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4恭請圣裁
44恭請圣裁
蘇誠驀地開口，“學生想請教紀大人一個問題?！?p> 紀隨云微微頷首，“你問吧?！?p> 蘇誠拱拱手，聲音洪亮，“按我景國的律法，斷案是否應該證據充足，人證，物證，缺一不可？”
紀隨云聽完，眸光一亮，剛才被王川那極具煽動性的話語給帶跑偏了，都忘了這最重要的一環(huán)。
胡八萬只有人證，卻沒有物證，是不能就此定案的。
王川笑呵呵道，“圣人門生，果然巧言舌辯，依你的意思，若是拿不出物證來，我的學生就要蒙受不白之冤，白白挨一頓打？”
紀隨云和聲道，“王儒，蘇誠說的有道理，我們不能光憑胡八萬的片面之詞，就斷定張肅有罪。”
蘇誠拱拱手，對紀隨云道，“既然雙方都各執(zhí)己見，分不清，也辯不明，學生有個建議，請圣裁！”
聽到請圣裁這三個字，紀隨云心頭一咯噔，仿佛有道悶雷從天靈蓋灌下來，炸得自己心驚肉跳，如坐針氈，忍不住從椅子上站起來。
請圣裁不同于請圣意，看似都是到圣人廟去，焚香禱告，以個人之名義，請出圣人英魂，裁斷是非。
然而，要想讓圣人英魂裁斷是非，還有一道前置程序，就是要通過圣人英魂的考驗，一旦失敗，就會被圣人英魂收走文宮文膽，以示懲戒。
蘇誠提出來請圣裁，那就要他親自去請。
雖然蘇誠是圣人親點門生，可畢竟還只是秀才品級，圣人英魂的題目包羅萬象，稀奇古怪，就連他們這些大儒甚至都有可能一題也答不上來。
他可是圣人門生啊，好苗子，未來景國支柱，豈能為這一丁點小事，就斷送他大好的前程？
往大了說，往小了說，都極其劃不來啊。
要是這棵好苗子在這邊斷了，朱子柳肯定會用三尺白綾吊死在江州城樓上，自己也無顏再做這個父母官。
到時候，無人可以弈棋為樂，番薯種得還有什么意思，倒不如自己也投江去了吧。
紀隨云腦補了這么多畫面，額頭上都冒出來許多冷汗。
朱子柳當然不會讓蘇誠這么做，立刻喝止他，“蘇誠，莫要胡言亂語。”
王川呵呵一笑，“請圣裁，后浪洶涌啊，我們這把老骨頭也許早就該被拍在沙灘上，是真敢如此，還是夸夸其談呢？”
蘇誠面對王川的陰陽怪氣，絲毫不畏懼，身如淵渟岳峙，慨然道，“學生愿親請圣裁，公斷此事，絕無虛言?！?p> 朱子柳鼻口冒氣，一著急，一上火，胡子都吹歪了，“蘇誠，你雖是圣人門生，但圣裁不同，其中的危險你尚且不知，江州城的幾位大儒都不曾請過，你何以敢如此??？莫要再意氣用事，此事與你無關，你退下吧?！?p> “天啊，你們聽見了嗎，那個圣人門生要請圣裁？”
“他夠品級嗎？”
“請來圣人，通不過考驗，那可是文宮文膽具碎，永世不得翻身啊，這膽也太肥了？”
“我聽說，請過圣裁的文人，大都以失敗告終，一生都碌碌無為，實為可憐啊……”
“圣人之威，豈可輕易冒犯，這么做太冒險了……”
“就算有鎮(zhèn)國詩才又怎樣，圣人可不光考這些啊……”
面對堂下閑言碎語，堂上大儒苦口婆心，此事卻又難以有一個結論。
若是不在此挺身而出，保護白鹿書院，把對方這股邪火壓下去，后續(xù)的陰招還會接踵而來，防不勝防，到時候，受苦受難的除了白鹿書院的學子，還有自己敬重的朱子柳和程儒，也會背負許許多多的罵名。
王川這個時候捻著鼠須，對蘇誠道，“蘇貢士，你那首鎮(zhèn)國詩，老夫可是令人謄寫下來，掛在書房里，天天看。針砭時弊，敢于諫言，實乃我讀書人之楷模啊，老夫觀你才氣過人，又有大志向，年輕人莫要氣盛，夸口請圣裁，最后自誤啊。”
拙劣的激將法，蘇誠算是看出來了，王川這個老狐貍，其實一開始就不是沖著白鹿書院來的，是沖自己來的。
他是白馬圣院的院長，在上面有人，和朝中內閣成員，估計是穿同一條褲子的。
數日前，蘇誠接到了白馬圣院的入學邀請函，被蘇誠一笑置之，沒有加入，而是選擇呆在白鹿書院。
選擇清流，就要有被濁流逐浪的覺悟。
他行事處處都小心謹慎，可麻煩還是無可救藥地找上他，躲都躲不了。
堂上堂下皆肅靜，蘇誠拱手朝朱子柳一拜，擲地有聲地開口，“院長，紀大人，多謝二位許久以來對學生的栽培，學生感激不盡。
但今日之事，學生并非意氣用事，我們白鹿書院的學子和無數的將士，在前方殺妖滅蠻，這些個自詡為飽學之士的白馬圣院學子，卻處處與我白鹿書院為難，甚至暗施詭計，強加迫害，子曰，是可忍，孰不可忍。”
朱子柳和紀隨云兩人聽完，五味雜陳，一方面為蘇誠這番慷慨激昂的說辭所感動。
他不只才氣過人，那一身的浩然正氣也不是虛的。
兩人果然沒有白栽培他呀。
可是，另一方面，又要為他擔憂，請圣裁者，幾近十死無生啊，從古至今，就沒有人成功過。
這樣的好苗子，若是在他們面前隕落，何其痛哉惜哉啊！
……
臨近午牌時分，烈日當空。
江州城，文院，圣廟前。
江州城內，大街小巷的百姓們聽到有人要請圣裁，紛紛放下手里的活，往圣廟集結，將圣廟里三圈，外三圈，圍得水泄不通。
百姓們望著圣廟的方向，恭恭敬敬，不敢大聲喧嘩。
夏蟬在院內的松柏上鼓噪著，天氣酷熱難當，一點風也沒有。
程浩聽聞蘇誠要請圣裁，匆忙撂下一堂的學子，跟著來到了圣廟。
朱子柳，紀隨云，程浩，王川四人站在檀香裊裊的桌案前躬身進香，朝圣人行禮。
蘇誠獨自一人站在四位大儒身后。
其他的學子，被攔在了殿外。
四位大儒進香完畢，往兩側散開。
換蘇誠上前，恭恭敬敬地進香，行禮。
祭拜禮儀行過之后，四位大儒和蘇誠一同走出了圣廟，來到了殿外。
殿外的庭院，中間豎著一口銅鐘和一根鐘杵。
紀隨云臉色嚴肅，指著那口銅鐘，朗聲道，“此鐘乃是圣人所造，非浩然正氣所擊，不能鳴也。凡鳴鐘者，必面圣陳情，請圣人裁斷。蘇誠，你貴為圣人門生，今日之事，本與你無關，你大可止步于此，安心回去苦讀圣賢之書，以備來年殿試考核，尚且為時不晚?！?p> 蘇誠朝紀隨云，朱子柳，程浩三人拱拱手，“學生，決不后悔。”
說完，蘇誠朝那口銅鐘走了過去，掄起鐘杵，引出眉心文宮中的浩然正氣，敲響了圣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