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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刁

第二十二章 離別軍營

老刁 一丁三告 3075 2022-05-06 23:42:13

  思緒被拉回到了病床上的我,但感覺這里不像是醫(yī)院里呀。

  相同的是,我依然是臥床不起,自己沒有力氣起床。聽到房間外兩人在討論著什么,應(yīng)該是兒子和妻子在準(zhǔn)備晚飯。現(xiàn)在的我吞咽咀嚼都是比較困難的。就勉強挑些嘗嘗足矣。

  聽他們倆坐在床頭聊些家常,簡簡單單地打發(fā)了晚飯,我還是對他們很心疼的。為了能照顧我,大大降低了以前的生活品質(zhì)。尤其是兒子,近一年的工作受到的影響很大,幾乎是荒廢了這一年。但是他嘴上不說,全都壓在心里,不想給病榻上的我?guī)韷毫?。真的是苦了他了?p>  妻子的脾氣還是比較急的,很多話憋不住,但當(dāng)兒子們也不愛說,等他一回去,就要開始對著我叨叨不停。兩個人在一起生活了那么多年,竟然彼此還是不那么的體諒對方。說到底,我還是個不稱職的丈夫和父親呢。

  突然,一口氣喘不上,胸口感覺像是被一個人坐在上面一般。只能通過很微弱的呼吸維持。

  “我感覺不太行了。”

  妻子發(fā)現(xiàn)了我嘴唇在動,湊過來仔細(xì)聽我在說什么。

  “那么我們?nèi)メt(yī)院?”

  我點點頭。

  妻子看向兒子,“你爸自己下不了樓啊,怎么辦?”

  “你別慌啊,打120,讓他們來搬吧,我開車跟著你們,要帶的東西放我車上?!?p>  沒過多久,120的人到了,詢問我們?nèi)ツ膫€醫(yī)院,妻子執(zhí)意要去中山醫(yī)院,120的人看我這個樣子,似乎是見多了,忠懇地向我妻子建議,“阿姨,聽我們的,還是去近一點的十院吧?!?p>  幾個人猶豫再三,還是妥協(xié),去了最近的第十人民醫(yī)院。

  兩個壯漢用一個簡易擔(dān)架把我從樓上扛了下去,也是我第一次用這種方式被帶下樓,上一次還是問街道里借的爬樓機一層層送下去的。

  躺在救護(hù)車上,我卻意外的平靜,這命運如此,再如何掙扎,似乎也就如此了。十個月了,最后還是回到了第十人民醫(yī)院。

  …………

  思緒回到了四十年前,今天是我退伍的日子。

  我們即將離開生活了三年的軍營,老兵們身披大紅花,光榮退役。我們列隊而戰(zhàn),聽著上級給我們做最后一次報告。退伍軍人代表也上臺做了最后一次匯報,感謝部隊給予我們的關(guān)懷與教導(dǎo)。

  我們離開軍營后,褪下這身軍裝,只不過是換一身行頭,換一個場地,但是軍魂永遠(yuǎn)存于我們心中。走向人群,走進(jìn)基層,繼續(xù)發(fā)揮我們的熱量,為社會做出我們應(yīng)當(dāng)給與的貢獻(xiàn)。

  那一天,再硬的漢子也被這離別的場景撼動了內(nèi)心。有一幕,讓我也無法忍住淚水,打濕了衣襟。我們這成立不久的軍犬隊的老兵退伍,交接軍犬給新兵的儀式。老兵再不舍,也不得不把已經(jīng)成為他們生命的一部分的愛犬,交給新兵手里。軍犬個個昂首挺胸地站在那里,兩眼凝視著曾經(jīng)的戰(zhàn)友,直到儀式結(jié)束的那一刻,所有軍犬都躁動不安,不愿老兵們離去。但是老兵們必須殘忍地拋下他們,立刻離開,再也不與這些軍犬見面。這并不是人類世界的無情,而是人類和軍犬的情誼過于深厚,為了能讓軍犬更好地參與到后來的訓(xùn)練中。但彼此已經(jīng)互相將對方,深深地刻印在了心里。

  我整理完了最后一件衣服,裝進(jìn)了行李包中,最后一個走出了宿舍。踏出宿舍的那一刻,我的右腳像是被牽住了一般,邁不出那最后一步。我止住了步伐,回頭看了這件宿舍最后一眼,6個雙人床整齊劃一地列于兩側(cè),被子和枕頭還是那樣,有棱有角地擺在那邊。平日里鬧的時候嘻嘻哈哈,靜的時候莊嚴(yán)肅穆。而現(xiàn)在,大伙各奔東西了。說實在的,我都沒有和各位好好的道個別。未來在什么時候能再見一面,我們各自心里都不知道。

  回家的路,漫漫而淡淡。東風(fēng)卡車從盤山公路上漸漸遠(yuǎn)離了軍營,在最后一個彎路之前,我最后一次從遠(yuǎn)處望向那里,想將這美好而又飽受遺憾的地方最后一次印刻在我腦里。以后不知道還有沒有機會再回到這里。

  ……

  行程一天一夜,顛簸得有些麻木。綠皮火車到達(dá)家鄉(xiāng)的時候,已經(jīng)是深夜十點。上海站在這個時間也已經(jīng)沒什么人了,上海的午夜,寂靜的令人發(fā)怵。這班列車,最后只剩下寥寥幾人了。

  候客大廳里空蕩蕩的,這個時間點,誰還會來這兒啊。

  不遠(yuǎn)處,看到一個小胖妞就這么坐在那邊,頭倚著柱子打瞌睡。

  這不是小萍嘛……怎么大半夜來這兒了?不會是來接我的吧?我并沒有通知他們我今天回來呀。

  我上前輕輕搖醒了小萍,她微微睜開眼,感覺倦得不得了。揉了揉眼睛,發(fā)現(xiàn)我已經(jīng)站在她面前,才晃晃悠悠站了起來。

  “嗯……哥,你怎么才來,我等了你一下午,實在困得不行,就睡著了。這都幾點了?!?p>  “你咋來了?我沒和爸媽說我今天回來啊。”

  “別提了,你以為你不說,爸媽就不知道嗎……爸媽生你氣了,不聽他們的,偏要復(fù)員,一提起你就悶悶不樂。你看……今天不就不肯來迎你了?!?p>  聽了小萍的話,也理解父母的做法,雖然在意料之外,卻也在情理之中。

  小萍嘴里還在嘟囔著,“嘴上說說不來,說說不想看到你,這破差事還要甩給我,叮囑我早點過來,別錯過班次,弄到最后那么晚,我晚飯都沒吃呢?!闭f著說著,眼淚突然掛在了眼角。一個人在那邊鬧起了小脾氣。

  我提起她的包,里面還有幾個冷掉的窩頭,和一口咸菜。

  “小萍,這不是有干糧的嗎?”

  “你還敢提,這是媽給你備著的,怕你一路回來沒飯吃,都不考慮一下接任務(wù)的我。”

  “知道了,那我們趕緊回去吧,這兩個窩頭雖然冷了……嗯,你先墊一下肚子吧?!?p>  我提起所有行李,領(lǐng)著小萍向著候客大廳外走去??撮T大爺見我們倆終于走了,一瘸一拐地回來鎖鐵門。

  “哥!這么晚了怎么回去呀,那么遠(yuǎn)我可走不動?!?p>  小萍不提,我還沒想到,本打算是下車后就自己一路走回去。以前在部隊里,這種十幾公里的負(fù)重拉練也沒有少跑過,對我來說并不在話下。而今天突然冒出了小萍,我還真不知道怎么辦。

  正撓頭不知所措的時候,聽到門房大爺關(guān)門的聲音,我順著聲音看了過去,門邊正鎖著一輛黃魚車。

  “小萍,等我一會?!?p>  我敲開了門房間的大門,和大爺商量著借這輛車一用,并保證第二天一早還給他。大爺看我們兩個人大半夜站在風(fēng)里,大包小包地。分外可憐。他都不好意思拒絕,但卻有些為難,在見我掏出了退伍軍人證書,打算交給他作為抵押后。臉上流露出了欽佩的表情,并表示不用這番折騰,旦借無妨。只要記得一早換回來就好,否則他早上搬東西就沒家伙事兒了。

  我連連道謝,提著鑰匙就出了門房間,在門口還對他深深地鞠了一躬。

  十幾公里的路,騎著黃魚車,載著小萍。其實也就差不多一個小時。

  路上我問著小萍最近家鄉(xiāng)有什么變化沒有,小萍似乎有心事,我連問了兩聲她都沒回應(yīng)。當(dāng)我停下車,回頭拍了拍她肩膀,她才回過神來。我急忙關(guān)切地問他最近是不是遇上什么煩心事了。

  我這個哥哥,三年來,別說關(guān)心這個妹妹,連回家也就那三天。隔閡自然就橫在了我倆之間。以前小時候喜歡粘著我這個哥哥的小萍,現(xiàn)在已經(jīng)將自己的世界開始封閉了,畢竟大姑娘了,再也不會像以前毫無保留地說出來了。

  忍了很久,小萍開口了:“小軍病了?!?p>  我愣住了,“怎么病的?”

  “你回部隊沒多久,噩耗傳過來了,小軍的爸爸遇害了。你也知道,他媽媽本來就抑郁在病床上了,聽到這事哪里受的住。沒幾天,小軍帶著飯回去,發(fā)現(xiàn)他媽吊死在自己家里了。一句遺言都沒留給他”

  “這……怎么可能,爸不是說事情都過去了嗎?”

  “你不知道,其實他爸剛?cè)サ臅r候,就被害了。但咱爸說,小軍的爸是英雄,是因為有無數(shù)像他這樣的人,我們的家園才會安穩(wěn)度過那幾天。也就是你上次回來的那幾天。”

  我沉默了許久,不知道該說什么,原本以為,我才是那天的英雄,沒想到,最后的最后,自己竟然還是成為了那個被保護(hù)的人。夜晚的風(fēng)格外的大,不過這也好,能把我剛剛流出眼眶的淚水吹干,只在臉上留下一道干涸的淚痕。

  小軍啊小軍,你最終還是走到了這一步了嗎?你終于還是沒能戰(zhàn)勝命運的安排,一步步邁向了那個深不見底的洞窟里,慢慢裂開,慢慢腐爛了嗎?我們曾經(jīng)是多么好的兄弟。

  你最終是因為那些難聞的粉末而英年早逝的,在現(xiàn)在的這個時刻,我不知道有沒有機會改變這一切,去拯救你這個苦命的人。命運,真的是注定的嗎?

一丁三告

黃魚車:上海本地對人力三輪車的俗稱,這個稱呼的出現(xiàn)其實已經(jīng)到了20世紀(jì)80年代。文中是以閃回的視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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