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三章：呵，愚蠢的凡人
長生村。
又是一個平淡無奇的一天，伴隨著太陽的光芒逐漸慵懶，不再如正午那般炙熱滾燙，長生村中也漸漸出現(xiàn)了歸家的村民。
開墾的農(nóng)田已經(jīng)吐露出翠綠的秧苗，傍晚的清風(fēng)徐徐的吹在身上，慢慢舒緩一天勞作后帶來的疲勞，久違的清涼在這短短空閑中顯得格外珍貴，也是村民一天中最輕松閑適的時候。
不過在今天，一個個村民并沒有像往日那樣在回家吃完飯后，集體躺在村中心最大的那個槐樹下閑聊笑談。
而是一反常態(tài)的取出家家戶戶都藏著的燈籠，點燃后鄭重其事的掛在正門口。
柔和的光線透過紅紙多了幾分詭譎，禁閉的門戶也杜絕了最后一絲出去的可能。
偶有小孩吵著要和想要和往常一樣跑出去和伙伴玩耍，都在這時候被大人毫不猶豫的按在地上，對著屁股就是一頓打。
不一會，一陣陣哭爹喊娘的聲音就在整個村莊起此彼伏的響起。
屋內(nèi)，聽到不遠(yuǎn)處那聲‘媽，我再也不敢了媽！’，鈴木啟的嘴角不由抽搐了一下。
嗯……很好，雖然是異國他鄉(xiāng)，但還是熟悉的配方，熟悉的味道。
“這個村子里明明還是有部分正常人的，但今天我都告訴他們最好遠(yuǎn)離這里，卻還是沒有一個人愿意聽我的?！?p> 蝴蝶香奈惠一手托著腦袋，語氣中帶著幾分疲憊。
但緊接著不知想到了什么，狠狠瞪了鈴木啟一眼，卻被后者厚著臉皮無視了。
“沒有人聽才是正常的，在我們眼里，這處村莊是建立在一個隨時都有可能爆炸的火山上面，但在他們眼里，這個祖祖輩輩都待著的村莊恐怕是世界上最安全，也是最讓他們安心的地方。”
鈴木啟不慌不忙的在蝴蝶香奈惠幽怨的目光中說著風(fēng)涼話，一邊悠閑的喝口茶水。
“要是你是這里的村民，有一天三個剛剛跑到這里，就直接動手毆打了自己認(rèn)識的親朋好友的家伙，忽然又逼逼叨叨的叫囂著讓你離開，你會聽嘛？”
“話是這么說，但果然還是好氣啊……”
蝴蝶忍也無精打采的趴在榻榻米上，一點也看不到矜持的形象。
不是她不想，而是無論是鈴木啟還是蝴蝶香奈惠，蝴蝶忍都和他們太熟了。
別說像現(xiàn)在這樣，更過分、更丟臉的時候都見過，甚至都早已經(jīng)被嘲笑過了，所以蝴蝶忍早就自暴自棄，決定怎么舒服怎么來。
與昨天收獲斐然不同，今天的鈴木啟三人從一大早就開始四處宣傳，讓這里的村民遠(yuǎn)離長生村。
盡管明知道這樣做有會引起不需要的注意和風(fēng)險，但她們無論如何都無法眼睜睜的看著這些普通人陷入危險之中！
嗯，至少蝴蝶忍和蝴蝶香奈惠不行。
當(dāng)?shù)鹊巾斨纠钡奶柮β盗艘徽?，卻還是一無所獲的姐妹兩，辛辛苦苦的沮喪低著頭回家。
卻在偶然間看到，鈴木啟正躺在草地里睡得正香的時候……
只能說當(dāng)時的場面極其殘忍，鬼看了都搖頭。
而哪怕遭遇嚴(yán)刑拷打，鈴木啟的回答也還是寫滿了敷衍二字。
對不起。
我錯了。
是我不對。
下次還敢！
當(dāng)時的蝴蝶忍和蝴蝶香奈惠，在看到鈴木啟這樣一副知錯不改的模樣后，拳頭當(dāng)場就硬了。
直到現(xiàn)在，鈴木啟給出的這個理由才勉強(qiáng)讓姐妹二人的火氣下去些，心不甘情不愿的承認(rèn)鈴木啟說的話的確有幾分道理。
有的人不是你想救就能救的，好言難勸該死的鬼也并不少見。
不過雖然心情有些低落，鈴木啟卻絲毫不會懷疑蝴蝶忍和蝴蝶香奈惠，在晚上執(zhí)行任務(wù)時候的狀態(tài)。
她們都是有著豐富經(jīng)驗的劍士，同樣在生死一線的戰(zhàn)斗中廝殺過許多次，心里都清楚在什么時候該怎么做。
這也是為什么，鈴木啟還在一旁有心情說著風(fēng)涼話的原因。
哆哆哆……
突兀的敲門聲倏地響起，伴隨著一陣小腳丫子歡快的奔跑聲，良子不一會便熱情的打開了門。
開門聲響起，但緊接著，良子原本上揚(yáng)的聲調(diào)卻一下子卡在了喉嚨里。
“請……村，村長！”
屋內(nèi)，鈴木啟和蝴蝶姐妹不約而同的在這一刻抬起腦袋。
不過有些不同的是，蝴蝶忍和蝴蝶香奈惠臉上浮現(xiàn)的是凝重的思索，鈴木啟卻漸漸流露出饒有興趣的神色。
有意思……
只要那個村長不是傻，就必然知道自己這邊的三個人沒有一個是簡單的。
一下子齊刷刷出現(xiàn)在村莊，又在今天宣揚(yáng)了一天遠(yuǎn)離長生村的言論后，那個村長必然已經(jīng)對他們的目的有了一定程度的猜測，而這樣看來，他現(xiàn)在忽然登門拜訪的原因，就已經(jīng)不是耐人尋味那么簡單了啊。
刷啦——
沒有遲疑的拉開房門，鈴木啟的目光頓時越過手足無措的良子，與那個老到不可思議的老頭子對上視線。
還是和幾天前一樣，老人臉上的皺紋幾乎多到看不清他的眼睛在哪，皺巴巴的皮膚上到處都是混濁的老人斑，一根盤根錯節(jié)的拐杖杵在地上，被一只雞爪般沒有半點血肉的干癟手掌緊緊握住。
良子的神色中帶著明顯的畏懼，直到看到鈴木啟時才稍稍放松了一點。
“怎么了良子，當(dāng)初海祭的時候你可不是這樣的。”
在看到鈴木啟后，村長并沒有大吼大叫，反而繼續(xù)把注意力停留在了良子身上。
“良子，你一直都是村里的好孩子，雖然上次海祭因為你而失敗了，但這一次可是你能夠?qū)⒐ρa(bǔ)過，重新平息海神大人怒火的機(jī)會，萬萬不可放棄?！?p> 出乎意料的，村長的聲音并沒有多少嘶啞，反而有些洪亮清晰，只不過低沉的音調(diào)讓人怎么也無法提起好感。
良子臉上的慌亂愈發(fā)的明顯，低著腦袋不敢去看向村長，十指不安的交錯在一起。
然而這時候，一個平淡的聲音打破了空氣中近乎凝固的僵硬氣氛。
“行了老人家，別欺負(fù)一個歲數(shù)還沒你零頭大的小姑娘了，你不害臊我還嫌你丟人呢?！?p> “……我可沒見過像你這么不懂禮貌的小鬼?！?p> “我也沒見過像你一樣死皮賴臉，卻還不肯老老實實退休的老人家?！扁從締⒔z毫沒有怯場，不知深淺的幽邃紫眸凝視著村長，與那混濁的目光毫不退讓的碰撞在一起。
忽然，一個溫柔的聲音如同清風(fēng)般吹去在場的火藥味，也讓鈴木啟的神情緩和了下來。
“好了好了，兩位還是先進(jìn)來說話吧，不管怎么樣總不能一直站在門口吧?！?p> 蝴蝶香奈惠笑吟吟的注視著兩人，鈴木啟看也不看村長，便轉(zhuǎn)身重新往回走去。
而村長則靜靜盯著鈴木啟的背影好一會后，方才邁步走進(jìn)屋內(nèi)，自始自終都好像沒有看見蝴蝶香奈惠的笑臉一般，神情沒有半點變化。
屋內(nèi)，神情拘謹(jǐn)?shù)奈髟谧郎弦来螖[好熱茶，縈繞的霧氣裊裊飄散。
在看到面色帶著健康的血色的良子時，村長耷拉著的眼皮子似乎若有若無的抬了一下，混濁的眼眸深處閃過一縷不易察覺的精光。
“西原小姐，還請你先去照顧一會良子吧，要不然小家伙又該吵著鬧著要姐姐了?！?p> 還沒等村長率先開口，鈴木啟冷不丁的來了一句。
西原頓時微微一愣，但在看到鈴木啟的神情后，還是在猶豫片刻后告退。
一時間，安靜的房間內(nèi)甚至聽得到呼吸的細(xì)微聲響。
村長坐在左側(cè)自成一方，而鈴木啟三人則坐在另一邊，以依舊帶著微笑的蝴蝶香奈惠為首，注視著忽然到來的村長。
“那么，請問村長大人是為了什么事特地前來造訪？”
“我來到這里，只為了一件事情?！贝彘L不緊不慢的說道，“這座村莊已經(jīng)存在了很多年，以后也會存在下去，而這一切都?xì)w功于偉大的海神大人。但昨天晚上，海神大人托夢告訴我……”
“祂不歡迎你們。”
村長只是一個手無寸鐵的老頭子，然而當(dāng)他的語氣倏地嚴(yán)厲起來的時候，頓時猶如寒冬臘月的冰霜，一下子讓房間內(nèi)的氣氛下降到了冰點！
這種威嚴(yán)來自于歲月和常年身居高位的積累，越老越妖這句話，有時候并不是沒有道理的。
更何況，來者是像村長這樣與惡鬼有著不清不楚關(guān)系的上位者。
呵，愚蠢的凡人。
村長在心中暗暗冷笑，面對這明顯年齡都還沒自己孫女大的小屁孩，村長無疑很有自信。
而一想到只要能夠成功在海祭之前趕走這幫人，自己所能從海神大人那里得到的賞賜，村長就忍不住心頭一陣火熱，對將這些外來者驅(qū)逐出去的想法也越發(fā)的堅定。
這么點大的女娃子能有什么見識，多半隨便逼一下就就范了。
心里這樣想著，村長的面色愈發(fā)的凝重嚴(yán)肅，宛若實質(zhì)般的目光死死定格在對方臉上。
漸漸的，隱隱約約的壓迫感纏繞在蝴蝶香奈惠身上，凝滯的空氣也讓壓力愈發(fā)的激烈，似乎是想讓其感到更加的緊張和慌亂，如同大山般的心理壓力在不知不覺間鑄成。
但讓村長驚訝的是，自己眼前那看上去柔柔弱弱的少女，不僅神色沒有流露出壓抑慌亂，就連臉上的笑容都沒有半點變化！
呵，愚蠢的凡人。
蝴蝶香奈惠在心里不屑冷笑。
這一路走來他們不知和惡鬼搏殺過多少次，想要僅僅憑借這樣的裝腔作勢就讓他們退讓？
用啟君的話來說，這老頭怕不是不知火舞的弟弟，不知好歹吧？
“這不可能，老人家，實話告訴你吧，我們?nèi)藖碜砸粋€名為鬼殺隊的組織，專門獵殺以人類為口糧的惡鬼，而我們現(xiàn)在有理由懷疑長生村內(nèi)藏有一只強(qiáng)大的鬼，在殺死它之前我們不可能離開?！?p> 蝴蝶香奈惠搖了搖頭，聲音柔和卻堅定的拒絕了村長的要求。
而聽到她的話，村長的神色也一下子肉眼可見的難看了下去。
而還沒等他再次開口，一個手掌倏地用力拍在了桌子上。
啪！
鈴木啟憤然起身，義正言辭的說道，“除魔衛(wèi)道人人有責(zé)，我們?nèi)齻€來都來了，你個老匹夫居然還在這推三阻四，信不信我把你剁碎了喂狗？！”
刀刃出鞘，鋒利的日輪刀眨眼間便洞穿了面前的桌子。
幽藍(lán)色的刀身清晰的倒映出村長那張還沒反應(yīng)過來的老臉，隨后肉眼可見的迅速難看了下去。
“你知不知道我是誰？你居然敢這樣和我說話？！”
氣氛在猝不及防間陡然劍拔弩張起來。
此刻的村長再也不見先前的倚老賣老，憤怒的站起身來大聲咆哮道，握著拐杖的手都在因為怒氣而不斷顫抖。
蝴蝶香奈惠鎮(zhèn)定自若的喝了口茶。
“哼哼，你可知這是什么刀？”
鈴木啟的臉上絲毫看不到對村長的敬畏，一字一頓的說道，“我不管你和那只鬼做了什么交易，但我告訴你，這把刀是專門用來克制惡鬼鍛造而成的，無論你那所謂的海神賜予了你什么，要是讓我砍你一刀，你該死還得死！”
如果說先前村長的面色只是難看的話，那么現(xiàn)在就已經(jīng)黑成鍋底了。
剛剛那一下，他根本沒有看清楚那把該死的刀是怎么插在桌上的，就連什么時候拔出的刀他都沒有看清楚！
如果那把刀真的像他說的那樣的話，恐怕……
一時間，村長對那深藏在自己體內(nèi)，支撐著他一大把年紀(jì)還能活蹦亂跳的奇特力量都變得不自信了起來。
而越是年老的老人，一般越是怕死，更何況是像村長這樣與惡鬼達(dá)成交易的人類。
僵硬在原地，村長一只干枯的手指著鈴木啟，你你你的重復(fù)個不停，臉上卻不自覺的浮現(xiàn)出密密麻麻的汗水。
呵，愚蠢的凡人。
鈴木啟在心里不屑冷笑。
隨便詐一下就露餡了，難怪干了一輩子都還只是個村長，想隨便幾句話就讓我們離開？
拜托，夢話請在夢里講！
“鈴木啟，你怎么能這樣跟村長說話？”
蝴蝶忍受不了了，站起來義正言辭的說道。
“村長你別怕，這家伙頂多就是殺了一百來個惡鬼而已，雖然我攔不住他，但以后每年的今天我都會為你上香的！”
“……你們今晚最好給我老實一點！”
村長的面皮猛地抽搐了一下，強(qiáng)行冷哼一聲，不管不顧的就要跌跌撞撞的離開。
“唉村長，我來扶你?！?p> 噗通。
蝴蝶忍熱情的上前，卻因為手腳笨拙而不小心拌了村長一腳，以至于拐杖都不小心滾落了出去。
而村長本人更是一下子結(jié)結(jié)實實的摔倒在地，情不自禁的發(fā)出一聲痛呼。
在村長看不到的地方，蝴蝶忍緩緩露出一個陰暗森冷的笑容。
呵，愚蠢的凡人。
敢兇我姐姐！給老娘死?。?！
然而恰好因為角度關(guān)系看到這一幕的鈴木啟，卻下意識的忍不住哆嗦了一下。
臥槽，該不會以后忍也會變得和香奈惠一樣吧？
真就不是一家人，不進(jìn)一家門唄！
趕緊將這不寒而栗的念頭拋開，鈴木啟也義憤填膺的一邊替村長打抱不平，一邊毫不客氣的猛踹他的屁股。
砰砰砰。
“蝴蝶忍，你這么笨手笨腳的還不快讓開，傷到了村長怎么辦？！”（務(wù)必加大力度?。。?p> 砰砰砰。
“我已經(jīng)在幫忙了，你不要礙手礙腳的！”（你讓開點，別礙著我輸出?。?p> 砰砰砰。
“你說我礙手礙腳的？明明就是你最近體型又大了吧?！保髅骶褪悄阕罱峙至?。）
蝴蝶忍額頭的青筋猛地一跳，滿帶殺氣的看了鈴木啟一眼，頓時讓后者噤若寒蟬。
這時候的忍好哈人……
砰砰砰砰砰。
然而在說話的時候，無論是誰都默契的忽視了村長的痛呼和微弱到可以無視的反抗，依舊對著那個老東西一陣猛烈輸出。
蝴蝶香奈惠：“……”
這兩個家伙，是不是玩得太過頭了……
只有村長一個人受傷的世界實現(xiàn)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