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不宜遲,念兮即刻將人帶到明燁面前。此人正是蘇州知府張景隆的嫡女張玉溪。
說起這位張姑娘,念兮與她相遇還頗有一段故事。那時她被兩位大人留在客棧,一心只想跑路,可她一沒銀錢,二沒路引,根本跑不出這蘇州府。
但本著先逃出來的原則,她在逃跑的路上遇到同樣被出城路引難住的張玉溪。
那時張姑娘雖做男裝打扮,可她柳腰纖細(xì),步履輕盈,顯是女扮男裝,且四下問?詢買賣路引,毫不遮掩,引來一眾側(cè)目。沒過多久,她便跟著一個形容猥瑣的男子往背巷去了。
事情的發(fā)展也如念兮所料,那男子不過是一地痞無賴,見張玉溪衣著華貴又不通世事,意欲圖謀不軌。
將人救下后,她只當(dāng)是萍水相逢好意提醒,告訴玉溪買賣路引要去黑市,不料張玉溪卻問她,“你為什么要幫我?”
其實(shí)念兮自己也不知道,她算不上善良,又自身難保,大約只是同病相憐。
“沒什么,女子就該幫助女子?!?p> 或許是她的態(tài)度,或許是被“女子幫助女子”這句話打動,張玉溪與她親密起來,并告訴了她事情的原委。
原來玉溪父親在發(fā)現(xiàn)信王的密謀后,預(yù)感自己命不久矣,便將其謀反的證據(jù)謄抄一份留給她,準(zhǔn)備假借玉溪回京探望貴妃姑母之故將賬本送出,不料信王的速度更快,玉溪父親還未將她送出,便已慘遭毒手。
如今信王在蘇州府一手遮天,張玉溪若想為父報(bào)仇,便只有進(jìn)京一條路。
由此,兩個姑娘一拍即合,念兮幫玉溪找到帶她出城的人,玉溪的消息幫念兮擺脫困境,這才有了之后的事。
哪知張玉溪一見到明燁,便道:“原來你表哥是明大人,念兮你怎么不早說?!?p> “張姐姐認(rèn)識,表哥?”為安撫玉溪,她之前稱自己的表哥是錦衣衛(wèi),沒想到與張玉溪竟認(rèn)識。
“玉面閻羅明燁,京城的閨秀,有哪個不知道?!?p> 原來他叫明燁。
看著一旁對李典認(rèn)真交待的男人,念兮在心中默念,明燁。
這個男人,欺辱過她,輕薄過她,也卻在楊公公面前護(hù)著她,如今更是幫了她。這個男人,他看起來多情又危險(xiǎn),狠厲又傲嬌,讓她有種似曾相識之感……
張玉溪見她看明燁出神,輕拍她的肩,耳語道:“長成他那個妖孽樣子,年紀(jì)輕輕又位高權(quán)重,京里再找不出第二個了。你若喜歡,要抓緊了。”
念兮被誤會,瓷白的面上顯出一抹紅暈,正要解釋,“張姐姐,我不是……”
“該走了?!泵鳠钭哌^來,打斷她道:“張小姐,事態(tài)緊急,為防夜長夢多,咱們連夜趕路,現(xiàn)在就出發(fā)?!?p> 張玉溪正色應(yīng)是。
他又轉(zhuǎn)頭對念兮道:“李典留下來,一應(yīng)事務(wù),他會幫你辦妥?!?p> 念兮“多謝”二字還沒來得及說出口,人已大步離開。張玉溪不敢耽擱,也急急追了上去。
兩人漸漸消失在茫茫夜色中。
念兮對著窗外的無邊夜色淺嘆一聲,這一別,他們應(yīng)是不會再見了。而她,也要開始新的生活。
“溫姑娘,你想在何處立戶?”李典在她身后問道:“大人都交待好了,你選個地方就行。是了,你還要再改個名字。”
念兮不解,“為何?難道是因我父兄?可我已跟興安伯府?dāng)嘟^關(guān)系了?!?p> 李典搔搔頭,為難道:“倒也不算?!?p> 被溫姑娘一雙清泠泠的眸子盯著,李典嘆口氣,他最受不住小娘子巴巴的眼神了,“興安伯與世子牽涉朱槿謀反一案,今早被抄家下獄了?!?p> “謀反?我父兄靠聲色犬馬謀反嗎?”
李典有些想笑,不得不說,溫姑娘對興安伯父子的總結(jié)十分精辟。
“有書信往來作證,證據(jù)確鑿。”
念兮愣怔半晌,忽的笑了。
怎能不笑?父兄賣她,竟只換了一夜的平安。
“明大人真是好手段?!?p> 要她做妾,大可等下獄后??伤獞蛩H耍鰪堊鲋?,搞什么用女兒換兒子的把戲。
玩弄人心,把他人當(dāng)作螻蟻,看他們在生存面前丑態(tài)盡顯,不過是為了滿足自己變態(tài)的心理。
虧她之前還暗自感激。
“溫姑娘,其實(shí)大人……”是為了救你。
見念兮誤會,李典快被憋死——
大人為了趕在興安伯府抄家前將溫姑娘救下,險(xiǎn)些耽擱了正事,到現(xiàn)在章彌還在應(yīng)天善后,明明做了這么多,可他卻一、個、字都不能說!
最后也只憋出一句,“時候不早了,咱們明兒一早便動身,睡吧?!?p> 可到第二日,李典與念兮卻被困城中,走不了了。
信王稱府中巨寶被盜,下令封城,任何人不得進(jìn)出,這一封,便是一個月。
他二人還未等到解封的命令,信王謀反案發(fā),舉國震驚。朝廷派了數(shù)十萬大軍前來平叛,一時間,南直隸成了人間地獄……
*
三個月后,京城。
李典到帽兒胡同,一路疾行,往北鎮(zhèn)撫司衙門而去。盡管他此刻灰頭土臉、一路風(fēng)塵,仍不斷有人與他問安。
“李千戶?!?p> 李典感覺好極了——幾個月沒回來,沒成想竟官升一級。
天上掉餡餅竟也有砸到他的時候~
可想到身后的人,他又煩悶起來,腳下不由更快幾分,只想快些見到他家大人,了結(jié)此事。
早有人通報(bào)他回來。
一進(jìn)殿,李典就見章彌那張?bào)H臉,看到他就咧開嘴笑,十月的京城,這廝竟還裝模作樣的拿扇扇風(fēng)。
“你還知道回來,大人與我只當(dāng)是江南的美人把你絆住了?!?p> 隱約看到李典身后還跟著一個女子,不由笑容更大,“嘖嘖,李千戶這一趟,實(shí)屬賺翻了。升官不說,竟還討了老婆,娃兒呢,怎么不把娃兒也帶來讓叔叔伯伯看看~”
“章驢,放你娘的狗屁!”
李典上前一步,讓出半個身子,將背后之人露出來,“大人,我將溫姑娘帶來了。”
章彌立刻閉嘴。
明燁也從一堆公文中詫異抬頭,果然是溫念兮那張清麗脫俗的臉。
她瘦了好多,細(xì)細(xì)長長的立在那兒,如春天新發(fā)的柳枝,一陣風(fēng)就能將她折下。
“小女子見過大人。”
明燁并不答話,只盯著李典看。
李典撓撓頭,他原本還打算慢慢說,可被他家大人一嚇,竹筒倒豆子,全倒了出來——“她外祖一家全死了,想進(jìn)京報(bào)仇,給廠公做妾。”
在明燁的目光逼視下,他越說聲音越低,最后更是低不可聞。
念兮改福禮為跪,“請明大人成全。”
明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