怕他自覺槍法不錯，可也自知距離頂尖的神槍手還差得遠。他張大嘴，想要說點什么，卻又發(fā)現(xiàn)說什么都不太適合，而且很容易預計到?jīng)]有任何作用。

　　“那好吧，我想到一個地方了。田地去試，只試5槍。要是流彈打出什么意外，我都會舉報你，你自己負責。”就在他自己都自覺太過無禮之際，老爺子居然一口應承下來，還主動幫他解決他提出的難題。雖說最后一句話帶著小小的威脅，可這也合情合理。

　　而且現(xiàn)在他才后知后覺地意識到槍聲一響，說不定還會惹來其他麻煩。這么說起來，他不得不承認相易而處，他自己都能被他這個麻煩精激怒。所幸這一切沒有發(fā)生。當然他也知道，自己已經(jīng)消耗了太多剛才自吹自擂帶來的光環(huán)效應。所以接下來他一言不發(fā)，只扛著槍，跟在對方后面。

　　老爺子走回百貨店，此時已經(jīng)有兩個年輕人在里面守著了。他簡單交代了幾句，其中一個人取來了幾個空酒瓶和三根火把。此時已經(jīng)到了必須要光源才能看清路的時候了。老爺子取了一根；年輕人自己拿著兩根，一根點燃著，一根熄滅。

　　三個人往外走了十余分鐘，來到了田埂上。老爺子示意陳言長和他一起站定等待，年輕人一個人拿著東西繼續(xù)往前走著。又過了一陣，肉眼幾乎難以看清又一根火把燃了起來。然后隱約看到兩根火把漸漸分開，等到三個火把構成的三角形在老爺子處的夾角大于了45度，年輕人的火把略微晃動了起來。也可能晃動不小，但是距離太遠看不出來。

　　老爺子沖著陳言長點點頭：“你試吧。這距離按田估算了，沒這么精確。不過這小子平時就是量田的，誤差不會超過10米。”

　　陳言長點點頭，將早已上好五發(fā)子彈的步槍端了起來，架在肩窩。老爺子半張著嘴，比起他的從容平靜，老爺子甚至滿臉都堆著緊張激動。

　　距離太遠了，他從來沒有試過在這個距離射擊。他上一次嘗試超遠距離射擊還是在哥哥的陪伴下，說起來大約是4年前了。那時他的最高記錄是命中了237米以外的目標，用的可是泰蘭式，這個距離本來就在它的有效射程里。

　　那時哥哥是萬人景仰的英雄，而他是天資卓絕的高材生。他沒有哥哥高大，也沒有哥哥英俊，在哥哥的光芒里，他毫不起眼。但是他相信，他總有一天可以比肩哥哥。他記憶超群，邏輯縝密，槍法出眾，博學睿斷，還兼修了奧術學。

　　而不久之后，他才知道哥哥沒有這么蓋世，而他也沒有這么聰穎。他可能連同校的優(yōu)秀學員都未必比得過。懂得未必比別人多，擅長的也未必比別人強。從那時起，他忽然就多了一個自以為是的頭銜，很不幸的是在掙扎了一陣之后，他自己也最終承認了這個說法。

　　他最開始也無數(shù)次地想過。三年零七個月之前，他若是不在學校讀書，而是和他的步槍一起陪伴著哥哥，是不是一切都會不同。也許他會成為最耀眼英雄；也許不會，但也絕不會這么大代價。

　　陳言長屏住呼吸，扣動扳機。這一刻他重新成為了那位相信自己無所不能的少年。也僅僅只在這一刻。

　　一個呼吸以后，他看著遠處若隱若現(xiàn)的火把，訕笑一聲：“太遠了。這槍的準頭根本沒法打中?！?p>　　老爺子喘出一口大氣，一種不屑在臉上一閃而過。等到手中火把的火苗跳動完一次，他的臉重新于陰影里切入光照下的時候，他已經(jīng)換上了相對平靜的面容：“那就不用了試了嗎？”

　　“不試了，打不中。是我自以為是了?！彼麑尫帕讼聛?，從地上撿起手杖。

　　老爺子翻了一個不太明顯的白眼，沒等到他說出什么來。陳言長就先一步用左手手杖指了指前方：“能定位嗎？我們換個400米的距離再試試怎么樣？”

　　老爺子瞪大眼睛，想要說點什么，但最終卻變成了：“你要試試就試試吧?！闭f著他打了信號示意年輕人回來帶路。

　　折騰了一陣以后，陳言長前進到了大約距離400米的位置。端起槍，只覺目標稍稍清晰了一些，不覺嘴角勾起一個微笑。老爺子在一旁看著他的一番自信，只是緊鎖眉頭，若有所思。

　　槍響。兩人四目相對，是他主動把頭扭過去的。在5秒以后還沒有聽到酒瓶碎裂的聲音，也沒有看到火把的晃動，毫無疑問這一槍又放空了。面對面的時候，老爺子還是保持了基本的禮貌，只是癟著嘴，沒有說什么。

　　他把帽子摘下來，套在插在地上的手杖頭，深吸一口氣：“我覺得這個位置應該有機會打中的，還是這槍的準頭太差?！?p>　　老爺子舌頭在嘴里轉(zhuǎn)了一圈，最終說出口的是：“嗯，這槍確實差點。那你的意思是？”

　　陳言長沒有回答，直接用行動來告訴了對方，再次將槍架起來。老爺子無奈地將頭轉(zhuǎn)向一旁舉著火把的量田青年。后者眼觀鼻鼻觀心，根本不敢與之對視。老爺子的眼中的不屑只投放給了寂寞。

　　槍響之后，他都沒敢看向黑市兩位陪他吹了半小時夜風的一老一少。只是喃喃地說：“不行，打不中?！?p>　　“那再往前走走？”老爺子口氣是詢問，語氣卻是沒好氣。

　　“不用，站姿射擊不夠穩(wěn)，這槍的準度太差，稍有個氣息都能謬以千里。我用蹲姿來射?！标愌蚤L緩緩搖頭，擺出了一個極為專業(yè)的蹲姿。

　　“哦?！边@聲回答沒有任何意義。通常情況下，這個時候根本不需要說出口?？墒抢蠣斪舆€是這么字正腔圓地說出來，那么這本身就不是沒有意思。

　　但陳言長此刻已進入忘我的境界，根本沒有注意到這種快要繃不住的鄙夷。上次用步槍，他人在專業(yè)的靶場，有人測距，有人報靶。這次只是在夜晚的田埂上，空氣里已經(jīng)開始彌漫著次日將要隨著大霧一起降下的嗆人味道，腳下是爛泥，頭上沒有星光。

　　槍響之后，他小聲數(shù)著：“1、2、3。”在3數(shù)出來之前，三個人都聽到了遠方細微的玻璃粉粹聲，然后再一細看，那隱約微光確實黯淡了許多，想來是栽倒在了地上。

　　老爺子滿臉震驚：“穿山甲、夜間射擊、400米……這怎么可能？”

　　他將槍托杵在地上：“子彈速度有點慢，估計只有320到350米每秒?！?p>　　老爺子微微一愣，張開嘴想要告知對方算錯了。聲音可以兩秒后才傳來。

　　陳言長搶在他前面打斷了他：“聲音速度是340米每秒，要計算返回的時間?！?p>　　老爺子沒太聽懂這句話，只是恭恭敬敬地說：“那我們可以回去了嗎？”

　　陳言長舔了舔嘴唇，露出一個不好意思地微笑：“我還有一發(fā)子彈，可以再試一次嗎？”說完他的目光掃向年輕人。

　　年輕人張開嘴，滿臉都是沮喪。但是老爺子恰如其時地拿眼睛冷冷瞪向了他。

　　十來分鐘以后，年輕人重新架設好了靶子，然后遠遠跑開。

　　陳言長再次一槍命中，將槍扛在肩上，笑看向黑市店主。他只遺憾對方可能不知道連續(xù)兩槍的意義。能打中這兩槍，明天他就能打中第三槍。若是昨天面對那個空寂回音的殺手，他沒有這么慌張，也能這么泰然自若的話，他今天可能已經(jīng)印在頭條上了。

　　在兜兜轉(zhuǎn)轉(zhuǎn)了兩天以后，他覺得他的計劃應該開始一步一步執(zhí)行了。

　　老爺子一掃剛才的冷眼，恭恭敬敬地說：“梁爺果然厲害。”

　　梁爺？陳言長生出一絲強烈的不祥預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