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一章 無人生還

　　張夫人也許見過很多大場面，甚至和不少權貴富豪談笑風生。她之所以能這么做，一是因為她的丈夫是北宸最有權勢的那批人之一，幾乎所有人都得讓他三分。二是這些人都不是瘋子。

　　現(xiàn)在，這兩個條件都對她不利。

　　所以她明智地選擇了屈服，從枕頭下取出小盒。在陳言長狙狂的目光中，她稍稍猶豫了一下，又將其打開，把公章取了出來，展示給他看。

　　他當然認不出這東西的真假，將視線投向了身旁的林吾道。林吾道稍稍躊躇片刻：“給我看看吧。”

　　他點點頭，張夫人將公章遞給了自己的外甥。林吾道拿在手上反復查看了一陣：“說實話，看不出真假來?！?p>　　他皺起眉，冷冰冰地瞪著張夫人。張夫人滿臉錯愕：“這是真的……”

　　話音未落，他又聽到身旁一陣急促地腳步聲。他幾乎是沒反應過到底發(fā)生了什么，只是猛然扭頭，就看到林吾道發(fā)足狂奔從他身邊一個閃現(xiàn)跑出了屋外。而后者帶著那枚公章。

　　遭遇到背叛有些氣急敗壞的他，緊跟著出門，不過已經(jīng)慢了半拍，只能對著幾乎就要消失在墻角的林吾道的左腳扣動了扳機。缺乏瞄準過程，子彈毫不意外的落空。

　　槍聲響起，他才意識到自己的冒失讓他陷入了怎樣的困境。而此時他的余光里發(fā)現(xiàn)侍女正拿著一個花瓶躡手躡腳向他潛行而來。又是調轉槍口，啪地一槍，將瓷瓶擊得粉粹。

　　槍聲讓侍女哇地一聲哭出來，然后摔坐在地上。她看了看張夫人：“是我自己想要偷襲你的，和夫人無關。”

　　陳言長努努嘴，剛想要說點什么。就聽到遠處傳來的聲音：“小夫人，你沒事吧？”嘈雜之中又傳來另一個聲音：“我是北宸警役，放下武器出來投降。”

　　他現(xiàn)在懶得廢什么話了，既然所有人都被他吸引過來，那么只能硬上了。從衣服里抽出了一個炸藥包，他來不及點燃，一把從炸藥包，從二樓的窗戶扔了出去。然后揚手一槍，在空中射中了它。這是一個威力十足的炸藥包，便是在屋內，他都感覺到爆炸產(chǎn)生的氣浪。

　　借著這一巨大的威懾，他大喝一聲：“都別過來，我有人質。”沒有等到外面作出任何反饋，他扭頭對已經(jīng)完全茫然不知所措的張夫人低聲說：“告訴他們，不要亂來?！?p>　　張夫人像是才反應過來，立刻大喊起來：“鄧恩，我沒事。你聽著，梁先生和我在一起，不要莽撞?！?p>　　然后是鄧恩的回喊：“都別動?！?p>　　陳言長走近張夫人，拎著她的袖子，將她推到了自己面前：“不好意思，我不太敢相信你。第一次就差點被你關進大牢。這一次又差點被你敲破了腦袋?！?p>　　張夫人全身一顫：“我……”

　　他在張夫人身后不遠的地方低聲說：“不用解釋了。別把我當傻子。我最后一次警告你不要試圖戲耍一個喪心病狂的殺手，明白嗎？”

　　“明……明白……”張夫人戰(zhàn)栗著。

　　“還有你，忠心的侍女，和你的主人站到一起去。從現(xiàn)在你們一直喊：我們安全，但是你們別亂來。不許回頭，不許停。我會在某個時候在你們后面悄悄溜走，這就是你們最好的結果。不過若是我還沒有走，你們就回頭，或者停下來，我就殺人。”他保持著語調的冷酷，在她們后面不用做任何表情，反正也看不見。

　　在兩位女人心懷恐懼地在他前面站好以后，他又接著說：“對了，我再補充一次。你們回頭或者停下來。無論是誰，是我們的忠仆還是夫人。只要有人這么做，我就殺小夫人你。因為你才是決策者，也是這個屋子里最聰明的人。當然了，在槍口之下，聰明毫無意義?，F(xiàn)在開始?！?p>　　張夫人幾乎是在他的指令下達以后，就立刻大喊起來：“鄧恩，我們很安全，但是你們別亂來?！痹谒暗轿覀兊臅r候，侍女也反應了過來，大喊了起來。然后兩個人基本保持了同步，只是在第二遍的時候，她將稱謂改成了管家。

　　陳言長在她們身后站了一小會兒，悄無聲息地離開了。他知道他最大的軟肋在于，他不是真正的狠角色。不夠狠，威脅就沒有用。威脅最大的效力來自于，能讓所有人相信你會百分之百地兌現(xiàn)自己說的后果。哪怕有人不夠聰明又或者太聰明，再或者膽子太大，試圖越過這雷池，只有百分之百執(zhí)行后果，才能不讓自己狠角色的這個“信譽”破產(chǎn)。

　　若是這兩個女人轉頭呢？莫非他還真殺人不成？所以晚走對他來說沒有任何好處。

　　悄然潛出小夫人的房間以后，他稍稍松了一口氣。無論是兩位女子還是外面的守衛(wèi)暫時還沒有發(fā)現(xiàn)他，總算為他贏得了一點點時間。當然，不會持續(xù)時間太長的。只希望他能在包圍圈第三次圍上來的時候成功脫離。

　　本來他都不該陷入第二次包圍圈?？墒撬€了一把，這次是真真正正拿自己當誘餌。林吾道搶走公章，本來就是兩個人商議的結果。他們兩個要是拿著公章一起走，張夫人立刻可以召集人手對兩個人展開追擊。

　　所以他的計劃讓林吾道先走，他為其斷后。之所以讓林吾道“搶走”公章，是為了顯得兩個人鬧翻，使得他開槍吸引守衛(wèi)并被“包圍”有了一個合理的借口。并且他假借和林吾道鬧翻，再在張夫人面前埋下一波仇恨，為了也是全余府把注意力都集中到自己身上。現(xiàn)在他該為自己撤退了。當然，在此之前，他還要進一步讓余府雞犬不寧。

　　這不是他臨時起意的方案，而是他昨夜就作好的預案。盡管林吾道拍著胸口向他保證他可以拉攏他的姨媽，他還是堅持將這個預案詳細說了一遍。所以剛才他只是簡單提起，

　　林吾道就知道就下來該怎么辦。按照預案，他會從余府的后門潛逃出去，至于能不能得逞，就全靠他自己了。畢竟最大的危機已經(jīng)讓陳言長抗了，他沒有理由一點風險都沒有。

　　按照昨天林吾道畫的草圖，陳言長已經(jīng)知道這道不會有多少人防范的后門之所在。只可惜林吾道不論是記憶還是畫功都實在拿不出手，否則他現(xiàn)在腦中對這個余府的結構洞若觀火，一如北宸的街道。

　　在轉過一處走廊以后，他知道前面就是后門。他正心下一陣輕松。就在此時，他忽然聽到兩個聲音。前一個是：“咦，這里后門怎么打開了，有人跑出去了嗎？”后一個則是：“來遲一步嗎？這個梁笑應已經(jīng)跑掉了？”

　　這是什么人竟然先一步算到他的步驟？陳言長不覺心里一驚。來不及思索，他的視線里就出現(xiàn)了兩位警役。三人視線相對，都有些猝不及防。還是其中一位見習警員最先反應過來，拔槍就射向他。倒不是他反應慢，而是他本來就不準備和警役交火，一時間竟沒有應對之策。

　　眼見對方拔槍，他這才心中一凜，趕忙逃竄。子彈落在他身旁的石階上。顯然他即使沒有作出反應，對方這一槍也射空了。

　　開槍的見習警員大喊著：“去叫人?！甭犅曇簦@正是之前提到他名字的那位。

　　他在院子里飛奔起來，腦中浮現(xiàn)出余府草圖?？墒且粊聿輬D太過簡約，二來時間太過急促，他根本來不及重新規(guī)劃線路。就像是一只無頭蒼蠅一般又闖回了余府。

　　后面的警役一面驅趕著他，一面大喊著：“投降吧，你逃不掉的。我的師父毛利老師雖然職級不高，卻是真正的北宸神探。我一看就知道你在張夫人門口的故弄玄虛是為了什么。現(xiàn)在看來，你的一舉一動也確實被算計到了。你跑不掉的。”

　　他一陣苦笑?？紤]這位警役雖然腦子還算清醒，可實戰(zhàn)拙劣。其實他至少有六成把握，現(xiàn)在就可以轉身還擊射殺對方。然后問題又繞了回來，他又不是什么狠角色，可不想跟盡職盡責的警役你死我活。

　　可現(xiàn)在的游戲，狠角色才能選到簡單模式。他這樣的人只能被動地陷入困窘之境?？捎帜苋绾文兀克莵肀卞废鷥r的，可不是來制造更多代價的。

　　轟地一聲，遠處的巨響傳來。饒是他知道這是為什么，也被震得內心一陣麻痹。這是鄰文樓被炸塌的聲音。他藏在里面沒有帶走的炸彈，按照他預留好的超長引線，算下來也該是現(xiàn)在發(fā)出動靜了。這是他留下的最后一手，最后一招攪亂余府的策略。

　　現(xiàn)在看來爆炸效果真是不錯，缺點就在于時機未免不怎么巧妙，他還沒有逃出去呢。

　　果然，身后警役怒喝著：“梁笑應，你這個窮兇極惡的家伙，炸掉一棟樓真是一個不錯的主意。要是我們還沒發(fā)現(xiàn)你在哪里的話，我們肯定會被爆炸所吸引，然后一窩蜂地又去檢查這棟樓?？雌饋?，你相當自以為是，覺得能把我們耍得團團轉。不過現(xiàn)在嘛，你逃不掉了?！本鄣穆曇艟嚯x他稍稍遠了一些，顯然他剛剛有駐足查看爆炸來源。

　　自以為是？陳言長臉上抽搐一下，他是有些時候沒有聽到這個形容詞了。而且他還不得不說警役的話是對的。他前方道路的盡頭已經(jīng)看到一位冒冒失失沖出來的守衛(wèi)。現(xiàn)在他已經(jīng)陷入了被前后夾擊的窘境。

　　要想闖出去，除非大開殺戒。

　　這么說未免有點對這些人不太恭敬。因為并不是他開火就安然無恙地殺掉追兵和堵截。而且據(jù)說還有大批增援正在路上。他能殺多少人呢？

　　在不能殺開一條血路的情況，他這次可不能翻越過余府至少五米高的外墻。

　　該怎么辦？他的余光瞥到道路左側的一堵矮墻。第一次來余府的時候，他見過這個矮墻。在矮墻的另一側，他第一次見到韓睿羅凌以及余立凡林吾道，當時他還不知道這會讓他卷入兩段異常的麻煩之中。

　　說起來只是幾天前，現(xiàn)在想來卻是恍若隔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