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三話 行雪原
來到指揮室,吳濤原本的的目的有二,其一是找到金紅紅,讓她來幫張鐵角解毒。其二便是見到師父徐樂,找他來商量對策。
如今見師父不在,他又一次感到了隱憂,終于主動問向特子:“特先生,現(xiàn)在艦內(nèi)各處肯定還有埋伏著的死士,徐樂師父可曾留下破敵之計?”
特子答道:“很簡單,按兵不動就好,方才丁震已經(jīng)派人來將死士一一祓除?!?p> 吳濤道:“死士偽裝得很深,他們能分辨得出?”
特子道:“理唐王族有種秘術,名為‘一眼寶鑒’,能讀取人心,在人群中鑒別心懷鬼胎的死士自然是不在話下?!?p> 吳濤聞言,找了一處座位落座,顯得疲憊極了。方才,他只身帶著一群人去對陣十幾個死士,又催動源石技藝幫夕攔截飛刀,只覺得像是在地獄里行了一遭。
可是他心里卻很安逸,他知道自己的師父徐樂已將大部分的事情全安排好。
原本被徐樂再三囑咐封死的窗簾再度被拉開,他們赫然看到了東方天邊突兀生出的百層樓臺虛影。
人生于天地之間,這座樓臺也并不像建設而成,而是如雨后青竹般一下子生在了龍門城邦的這片土地上。
金碧輝煌,紅磚翠瓦,它每層都整齊排布著透亮如琉璃的小窗,窗外有雨,窗內(nèi)的金光如數(shù)柄利劍般迸射而出。
就是這樣的樓臺,望著它的人卻絲毫感覺不出莊嚴,它高聳入云,沖破漫天的霧藹,從一片白茫茫中伸手,探出了滿天的夕陽,
特子端著杯中的水,望向樓臺,欣賞著每一層的光芒,仿佛他就身處在這樣一座高樓之中,眉宇飄飛到了樓頂端乃至天邊,充滿了滿足。
更上層樓,更上層樓,樓如劍,一層比過一層,由低到高,一層比一層富麗堂皇,一層比一層奪目耀眼,一層比一層玲瓏多變,等看到了樓頂?shù)淖罡咭粚?,卻是透明的,如同薄薄的劍鋒,如伊人臉頰上的紅印,如初春楊柳岸上和著清風的浮光。
樓臺高至極點,望眼欲穿而不可得。
劍術變化到了極致,也同樣是無跡可尋。
因為這座樓臺就是他揮出的劍招,所以每層樓都代表著他劍術上的歷程和造詣,構成了一條連通著過去與未來的路。
登封樓臺,這本不該是存在于人間的劍法。
劍如鏡,照出了他自己的本心,盛而不烈,溫而不膩,靜如處子,動如流云。
他知道九色鹿為什么用手搭上了自己的肩,闊別了太久,她的思念之情早已難以抑制,而真正的特子只有當他找回記憶做回自己的那一刻,才能真正地歸來。
羅德島的博士經(jīng)歷過失憶,特子也同樣遭遇過這些,好在一些事總不會永遠忘記,冬天終會過去,春天也總是會回來。
九色鹿眼波流動,和特子一同望著窗外的樓臺,身子隨著鼻息微微起伏,一頭潔白的鬢發(fā)也在輕輕飄蕩。
她問向特子:“這就是你的劍?”
特子道:“沒錯,就是靠這一招,三十名高手全被我打服了,我是不是比之前更強?”
在外人面前,他不會輕易去說自己有多厲害,可見到了昔年朝夕相處過三載的佳人,他試圖從九色鹿這里得到一些贊許。
當著這么多人的面,被心儀的美女夸獎,絕對是一件很有面子的事。
但特子得到的不是夸獎,而是嘲諷。
九色鹿輕笑道:“我一看到你的這招,就知道你揮劍還像以前是那么純情,人也還是處男,都離開兩年了還沒追到別的女人,真不嫌丟人!”
她這么一說,特子頓時變得羞極了,吞吞吐吐地道:“我不是……我沒有……”
夕當然也很吃驚,怪有趣的看著九色鹿:“真沒想到你能說出這種話,可跟平時的你不一樣啊。”
九色鹿道:“我就是要趁著大家在這里,好好地損一損小特,當年他見著我,天天騷擾我講段子,還吹噓自己找過多少女人,可一問他,卻?!?p> 夕頓了頓,奇道:“這難道不好嗎?這樣特先生就能好好陪著你了?!?p> 九色鹿卻并不樂意,用評價的語氣說道:“大丈夫,當馳騁天地之間,心懷千機之理,我可不想讓他總是陪著我,要是有本事的話,倒不如多做些事?!?p> 如果他們知道九色鹿的身世,也許會很好理解她的這種行為,像歲相、九色鹿、拉耶岡德這種以神話為原型的奇人,在情感方面比起凡人自然會更特別,也各有千秋。
九色鹿對于約定計劃和治病救人這種事看得尤為重要,但對于男人有多少女人,她反倒遵循著炎國的傳統(tǒng),也就是:男人有個三妻四妾也沒什么大不了。
她對夕解釋道:“特子如果能多找?guī)讉€姑娘做老婆,那才能顯得他有本事,我的相公絕不能是那種只會打架卻搞不定女人的男人。”
可這種事對特子來說,又怎能算得上是容易?
誰知道一個剛剛登艦、飄零了近十年的人又會遇到什么樣的人?也許對他來說,情感這種東西總是需要等待的。
九色鹿也察覺到了一些事,問向特子:“大白兔都在這里,你心心念著的阿能還有那位督察姑娘呢?”
特子道:“我叫阿能先回去了,詩懷雅也在城內(nèi),龍門被我搞得一團亂,不管近衛(wèi)局還是企鵝物流,都需要人手?!?p> 吳濤也忽然問道:“我記得徐樂師父請過傭兵來追查谷恨霜的動向?!?p> “對?!碧刈拥?,“陳墨、W、阿科還有小五,現(xiàn)在正跟著徐樂,伺機擊殺谷恨霜?!?p> 就在這時,窗外蔓延出了一股煙霧,遮住了望向遠方樓臺的視線,一道人影飛掠而出,穿破濃霧,直奔東行去。
“看來丁震等人已經(jīng)搞定了艦上的所有死士?!碧刈愚哿宿鬯季w,又道:“這次的結局是勝是負,就看徐樂大哥的這一步棋了?!?p> 悠悠天地,莽莽雪原。
陳墨手持長銃,就立在這白茫茫的一片雪原上,東邊仍可望見那閃著金光、璀璨堂皇的樓臺幻象,屹立在夕陽下的樓臺太過優(yōu)美卻無一絲莊嚴的味道。
正因如此,每個人才有了能夠直視它的欲望,即便是遠在五十公里以外也足以懾人心神,仿佛它就是一個金色的黑洞,一個不經(jīng)意間就會陷進去。
而北望二十里則是另一番景色,連綿不斷的黑云,籠罩著大地,一直蔓延至西北方的天邊,一團團黑色的云霧在一眼望不到盡頭的高空中攢動、交會、擊撞、摩擦,時不時傳來照亮云霧的電光和響徹黑云的雷聲,閃得人心驚膽戰(zhàn),震得人肝膽欲裂。
他扣開彈倉,再一次裝上一枚源石為底火的鹿彈,上彈,扣動扳機,槍聲響徹整片雪原。
一秒后,又一名雪郡王的親兵應聲倒地。
這種用子彈擊碎敵人頭顱的感覺總能讓陳墨血脈噴張。
只要槍在手,在戰(zhàn)場上,死的就會是別人,而不是自己。
遠遠望去,土坡之下隨陳墨的子彈擊出,早已伏尸百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