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三章 憂郁的沈念
沈念騎馬緩步北去,微涼的夜風吹拂他的額頭。
微燙的面頰得到降溫,沈念的思緒得到片刻的安寧祥和。
踏過了許多城鎮(zhèn),長風帶著帆船到達了許多地方,沈念從未有像今天這么糾結(jié)的情況。
他不是矯情,也不是迷茫,而是一種無力感。
沈念騎著白馬走在月光下,卻始終無法找到月亮。
他的身上披著淡淡的月光,卻仍然感覺自己走在漆黑的路上。
沈念似乎無法融入這個世界,常常與修仙者的身份不能感同身受,骨子里仍然是對底層百姓的悲憫。
待得積蓄力量,登高一呼,直教日月?lián)Q新天。
無語的哀愁,少年帶著淡淡的感傷。
沈念的心中積郁難平,他選擇了獨自走一小段路,自己緩解這陰翳的情緒。
長亭更短亭,短亭更長亭。
沈念身旁無人,唯有漆黑的夜色,深呼一口氣,勉強維持住心情不至于過于波動。
面對同行的三位宗門弟子,只覺得辛苦。一方面要維持著世家形象,雖然沒有刻意地偽裝,很多時候都是真情在流露。但畢竟世家弟子是個假身份,沈念是一個無門無派的散修,是這個天下幾百年沒有出現(xiàn)過的散修。若非歐陽劍影等人一廂情愿地認定,沈念甚至愿意撕開假面,用真正的身份堂堂正正的做人,如果可以的話。
沈念有著被江都十二世家弟子圍獵的悲慘境遇,為何不能說出口?
多少精彩的戲曲橋段,都是從復(fù)仇開始。
直球來一場轟轟烈烈的復(fù)仇故事不好嗎?
復(fù)仇是漢唐之風,復(fù)仇這種很有骨氣的事情,怎么在沈念這里就難以啟齒呢?
被人殺了,還不能說,忍氣吞聲,背井離鄉(xiāng),帶著妹妹東游遠去,一路上還要戰(zhàn)戰(zhàn)兢兢,還要擔心暴露,還會困囿于金錢,修煉上還到達了瓶頸不得不冒險……如此諸多的事情,盡然積壓在沈念的胸口。
這是殺人誅心,這就是殺人誅心啊。
此方天地絕機緣,三百年未見一散修。
偶有一人跳脫世家宗門的藩籬封鎖,卻落得一個茍活逃亡的下場
這不是欺負老實人嗎?
“恨啊?!鄙蚰钸o了拳頭。
“我難道不想堂堂正正的修行,堂堂正正地復(fù)仇嗎?”
四下無人,他仰天長吁,卻無從應(yīng)答。
是這方天地的緣故啊。
生為自由身,奈何天地為樊籠。人居天地而不得脫……
沈念心中默默自答。
沈念是個直性子的人,但終究磨去了些許棱角。
現(xiàn)在的情況由不得他任性,任性是會丟掉性命的。
君子欺之以方,為人需為圓內(nèi)方。
沈念再度騎著馬行走在黑夜之中,經(jīng)過了一個個長亭,一個個短亭。
腦海中浮現(xiàn)的是就像剛才在鄒家看到的那個紅色頭巾的青年,很明顯感覺到他身上的干練。
“那個人很不錯,會成長為鄒家的頂梁柱?!鄙蚰顭o比確信,但旋即又搖了搖頭。
“但很可惜,鄒家,不行了啊?!?p> “它太過腐朽了,朽木不可雕。”
雖然與鄒家接觸的不多,沈念只是跳到門樓上,登高俯瞰了一眼。
但是,只消看一眼,一眼就足夠了。
足夠沈念在一瞬之間,洞穿整個鄒家的宗族結(jié)構(gòu)。
世家內(nèi)部低效的運轉(zhuǎn),信息渠道被遮蔽,爾虞我詐的欺騙,弟子互相勾結(jié)奉承,乃至于背叛。以上種種爛俗的戲碼,電視機口水劇里每天都在輪番上演。
沈念是個聰明人,而對于這種腐朽無能的宗族,他發(fā)自心底的想嘔。
或許這個鄒家會有一些所謂老怪物的老祖巨擘,但它本身的勢力發(fā)展,完全看不出有欣欣向榮的樣子,反而盡顯頹敗。一個連管家都能夠隔絕內(nèi)外、勾結(jié)外敵的所謂世家,還有什么顏面叫做世家呢。
沈念搖搖頭,卻是再度想起那個頭戴紅巾的青年,難免他扼腕惋惜。
“你終將為家族所拖累,在修行上留下破綻?!?p> 千里快哉風。
如果能御風而行,沈念愿意高歌行萬里,去看慣天下的光風霽月。
以少年的俠氣,去結(jié)交天下的英才。
想到這里,沈念忽然捶了捶自己胸口,仿佛又頓悟了一般。
“害,我現(xiàn)在不是已經(jīng)交結(jié)了英才,一齊去到蓮華山脈探索遠古秘藏嘛?!?p> 一念及此,沈念微微笑起來,終于停下了腳步。
“我還是有戰(zhàn)友的?!?p> 雖然談同志為時尚早,但沈念突然間萌發(fā)的想要傳火的心思,卻就此不再消亡。
指窮于為薪,火傳也,不知其盡也。
面對世家宗門把持的糟糕世界,面對諸國爭霸割據(jù)的地界,面對來自各種妖魔鬼怪的威脅。
沈念無論是為了自己,為了妹妹,他都要變強。
這個決心從未動搖,沈念的遲疑的關(guān)鍵點在于,一路走來,目睹的底層百姓,俗世凡人,他們的生活,他們的吃穿用度,他們的尊嚴究竟應(yīng)該由誰來負責。
是地方的郡守,諸國的國主,天上的神明……亦或者他們自己。
答案不言而喻,如果天道不公,我將吊民伐天。
沈念望著天,睜開雙眼凝望著黯淡星辰。他深深記住了今晚的所思所想。
夜晚的清風吹動發(fā)梢,白櫻槍的槍纓也隨著清風擺動,沈念沉默著咬著牙,終于站起身來。沈念站在短亭下,等著那三個同行的宗門弟子。
身側(cè)的螢火蟲在漂浮,綠熒的光點,點綴在漆黑的夜色中。
大約等了一柱香的時間,終于聽到南邊不遠處傳來地面震動的聲音。
震顫的聲音頻率和響度非常協(xié)調(diào),出現(xiàn)在沈念視野中的正是三位宗門弟子。
常嘆、李渝中和歐陽劍影。
“沈兄,沈兄?!?p> “你走慢一些,我們都快看不清了?!背@負著斬妖劍,嗓子略有些沙啞,但臉上難掩喜悅之情。
“你們這是得到了什么法寶,竟然如此高興?!鄙蚰羁粗@的笑容,忍不住問道。
“還能有什么啊,當然是符箓啊?!背@手中捏著一把金色的黃紙,上面畫著奇奇怪怪的符號,能夠明顯感覺到其中內(nèi)力的波動。
夜已深,天空中沒有月亮,烏云漫卷著聚攏。
天色終于漆黑不見五指,只有螢火蟲圍繞在四人身旁,散發(fā)出熹微的光明。
沈念恍惚間看到空間發(fā)生了扭曲波動,似乎歐陽劍影的手中舉著一個一枚巴掌大的黑色布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