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到底還是沒有在大街上大打出手。
于是陸司昂就帶著三人在浮瀧城南這塊地界巡視起來。
不過與前些日子一路插科打諢相比,今天顯然隊伍里氣氛相當(dāng)?shù)兔?,悶葫蘆憋著也就算了,畢竟平時也不見他多說兩句,而麻昌順臉色卻也不比悶葫蘆好上多少,陰沉個臉好像誰欠了他幾百兩銀子似的,陸司昂覺得還是沒有必要去觸這個霉頭。
而小泥巴則是緊緊跟在陸司昂身邊,時不時回頭偷看一眼兩人,發(fā)現(xiàn)沒有好轉(zhuǎn)的跡象就又緊張的撇過頭去,做賊心虛的模樣生怕被發(fā)現(xiàn)在看他倆似的,連周圍人的好奇打量也視而不見。
說起來巡城這檔子事也算不得多難,也就是到處走走停停溜溜腿,畢竟巡瀧衛(wèi)雖然算不上是隨心所欲,但也不像護城軍有那么多條條框框,只要別和百姓當(dāng)街鬧起來,遇見個什么詭異情況別臨陣脫逃,那都沒人閑的來管你。
不過也沒什么人會臨陣脫逃,畢竟諸如鬧鬼抓精的事也不是尋常能遇見,雖說是毗鄰靈氣旺盛的水云山脈,但浮瀧城也還是遠沒到鄰城落花那樣隔三差五就出個精怪的夸張程度,也不像靖霖那樣鬧鬼不停,十天半個月遇不上事也是常有,運氣再差些,一整月都得是干溜腿也不是不可能,用一些老巡瀧衛(wèi)的話來說就是巡城閑的你鳥疼,求哪路妖魔鬼怪能出來干一下子。
嗯,這么看來,倒是不好說那率先遇見桃木精然后英勇掉的兩位前輩運氣好是不好了。
不過相比那些按耐不住的激進派,陸司昂表示自己是個堅定的閑散派,畢竟現(xiàn)在位置也有了,小銅牌嘛,不寒顫慢慢來,風(fēng)頭也算小小的出了一把,嗯不過也不用太驕傲。
至少在院里偶爾聽見人說那個某天晚上保住了刑獄門面救了四股全股人的誰誰時,陸司昂都是輕咳一聲,淡定飄過。
江湖自有俺的傳說!
總之,陸司昂覺得現(xiàn)在沒事就去溜溜腿,沒輪到巡城就去院內(nèi)醫(yī)館和石大夫閑扯兩句,飽飽眼福,再去演武場練練拳腳,等到飯點就帶著小泥巴去飯?zhí)脫尩谝恢淮笾庾拥纳钸€是很不賴的,別說刑獄那燒菜師傅手藝是真不沒說的,都給他吃胖了不少。
混日子的生活就是美好啊!而且還不怕被指指點點,畢竟咱怎么也是保衛(wèi)一方平安的巡瀧衛(wèi)嘛!
如果沒有麻昌順答應(yīng)的那茬子桃木精的事應(yīng)該會更美好。
什么,你說當(dāng)大英雄的事?那著啥急啊,慢慢來得了。
自從那晚上和那些不人不鬼的大漢碰了碰之后,陸司昂覺得當(dāng)英雄這事完全可以緩緩,最好是等到哪個大反派活膩歪了,硬逼著要給他送個功績,那樣他就勉為其難接受一下,其他要打生打死的就還是另尋他人吧。
晃蕩到天色擦黑,陸司昂帶著三人又踏進了悶葫蘆家門。
嗯,又是無事發(fā)生的一天呢。
陸司昂舒坦的伸了個懶腰,運氣不錯,所以心情也不錯。
他扭頭一看,身后小泥巴焉了吧唧的,多半是一路沒遇見能讓他大顯身手的時候,連個蟊賊都沒有遇見,有點沮喪了。
不過陸司昂也不準(zhǔn)備打消他的積極性,畢竟總得渾水才能摸魚嘛。
小泥巴后面麻昌順和悶葫蘆還是臭著臉。
陸司昂略微猶豫,想著是不是該講點啥團結(jié)的話來,麻昌順和悶葫蘆就齊齊說有點事要去辦。
“我出去一趟?!甭椴樛蝗婚_口。
陸司昂上下打量他一番,瞇了瞇眼,“你不會是覺得揍不過悶葫蘆,準(zhǔn)備去找人吧?我和你講,再怎么說這也是咱內(nèi)部矛盾你曉得不?”
麻昌順白了他一眼,扭頭就走。
陸司昂無奈搖頭,對著悶葫蘆安慰道:“沒事,到時候他找人來,你就裝個死認(rèn)個慫,這個黑心胖子怎么著也不至于要你小命嘛,嗯最多半身不遂吧?!?p> 陸司昂聲音有些不確定,悶葫蘆淡淡的瞥了他一眼,“我也出去一趟?!?p> 陸司昂瞪大眼睛,“你想送貨上門?噢我懂了,你是想找個沒人的地方,那樣挨揍也不會有人看見對吧?聰明聰明!”
悶葫蘆轉(zhuǎn)頭就走。
陸司昂急忙大喊:“挨揍記得護住手,等你回來燒飯呢!”
然后整個小院就剩陸司昂和小泥巴大眼瞪小眼。
“陸哥,我……”
小泥巴張口欲言,卻被陸司昂很快打斷,他瞪著這神情怯怯的小子,“怎么著?你小子也有事?”
“我是說我想去練練順哥前些日子教我的功法?!毙∧喟驼UQ邸?p> 麻昌順之前將他家那門被他吹的天上有地上無的修煉功法教給了小泥巴這事,按他的說法是看小泥巴還勉強有些天資,出于不愿浪費他的這份天資以及想給浮瀧城培養(yǎng)一個人才的高尚情操,才終于決定忍痛將功法無償教給小泥巴。
但是陸司昂覺得這個臭屁胖子只是單純被小泥巴一口一個“順哥”的給叫開心了而已。
不過當(dāng)時還真是給小泥巴這沒見過世面的窮孩子感動的夠嗆,眼淚嘩啦啦的我流,就連陸司昂知道后都當(dāng)真被這家伙的敗家給驚住了,也不知道要是被他爹知道了會不會揍的他下不了床。
“這么積極?不差這一時半會兒,陪你陸哥說會兒話?!标懰景弘S意道。
而一向?qū)﹃懰景貉月犛嫃牡男∧喟蛥s沒有第一時間答應(yīng),而是撓了撓頭,有些羞澀道:“陸哥,我是想能抓緊時間變的更厲害一點,如果我能像玉牌大人那么厲害,今天順哥和胡哥就不用吵架了,我也能幫忙救今天那位姑娘的家人,而且還能幫更多人?!?p> “不過陸哥要是覺得無聊的話,那我就陪陸哥說會兒話,也不差這一會兒。”小泥巴露出個純真的笑容。
你都站在道德制高點了我還好意思讓你陪我說話嗎?
陸司昂仔細瞅了瞅他,嚴(yán)重懷疑這家伙被誰給帶壞了。
“玉牌?你小子還真敢想!”陸司昂一巴掌拍在小泥巴背上,卻沒用多少力氣,然后用力一推,“滾蛋滾蛋!半個月不筑基化息看我不收拾你!”
小泥巴踉蹌一下,然后嘿嘿一笑,走進了小院左邊的屋子里。
左鄰右舍已經(jīng)有飯菜的香味飄了進來,讓陸司昂忍不住的抽動鼻子,他在原地站了一會兒,四下打量了一下這絕對算不上寬敞的院子,和院子里幾間都頗為破舊簡陋的屋子,略微猶豫之后,走進中間的稍大些的主屋,然后又走了出來,將一只小木凳支在墻邊坐了下來,背靠土墻,也不管衣服被沾上墻灰,而后眼神空洞的望向天空,百無聊賴。
余日散發(fā)著最后的光熱,染成深紅色的云彩在同樣深紅的天穹下不斷翻滾飄動。
他今天沒準(zhǔn)備回家,包括麻昌順和小泥巴也是,雖然還沒決定是幫桃娘還是繼續(xù)抓桃木精,但這里不論離水云山脈還是桃木成精的地方都很近,所幸就先住這里比較方便,反正悶葫蘆也是一個人住。
就在陸司昂眼神渙散快睡著時,小院門突然打開,嚇的陸司昂一激靈,騰的一下就站了起來,定睛一看,才發(fā)現(xiàn)是終于回來的悶葫蘆和麻昌順。
“你倆真去打架了?誰贏了?”陸司昂下意識道。
麻昌順理也不理他,提著個大口袋,神色懨懨的走進了中間屋子。
陸司昂也不在意,湊近一看,第一眼就注意到了手里提著許多肉菜的悶葫蘆,頓時心里感動不已。
根據(jù)這些日子相處下來,陸司昂發(fā)現(xiàn)和喜歡請吃飯,以慷慨解囊為己任的麻昌順相比,悶葫蘆則是個不折不扣的摳門家伙。
那天晚上之后,他們除了拿到銅牌以外,還得了不少賞銀,連小泥巴都沒忍住大手大腳,當(dāng)然主要還是陸司昂和麻昌順的教唆,更別提陸司昂和麻昌順,而悶葫蘆愣是一分沒花,平日吃飯更是能省則省,點上一碗陽春面都舍不得加個蛋的主,今天居然為了他一句話買這么多東西來。
雖然這點東西在陸司昂眼里根本不算什么,但凡事不能看表面,那哪里是晚飯的食材,分明是咱們友誼的結(jié)晶?。?p> 好你個面冷心熱的悶葫蘆,要是麻昌順揍你,我一定狠狠聲討他!
正當(dāng)陸司昂感動不已時,悶葫蘆則是轉(zhuǎn)頭說了句“你餓了吧,先隨便坐,我去燒菜”后就轉(zhuǎn)頭邁進了那間矮小逼仄,只容得下一人的廚屋,連個眼神都沒留給陸司昂。
然后陸司昂就看見了先前被擋在兩人身后穿著綠色衣衫,長發(fā)披散,似乎情緒有些低落的女孩。
陸司昂面無表情,他突然意識到這狗東西好像不是買給他的。
你他娘的把感動還給我!
女孩就在不遠處看著陸司昂表情陰晴不定,兩只小手局促地糾結(jié)在一起,一張白凈的小臉上寫滿了無措。
哎,悶葫蘆這蠢蛋,就這還想讓人給你當(dāng)媳婦,連殷勤都不會獻,還得看陸哥幫你。
陸司昂把女孩的臉色都瞧在眼里,不禁嘆息一聲,然后大步走到女孩面前,露出一個自以為和藹可親的笑容來,“桃娘姑娘,又見面了?!?p> 桃娘下意識的攥住衣角,看著陸司昂不說話。
不是姑娘,你擺出一副看壞人的表情很傷人的知不知道?。?p> 陸司昂表情一僵,試探道:“桃娘姑娘,你應(yīng)該還記得我吧?”
桃娘聞言點點頭,還不待陸司昂松一口氣,就聽到她用聲音軟糯道:“你是今天那個聲音有點怪,然后有點嚇人的巡瀧衛(wèi)大哥對吧?”
其實你可以去掉前面那堆形容。
陸司昂露出一個怎么看怎么勉強的笑容。
“呵呵,你不是和石大夫一起去府衙了嗎,怎么來這了?不順利嗎?”陸司昂強笑著轉(zhuǎn)移話題。
“啊沒有沒有,石姐姐幫我在府衙報了案,很快就會派人去查看情況了,說不定就能把我爹娘和小弟救回來了?!碧夷镎Z氣輕快,帶著點掩飾不住的期待和雀躍。
“這樣啊,那倒是挺好,放心好了,你家人一定會沒事的?!标懰景簱蠐项^,實在沒法將實話告訴眼前這滿眼希望的女孩,只得勉強安慰。
桃娘點點頭,神色都松緩了些,“然后石姐姐就和我分開了,后來我去舅舅家,就遇見了胡大哥他們,他們就邀請我來這里住,還買了好多用的東西和吃的東西呢。”
“你是說他們讓你今晚住這?”陸司昂瞪大眼睛。
女孩點點頭,表情羞澀。
陸司昂不敢置信地后退一步。
我勒個去,昨天特殊情況也就算了,今天人都回自己舅舅家了你們倆禽獸東西還把人給誆過來了,令人發(fā)指,令人發(fā)指?。?p> 陸司昂轉(zhuǎn)頭就想提刀把這兩個畜生東西給大義滅親了,免得污了巡瀧衛(wèi)的名頭。
還不待他如何動作,廚屋里的悶葫蘆突然走了出來,他瞅了一眼氣勢洶洶的陸司昂,而后看向一直站在院門口的女孩道:“進屋坐吧,飯菜馬上就好?!?p> 女孩乖巧的點點頭,走進了主屋里,然后坐在屋中唯一一張缺角木桌旁。
正在屋內(nèi)不知道收拾些什么的麻昌順也停了下來,一屁股坐到桃娘身邊,還殷勤的給桃娘倒了杯水。
陸司昂見狀頓時就要上前為民除害,結(jié)果被悶葫蘆擋住。
霍,你還逞上英雄了,你以為你是啥好鳥,正好小爺把你也收拾了。
陸司昂眉毛一豎,轉(zhuǎn)頭就想去刑獄告狀搬人。
一打二當(dāng)我傻啊。
“安寧街只有一家賣肉的?!睈灪J丟下這么一句莫名其妙的話,轉(zhuǎn)身就又回到了廚屋。
什么意思?
陸司昂有點摸不著頭腦,你別以為丟個啞謎就能蒙混過關(guān),你倆拐賣少女這事……
陸司昂腦海里突然靈光一閃,轉(zhuǎn)頭看向屋里安靜坐著的桃娘,滿臉的不敢置信。
他轉(zhuǎn)頭大步走到廚屋門前,面色凝重的看著悶葫蘆。
悶葫蘆扭頭給了他一個肯定的眼神。
陸司昂頓時陷入了沉默,半晌,他擠進廚屋,拿過一顆菜掰來掰去,“你不會是騙我的吧,這也太……”
陸司昂有點說不下去。
悶葫蘆一言不發(fā)。
見狀,陸司昂也打消了最后的僥幸念頭,埋頭努力給悶葫蘆打起下手。
然后就被嫌他礙手礙腳的悶葫蘆給趕了出來。
“你他娘的,我爹求我我都不肯給他做飯,你還嫌棄上了,以后也不用叫你悶葫蘆了,干脆叫你狗眼睛得了……”
陸司昂憤憤不平,嘴里不斷碎念。
然后他就聽到了主屋里麻昌順毫不掩飾的大笑聲。
“講什么呢這么高興?!标懰景亨止疽宦?,準(zhǔn)備去聽一聽。
剛走到門口,他就聽到了麻昌順正一本正經(jīng)的講著他的英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