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哭泣小丑

　　九月十三日。

　　指尖輕輕拂過日記本上記錄的日期，特蕾西輕嘆一聲，微微露出一抹苦澀的笑容。她沒記錯(cuò)的話，今天正是她的生日。過了今日，她便已二十有二了，是完完全全的大姑娘了?？蓜e說這莊園中無人知曉她的生日，就算有人知道，父親已逝，又有誰能祝福她呢？

　　她怏怏地合上日記本，猶豫了一下，從衣柜里拿出一件白緞衣裝，鮮紅的腰帶配著裙?下幾穗紅綾，頗有幾分別樣的氣質(zhì)。

　　看著鏡中自己的身影，特蕾西終于粲然一笑。

　　還好，在最終的結(jié)局來臨前，一切都還有機(jī)會(huì)。

　　…………

　　餐廳。

　　自從“博士”和“邦邦”進(jìn)入莊園后，求生者與監(jiān)管者兩大陣營之間的氣氛是越來越冷淡了。連特蕾西和盧卡這種機(jī)械的狂熱分子也不再去瘋眼的工作室了——說不定哪天去了就回不來了。

　　所有人都沉默著，好像沉默就能解決所有問題一樣——當(dāng)然，這也是因?yàn)閷?shí)在無法可想。

　　特蕾西恍惚著，吃著盤中的食物。雖然明知道這食物可能有問題，但不吃便只有死路一條了。

　　窸窣的腳步聲傳來，最終停在餐廳門口。特蕾西抬眸看向腳步聲的來源。

　　那是個(gè)瘦弱的男子，一身紅綠相間的戲服破損嚴(yán)重，卷曲的棕發(fā)緊貼在腦上，身形略微佝僂，臉上的悲傷濃郁得令人不敢去接近他，仿佛一靠近就也會(huì)被感染一樣。

　　監(jiān)管者長桌邊，小丑裘克看見這位新來的求生者，罕見地沒有冷嘲熱諷一番。他的身體劇烈地顫抖了一下，接著便轉(zhuǎn)過頭去不再看那個(gè)新來的。

　　但即便如此，也沒有什么能掩蓋他內(nèi)心的巨大波瀾。

　　那瘦弱男子的目光有一瞬也凝在了裘克的臉上，但很快就把目光挪開不愿再有糾纏。勘探員諾頓.坎貝爾看氣氛冷卻下來，試著搭話：“你是新來的求生者？你叫什么名字？”

　　瘦弱男子的目光有些游離，臉上那份悲傷越來越明顯。良久，他才艱澀地吐出極不通順的只言片語，但有一點(diǎn)——關(guān)于他的名字——他描述得很清楚。

　　他說，他叫裘克。

　　眾人——包括那個(gè)機(jī)器人“邦邦”在內(nèi)，全部瞪大了眼睛，難以置信。剛剛搭話的諾頓更是下巴都要驚掉在地上了。

　　裘克……這不正是監(jiān)管者小丑的名字嗎？只是……為什么會(huì)有第二個(gè)“裘克”出現(xiàn)，而且還是求生者？

　　特蕾西一時(shí)間也有些不明就里，她習(xí)慣性地看向盧卡，卻同樣撞上了他疑惑的目光。今天的情況的確是蹊蹺，任誰也不能馬上想出其中內(nèi)情來。

　　監(jiān)管者裘克忽然起身，目光冷冷地剜過瘦弱的求生者“裘克”，接著他的眼神稍軟了些，意味深長地看向舞女瑪格麗莎，起身離席。

　　瑪格麗莎的神色很不自然，拿著刀叉的手都在微微顫抖，當(dāng)看見求生者“裘克”說出自己的名字時(shí)，她眼底流星似的閃過一抹混合著恐懼和愛意的瘋狂。

　　“大家先別看了，讓這位新來的……呃……裘克先生安安靜靜吃一頓飯吧?！蹦g(shù)師瑟維磕磕巴巴地打圓場道。

　　眾人稍稍平靜了些，各自吃著各自的東西，但私底下仍是交頭接耳個(gè)不停。

　　…………

　　“小丑，裘克?！濒每说恼Z氣帶著一種難以掩飾的憎惡——雖然大家都不能肯定這憎惡是針對誰的，但今日求生者“裘克”的到來明顯影響了他的情緒。

　　“守墓人，安德魯?！?p>　　“機(jī)械師，特蕾西?！?p>　　“囚徒，盧卡?！?p>　　……

　　前幾位游戲參與者報(bào)完名字后，所有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在新來的“裘克”身上，想看他是如何稱謂自己的職業(yè)的。

　　“哭泣小丑，裘克?！彼恼Z氣淡淡的，帶著他獨(dú)特的憂郁。

　　聽聞，特蕾西悄悄握住了盧卡的手，緊了緊。盧卡偏過頭，溫和地道：“沒事，我相信他們二人有著很深的關(guān)聯(lián)，應(yīng)該都會(huì)拼盡全力拿下這一局。但我們還有人數(shù)優(yōu)勢呢?！?p>　　話雖這么講，但這一局恐怕很難贏——對此，特蕾西心知肚明。

　　“……對了，我還想對你說一句話。”

　　特蕾西有些疑惑：“是么？說吧?！?p>　　盧卡黑亮的眸子盛著罕有的暖意（畢竟大部分時(shí)間他以冷靜睿智的形象示人），輕輕地，緩緩地說：“生日快樂，特蕾西?！?p>　　特蕾西全身一震，難以置信地抬頭。

　　盧卡的唇邊勾起一個(gè)笑容，手悄悄摸上特蕾西毛茸茸的腦袋，狠狠揉了一把?！斑@就是生日禮物啦！”

　　“你……”特蕾西一時(shí)間百感交集，她清楚地感覺到一種復(fù)雜的心緒已然蔓延到她整片心田，但她自己也說不出這是一種什么情感。

　　…………

　　月亮河公園。

　　哭泣小丑——我們姑且這么叫他——抬頭望向自己眼前熟悉的馬戲團(tuán)的帳篷和舞臺(tái)，重重地嘆息一聲，但在外人前的眼淚汪汪的神情早已收起，取而代之的是一抹狠厲。他既然決定進(jìn)入莊園，就早知道有這一天。

　　紫色心跳漸漸濃郁。他果然來了。

　　紅光移動(dòng)得很緩慢——顯然，裘克并沒有拉鋸，而是仿佛早就知道他在這一樣，一步步?jīng)]有任何猶豫地走來。

　　“你還好嗎？”這是哭泣小丑對他說的第一句話。即便這是一句溫情的話，但從他口中說出來卻如此刺耳。

　　裘克的眉頭絞著，身為監(jiān)管者的氣勢壓迫著哭泣小丑。他冷冷地回答：“很好。不過我想你要問的并不是這個(gè)。別再這浪費(fèi)口舌了，問吧。”

　　哭泣小丑冷漠地抬眼，直視著裘克：“你都明白。我就是你，你就是我——我們互為對方的影子?！?p>　　“不過，”他慢條斯理地接著說，“當(dāng)年你剝下瑟吉的笑臉逃走時(shí)，你沒想到會(huì)在這里遇到她…和我吧?！?p>　　裘克的眼神凌厲地看了他一眼，說：“娜塔莎……她……知道嗎？”

　　“知道，當(dāng)然知道！不然你以為我怎么會(huì)來這！無論是你和我，都是當(dāng)年那個(gè)哭泣小丑的一部分，你我二人都不忍看著她命喪于此，對吧？”

　　“真沒想到，你竟然忍心親手傷她?！?p>　　裘克沉默良久，抬頭看著“三臺(tái)密碼機(jī)尚未破譯”的消息，揮了揮手示意哭泣小丑離開。

　　“這件事以后再說吧?！?p>　　哭泣小丑戲謔地看了他一眼，然后才離開。

　　他動(dòng)搖了，很好，一切都很好。只是……娜塔莎……瑪格麗莎……我該怎么面對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