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5，殘酷記憶（四）
千辰的意識在虛空中飄來飄去，如同無根之木，直到某個瞬間，他的眼前逐漸出現(xiàn)一副畫面。這畫面一開始很模糊，但是逐漸清晰。
他看見自己正拿著一個牌子，一個小小的銀色銘牌。
銘牌上刻有字符和一排數(shù)字----丑309
還沒等他想清楚這這牌子上的人是誰，牌子就被放了下來。
“我不理解?！?p> 牌子的主人309說道：“我真的不理解，就算『理』要稱霸愛菲都，也沒必要讓這么多人一起出動，兩個使徒就夠了?！?p> “愛菲都不是那些小城邦。”
一個擦著劍的青年冷淡說道：“其中神系復(fù)雜，并且都是大神，如果人少的話反而會受到反噬，到時候就得不償失了?！?p> 一瞬間，大量的訊息涌來，借助著309的記憶，千辰立刻就認(rèn)出了說話的人，是巳08，是戰(zhàn)友，也是同僚，他們曾一起在很多地方執(zhí)行過任務(wù)。
309心里憂愁，他摸著牌子后面的樹，詢問巳08道：“如果這次我們還是任由圣血失控的話，死后是否還能回到熔樹呢?！?p> 擦劍的巳08眼神黯淡，他搖搖頭：“309，你也是部隊(duì)里的老人了，不要問我這種深奧的問題。我不是『理』，回答不了你這種問題。”
309捂住了頭，表情很痛苦。
巳08突然又冷笑說道：“你去問問隊(duì)長吧，他曾經(jīng)是那誰的貼身護(hù)衛(wèi)，說不定他能回答你呢。”
千辰心里某個開關(guān)被觸動，他呆滯的跟隨者309的視角，來到了一個人面前，那個人盤膝坐在飛艇的角落，膝蓋上擺著一把長劍。
千辰呆呆的看著那個人。
那個人不是別人，正是他自己。
可在309的記憶中，這個人卻并不是千辰。
而是辰1-000，這令他感到分外陌生。
309來到辰1-000身邊，大聲詢問道：“喂，隊(duì)長，告訴我，我能不能回到熔樹？”
他的語氣并沒有多少恭敬，此刻千辰和309心意相通，自然能感受到他的蔑視。
盤膝的辰1-000睜開眼睛，平淡問道：“你覺得你能回去么？”
309搖頭，坦然說道：“我這些年做了太多傷德害天的事情，如果這次還不能控制圣血，只怕明天的我就是一個孤魂野鬼了?！?p> 辰1-000搖搖頭，說道：“那些事都是我安排的，你只管做好自己的事，就算有責(zé)任也是我的責(zé)任，和你沒有關(guān)系。”
309聞言卻大聲說道：“我不需要這些冠冕堂皇的屁話，我只想回到熔樹，我只在意能不能回家，我不在乎誰是誰的責(zé)任！”
309說話的時候，飛艇內(nèi)的一眾士兵都看了過來，盯著辰1-000。
辰1-000沉默片刻后，平靜說道：“如果真到了不可挽回的時候，我會親自把你送進(jìn)熔樹?！?p> 309松了口氣，千辰和他感同身受。
“真的可以么？”309不確定的又問了一句。
“別多說，別多問。”
盤膝的辰1-000淡淡道。
......
......
背后傳來撞擊，好像是被人推出了房間，千辰離開了309的視角，繼續(xù)在虛空中盤旋游蕩。很快，又一副畫卷在他面前徐徐展開。
這一次，說話的是巳08。
只見他站在飛艇的甲板上，正在和另一名士兵交談。這名士兵有著白色的頭發(fā)和短短的胡須，眼角有些皺紋，看起來人已經(jīng)到了中年。
但訊息從未知之地涌入大腦，他明白，子3-5雖然看起來很老，但實(shí)際上才25歲。不過這在平均年齡只有二十歲的虞帝國士兵中，已經(jīng)算是老人了。
巳08有些不安的問道：“3-5，我有種預(yù)感，這次只怕我還是控制不了圣血。我該怎么辦...我可不想像我的前任們一樣，變成怪物...我還想以正常人的姿態(tài)進(jìn)入熔樹?！?p> “你問我做什么？”
子3-5麻木不仁的說道：“我如果能控制圣血，還會和你們這些人坐在同一艘飛艇上么？”
“可你畢竟活了這么久了...”
巳08說道:“你就沒有一些控制圣血的內(nèi)幕么？”
子3-5卻哈哈大笑起來，笑的前仰后合，樂不可支。
巳08困惑道：“35哥為何發(fā)笑？”
“我笑你太獨(dú)，我也笑我太老，老到已經(jīng)過了那個腦子一熱就覺得自己天下無敵的階段了。現(xiàn)在的我們，已經(jīng)不可能再控制圣血了?！?p> 巳08呆呆的看著子35，只見他冷笑道：“控制圣血這件事其實(shí)很簡單，只需要找到自己的道就可以了。找不到道，就把理當(dāng)成道吧，看看那些成功人士，哪一個不是這么做的呢？”
巳08變了臉色，他捂住了子3-5的嘴，低聲驚恐道：“不要提那個字眼，求求你.....”
子35卻陡然變了臉色，他收起笑容，異常憤怒的一把推開了巳08，大聲說道：“老子已經(jīng)活了25年了！在士兵里也活的差不多了，圣血老子是肯定控制不了的！但是老子絕不相信那個女人的一派胡言，老子就不相信理就是道，我雖然找不到道，可我見過道！那壓根就不是理的樣子！！”
他憤怒的模樣讓巳08驚恐，卻也引來了一眾年輕士兵的注意，他們向甲板上的子35圍了過來，小聲問道：“35哥，道是什么樣子呢？如果你見過他的話...”
子3-5憤怒不減，他推開身邊的士兵；大踏步的順著階梯走到了甲板二層，來到了角落里的辰1000身邊。
和309不同，子3-5直接拔出長劍，把長劍搭在了辰1-000的脖子上。
辰1-000抬頭看著子35，沒有說話。
子3-5憤怒的說道：“你聽到他們的問話了沒有?。磕銥槭裁床换卮鹚麄?！”
千辰從虛空中透過巳08的眼睛看著自己，可當(dāng)時的自己只是坐在甲板上，一言不發(fā)。臉上如同蒙上了鋼鐵澆筑的面具。
見辰1-000沒有說話，子3-5哽咽了，他持劍的手顫抖，顫聲說道：“你作為曾經(jīng)『道』最器重的手下，如今卻連『道』的模樣都忘了么？這是虞帝國的恥辱，也是我們金烏部隊(duì)的恥辱.....”
說巴，他陡然移開長劍，轉(zhuǎn)身指著眾人咆哮道：“這是我們虞帝國人的恥辱！我回不去熔樹了！我們之中任何一個人都回不了熔樹??！這是恥辱！！恥辱！！”
透過巳08的眼睛，千辰看見自己站了起來，他輕聲說道：“3-5，做好自己的事，不要去想那么多...”
“我不是木頭?。 ?p> 子3-5卻雙目血紅的轉(zhuǎn)過頭，猙獰的看著千辰。
一絲火光出現(xiàn)在他的眼中，混亂的漩渦在他眼中燃燒，如此模樣讓眾人恐懼，士兵們攔在辰1-000面前，試圖阻攔可能到來的襲擊。
但是子3-5并未對千辰出手，混亂的眼淚從他魚尾紋中落下，他悲愴道：“我已經(jīng)回不了熔樹了...你那些哄小孩的話安慰不了我！！”
說完，他發(fā)瘋一樣撞開身邊的人，沖出飛艇，徑直跳了下去。
巳08心下悲痛無比，他沖到護(hù)欄邊，看著跳下飛艇的子3-5。
蒼白的男人在天空中化作了一道流星，熊熊燃燒起來，向著遠(yuǎn)處的海灘飛去，那里遍布著漁船和三陽灣的石頭房屋。
......
......
只是跟在巳08后看了一眼，千辰就再度被撞出了這具軀體，在空中飄飄蕩蕩。這一次飄蕩的時間格外的久，似乎有些記憶并不情愿被分享。
但最終。
它還是來到千辰身邊，帶他進(jìn)入了過往的某個時間節(jié)點(diǎn)。
趴在飛艇的邊緣向下看去。
子3-5依然在空中墜落燃燒。
千辰依然感到悲痛，只是悲痛的主人不再是巳08，而是未77，看見那個苗條的身姿還有那頭齊耳的黑發(fā)，千辰內(nèi)心好像有什么地方被觸動了一下，很柔軟。
未77趴在木欄上，看著流星般消失的子3-5，不禁捂嘴流淚低語：“為什么是這個樣子...為什么會淪落到現(xiàn)在這個樣子...究竟是做錯了什么...？”
這時，身旁傳來笑聲，“77姐，別這么敏感，這可不是虞帝國士兵的姿態(tài)?！?p> 未77轉(zhuǎn)過頭去，看見身邊倚靠著一名年齡大概只有十六七歲的少年，他搖頭晃腦的說道：“子35已經(jīng)年紀(jì)大了，再也沒有控制圣血的機(jī)會了，還不如讓本能揮發(fā)，這樣好歹還能最后為帝國做出貢獻(xiàn)，完成他最后的價值。”
信息在千辰心底重新被喚醒，說話之人是亥01，隊(duì)伍中最年輕的士兵，剛剛被種下圣血沒多久。
可未77難以置信的看著亥01，訓(xùn)斥道：“你是豬腦子么？他十五歲的時候就在隊(duì)伍里帶著我們東奔西走，教我們各種各樣的知識，如今死去，你要我無動于衷？你還敢說我敏感？？”
亥01輕哼一聲，攤開手傲然道：“作為士兵就要以服從『理』的命令作為最高準(zhǔn)則，理就是天，如果連『理』的安排都要感到悲痛，這士兵不當(dāng)也罷?！?p> “閉嘴！”
未77斥道：“我不想和傻子說話?！?p> 亥01撇撇嘴，不再理會她，只是看著甲板上的眾人揮手大聲說道：“大家，三陽灣到了！快做好戰(zhàn)斗準(zhǔn)備！”
然而他氣勢十足的聲音卻如同石沉大海一般沒有得到任何回應(yīng)，甲板上的眾人只是沉默的看著他，令亥01表情有些不自然，他大聲說道：“這樣看著我做什么，我說的不對么...？”
沉默的壓力令亥01緊張，他下意識的看著未77，希望這個好說話的女人可以幫他說兩句，就像她過去所做的那樣，但未77并不想替亥01解圍，她只是看著甲板二層。
二層甲板上，辰1-000提著那把一人長的長劍獨(dú)自走下一層，看著眾人淡淡說道：“三陽灣到了，開始吧。”
甲板上上的士兵這才動起來，他們默默背上背包，站在甲板邊緣，魚貫躍下，從天空向著下方的城市墜去。
亥01長長松了口氣，正準(zhǔn)備背上背包和同僚一起跳入三陽灣，可辰1-000卻伸手拉住了亥01。
亥01回頭看著辰1-000面無表情的臉，有些畏懼的問道：“隊(duì)長...？”
“這次你不用下去了，回虞帝國復(fù)命吧?！?p> 辰1-000提著長劍淡淡道。
亥01一激靈，立刻不解問道：“為什么?。?？”
“沒有為什么，回去復(fù)命吧?！?p> 辰1-000平靜重復(fù)。
亥01搖搖頭，大聲說道：“我也是被種下圣血的戰(zhàn)士，而且『理』說過，只有戰(zhàn)斗和殺戮才是成長的好機(jī)會，只有不斷戰(zhàn)斗才可以控制圣血！你怎么可以....”
“那你現(xiàn)在控制了圣血沒有？”
辰1-000直接打斷了亥01的滔滔不絕。
亥01一愣，隨后羞愧低下頭，搖搖頭：“暫...暫時...沒有...”
“既然沒有，你就是一名普通士兵。作為屬下就要服從士官的命令，戰(zhàn)場上不缺你這個人?！背?-000淡淡道：“回去告訴『理』，她的要求，我已經(jīng)完成了?！?p> 亥01咬住下嘴唇，緊緊握著拳頭。深吸好幾口氣，卻也沒辦法抗命，只好舉手敬禮：“是！”
說罷，他一個轉(zhuǎn)身，向著甲板下的飛艇控制中心去了。
在亥01離開后，甲板上只剩下了辰1-000和未77兩人。
二人相視沉默片刻。
“真是罕見啊，辰。我還是第一次見你以勢壓人?！?p> 未77輕聲說道，聲音很柔和。
辰1-000沒有說話，只是看著未77。
透過未77的眼睛，千辰看見曾經(jīng)的自己眼中蘊(yùn)含著一抹化不開的悲傷，那悲傷只是一閃而過，但卻逃不過未77的眼睛，這是一起成長戰(zhàn)斗十幾年的默契。
看見那悲傷，未77上前一步，抬起手，想要撫慰對方。辰1-000卻別過頭，看著下方海浪洶涌的峽灣，淡淡道：“已經(jīng)到了，下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