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要下班的時候,童欣又到公司樓下來了,給安雅拿了一些她不穿的衣服過來。
“這些都是我很久沒穿過的衣服了,你之前在天嬌上班穿制服,應(yīng)該沒有多少適合寫字樓上班的衣服吧?你那天說你不想買新的,就把這些衣服拿去穿吧,都還挺好的,要是就這么扔掉也浪費。”
這一幕,讓安雅突然想到了高三那年,她和童欣成為好朋友之后,童欣也像這樣分享她的衣服給她穿。有一天,她穿了童欣的漂亮裙子回家,還鬧了一場不大不小的風波。
媽媽從來沒給她買過這么漂亮的裙子,還一看就不便宜,就問她裙子哪兒來的,是不是在學校早戀了。安琦看上了那條裙子,強行要,哪怕她那時候的個子根本不適合那條裙子。
“當真都是你不要了的?千萬不要是太好的牌子的,我穿著不合適。”安雅并不覺得收朋友的二手衣服穿有什么,她的經(jīng)濟狀況不允許她擁有那種無聊的自尊心。
“放心,我都挑選過的,肯定適合你?!蓖捞私獍惭帕?,知道她哪些會要,哪些不會要。她湊近了,小聲說:“你穿我的衣服,對我們的計劃,也有好處。”
安雅一愣,很快明白了她的意思——杜巍確實是愛童欣的,童欣心里也清楚,她穿童欣的衣服,或許,可以讓杜巍在看到她的時候,偶爾把她錯看成童欣。
本來只是接收朋友不穿的二手衣服這么小小的一件事,突然變得有深意起來,還成了計劃的一部分,安雅心里,突然就緊張了。
恰好這時,杜巍走了過來,身邊還跟了幾個一起下班的同事。安雅狠狠地嚇了一跳,擔心她和童欣的密謀被發(fā)現(xiàn)了。
杜巍看到童欣,眼睛一亮,“欣欣,你來接我下班?”
童欣笑得溫柔又美麗,“是啊?!彼蟠蠓椒降馗蛩龁柡玫膸讉€同事打招呼。
杜巍走過來,很自然地伸手摟著她的纖腰,愉悅的心情溢于言表,兩人看上去,宛如一對心心相印的璧人。
同事們都善意地笑著起哄,說他們倆感情真好,只有安雅很不自然地擠出一個笑容來,“合群”地笑著,心里一言難盡,只想趕緊離開。
孫玉蘭見安雅提個大包裹回來,問她是什么東西。
安雅道:“我朋友給我的她不穿了的衣服,讓我穿著上班?!?p> 提到衣服,孫玉蘭突然想到一件事:“你這兩天上班怎么沒有穿醫(yī)院的衣服了?”
“家里沒錢了,我換了個工資高點兒的工作?!蓖捞嶂路P室走,沒有多解釋。
孫玉蘭聽見“工資高點兒”心里就有些不舒服。她兒子不知道什么時候才能回來,安雅這段時間是越來越不把她放在眼里了,現(xiàn)在又換了個更好的工作,以后肯定更不會給她好臉色,她的命真苦,怎么兒子做生意就虧錢,兒媳婦找工作運氣就這么好?要是她兒子也有這種好運氣就好了。
第二天,安雅穿了一身童欣給的衣服去上班。
杜巍來公司的時候看到她,愣了一下。
安雅今天穿的這身衣服,杜巍有極深的印象,童欣也有一套一樣的,她前年過生日的時候穿的就是這樣的一套。他想起來童欣昨晚提了下,說整理了些舊衣服送給安雅穿,想必這一身就是童欣送她的。
安雅和童欣差不多高,兩人都是瘦削的身材,穿同一個尺碼的衣服,雖然安雅的身材遠遠不如童欣的好,但晃眼看過去的一瞬間,杜巍還是有一種怪異的感覺。
看到童欣的衣服穿在別的女人身上,他心里極不舒服,昨晚上只是聽聽還沒這種感覺,就好像他習慣掌控的某些東西脫離了他的掌控似的,但他沒說什么,只是減少了讓安雅在他眼前晃的次數(shù)。
安雅和童欣都沒有意識到,這些衣服,居然產(chǎn)生了和她們期待中完全相反的效果。
快到中午的時候,安雅接到派出所打來的電話,讓她過去一趟,說是關(guān)于齊文旭失蹤的事有了進展。
安雅忐忑不安地向杜巍請了假,趁著午休時間,去了一趟派出所。
那天晚上去他們家調(diào)查的一個警察負責接待她。
“我們在天明工業(yè)區(qū)找到了你老公的手機。”警察開門見山地說道。
安雅又害怕又疑惑:“找到他的手機,是什么意思?他人呢?”
“我們只找到他的手機,是在下水道里找到的,暫時還不知道他具體在哪兒。我們查了他的通訊和消費記錄,有些情況想跟你了解一下?!?p> “什么情況?”
“有人反應(yīng)你上個月在小區(qū)門口和一個男人拉拉扯扯,那個男人是誰?”警察嚴肅地問。
安雅愣了好一會兒,“我什么時候和一個男人在小區(qū)門口拉拉扯扯了?”
“上個月,有人看到了,向我們反映的。那個男人叫什么名字?和你什么關(guān)系?反映的人說,你老公也看到了,你們還因為這件事吵架了?!?p> 提到吵架,安雅就想起來了,“那個人跟我沒關(guān)系,不是,我的意思是說,那個人是齊文旭的牌友,齊文旭欠他錢,他不安好心,仗著我們欠他錢,只要一見面就對我動手動腳,當著齊文旭的面也這樣。那天也是,齊文旭也在。那個人姓崔,大家都喊他崔哥,我不知道他叫什么名字。”
“你被人騷擾,齊文旭什么反應(yīng)?”
他有什么反應(yīng)?他就只知道回家揍我,當著別人的面屁都不敢放一個。安雅道:“他只會怪我,怪我不要臉。我怎么不要臉了?我好好兒的和他一起走,姓崔的來要債,我一句話都沒說。反正他從來不敢會怪到別人頭上,只會怪我?!?p> 無盡的委屈涌上她的心頭,她眼中忍不住泛起了淚花。原本她很害怕面對警察,但這會兒,委屈壓制了恐懼。
警察皺了下眉,心里有些不忍,但還是得繼續(xù)往下說:“你上次說你本來以為卡上還有幾萬塊積蓄,去取錢才發(fā)現(xiàn),這些錢沒了?!?p> 安雅垂著頭,咬著嘴唇,點了點頭。
“你了解不了解他平時的消費習慣?比如說,他會不會在手機里充值玩兒游戲之類的?”
“充值玩兒游戲?”安雅怔忡地抬起頭,愣了片刻,很快搖頭,“不,他不玩兒游戲,他在手機上打牌。他最喜歡打牌了,要是約不起牌局,就在手機上打。”她突然想到了一個可能,“他該不會是在手機上打牌把錢都輸了吧?”
警察緊盯著安雅的臉,感覺她不像在撒謊。
旁邊聽著他們倆談話的一個女警突然說道:“他在手機上打牌倒是沒輸什么錢,不過從上個月到這個月,他給女主播陸陸續(xù)續(xù)打賞了好幾萬?!?p> “給女主播打賞?”安雅難以置信,大受打擊,傷心和委屈又被轟然升騰而起的震驚和憤怒給取代了。
她知道齊文旭經(jīng)常刷短視頻,但沒注意他看直播之類的。他居然把她省吃儉用好不容易攢下的錢都拿去打賞主播了?!
“他當真給女主播打賞了?”她心里清楚警察應(yīng)該不會騙她,但還是忍不住再次求證。
“我們查了他的支付信息,想根據(jù)這個來找他的行蹤,看到的?!迸荒樛?。
他們家那么窮,還欠了外債,他居然把僅有的積蓄拿去打賞主播!安雅氣得眼前發(fā)黑,差點兒當場暈倒。
“喂,你沒事吧?”警察見勢不對,趕緊把她扶住。女警給她倒了一杯溫水,問她要不要送她去醫(yī)院。
安雅搖了搖頭,心酸的眼淚終于掛不住,滾落了出來。
這段時間她一直提心吊膽,但都是害怕居多,從來沒有哪一刻像現(xiàn)在這么憤怒。齊文旭真是太過分了,太過分了!
兩個警察緊急到一旁磋商。
“我覺得齊文旭就算是當真失蹤,這件事也跟安雅沒關(guān)系,你看她的模樣不像是裝的,她根本什么都不知道,估計平時在家里也就是一個不敢反抗的受氣包,不然怎么可能會帶著孩子去跳河?”女警站在女人的角度,做出自己的分析。
男警察沒說話,兀自沉思著。
女警繼續(xù)說:“根據(jù)我們查看過的道路監(jiān)控,齊文旭應(yīng)該就是10號那天失蹤的,那兩天安雅的行程很明確,不是在家里就是在上班或者是在兩點一線的路上,就算齊文旭是失蹤,她也沒有時間去把他弄失蹤,更何況,我們現(xiàn)在還不能確定齊文旭究竟是失蹤了還是自己藏起來了。我覺得他多半就是錢花光了,債主催還錢,自己干脆把手機扔了躲了?!?p> 她的話不是沒有道理。
不過,有些事,還是要再確認一下,比如說這個崔哥。
在安雅離開之前,男警察對她說:“如果齊文旭聯(lián)系你們,請告訴我們一聲。”
安雅剛哭了一場,心情還沒有平復,聽到警察的話,沉默了好一會兒才點了點頭。
她這個模樣沒法兒直接回公司,只能先找了個商場,買了冰棍兒緊急冰敷紅腫的眼睛的臉,又在化妝品店用試用裝畫了個妝,照鏡子覺得別人應(yīng)該看不出來她有哭過,才回公司繼續(xù)上班。
公司里每個人都在忙著自己的事,沒有人注意到她的異樣。
下班回到家,安雅發(fā)現(xiàn)孫玉蘭今天沒有做飯,問正在玩奶奶手機的兒子:“你吃飯了嗎?”
邊說,邊把手機從他手中抽了。
她平時不讓兒子看太長時間的手機,跟婆婆說過很多次,讓她不要把手機給一迪看,但婆婆經(jīng)常為了省事,把手機給他。
齊一迪立即吵鬧起來,要把手機搶回去。
安雅不給他,“我問你吃飯了嗎?”
“奶奶說她不想做飯,給我買了蛋糕?!饼R一迪吼叫:“把手機給我!”還生氣地在安雅腿上重重地拍了兩下。
安雅就討厭他打人這個習慣,順手就抓著他的手,啪啪打了兩下。
齊一迪開始哭。
齊文旭失蹤這些天,齊一迪害怕的人不在家,他的膽子也漸漸大起來,雖然還是不如以前那么活潑,但小脾氣已經(jīng)恢復了。
安雅不想慣著他。
她心里本來就煩,一想到婆婆還要作妖,心里就更是煩躁。她忍了忍,給孫玉蘭找了個借口,說不定是她身體不舒服,不想做飯。
她去孫玉蘭的臥室,敲了敲敞開的門,和聲和氣地問:“媽,你是不是哪兒不舒服?”
孫玉蘭側(cè)躺在床上,背對著她,“我心里不舒服,這么多天了,文旭一點兒消息都沒有,我一想到他就吃不下飯,你還吃得下去,我看你一點兒都不擔心他。一回來就打孩子,也不說出去找找他。”
她心里對安雅頗有怨言,覺得安雅要是愿意去找,說不定能把她兒子找回來,但安雅就跟個沒事人似的,就不愿意去找。
安雅壓抑了許久的怨氣突然爆發(fā)了。
她吼道:“你知不知道我辛辛苦苦存的那幾萬塊錢跑哪兒去了?齊文旭拿去打賞女主播了!”
孫玉蘭一個翻身爬起來,“什么?!什么打賞女主播?”
“就是那種衣服穿得很少的女主播!”
孫玉蘭目瞪口呆。
“都怪你,都是你養(yǎng)的好兒子,一分錢不掙,還要把家里辛辛苦苦存的錢拿到網(wǎng)上去打水漂,我上輩子究竟是造了什么孽,才攤上他這樣的男人!”安雅吼著吼著,又哭了。
孫玉蘭聽不得安雅沖她兒子身上潑臟水,“你騙人!文旭才不會做這種事!那些錢該不會是你拿去花了吧?你昨天拿回來那一大包衣服,當真是別人給你的舊衣服?你騙誰呢?我看那些衣服都很新,是你才買的吧?”
安雅氣急,“你胡說八道!我這幾年總共沒買過幾件新衣服,那些衣服很新是因為我那個朋友太有錢了,衣服只穿一兩次就不要了!你教育不好兒子,你還反過來冤枉我?”
孫玉蘭在兒子面前是慫包,在兒媳婦面前口齒伶俐得很:“我教育不好,你教育?。±显捳f得好,相夫教子,你就是沒本事,才相不好夫也教不好子,你還怪我?當初不是你要嫁給他的?我們逼你了?現(xiàn)在你看他哪兒都不對了,我看你有毛??!”
兩人大吵了一場。
齊一迪在客廳里嚎啕大哭。
孫玉蘭氣得摔門而出,到點兒了,她要去跳廣場舞,懶得和安雅吵。
安雅擦干眼淚,給自己下了碗面吃。
剛吃完,就有鄰居在鄰居群里@她:“你婆婆摔跤了,腿好像骨折了,我們不敢動她,打了120了,你在沒在家?要是在家的話趕緊下樓來看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