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誰的孩子
因為有了微弱的啼哭聲音，肖不修都忍不住回頭看過去。我也立刻探出頭去看個究竟。這場面的確特嚇人的，一床一地的血，影子抱著一個白花花血淋淋的東西正在用自己的衣袖擦拭著，白御醫(yī)忙著從自己的藥箱里翻找著瓷瓶。
怎么還真的生孩子了？
我就說嘛，剛才我摸肚子的時候，覺得一邊塌，一邊有什么東西。
居然是一個孩子。
不對，很是不對，顧夫人難道不知道自己生孩子么？她的年紀也不小了。
不對，不對，特別不對。她從谷陽縣趕過來的，傳說顧大人這么多年都沒有回去過，那這孩子是誰的？
我忽然被自己的這個想法嚇到了，愣愣地看著已經(jīng)昏過去的顧夫人。
肖不修又把我攬在了懷里，還輕輕摸了摸我的后背，低聲說道：“女人生孩子多數(shù)都很血腥，莫要多看?！?p> 此時，陳公公輕敲房門，并且說道：“白御醫(yī)，肖大人，我送熱水來了?！?p> 肖不修扯著我到了門口，一把就把我推了出去，陳一陳二在門口接住了我。他則接過了陳公公送進來的熱水，又低聲說道：“快去找個穩(wěn)婆，一定要嘴嚴，有經(jīng)驗的。附近若是沒有，就直接進宮去把玉嬤嬤拉過來，她是個中高手。但一定要快，多帶些藥過來。”
“好，我立刻去?！标惞稽c沒耽誤，直接飛上了房梁。
我還沒來得及說話，顧長茂已經(jīng)喊了起來：“發(fā)生了什么？春花，你怎么了？”
肖不修在關(guān)門之前，看了一眼顧長茂，說道：“顧大人，里面血氣污穢得很，你莫要進來。等下再說?！?p> 我有點轉(zhuǎn)不過彎來，但也明白了許多。這事情太奇怪了！肖不修把我丟出來，估計是怕我看到婦人生孩子的血腥場面，否則他不會剛才一直不肯讓我去看。現(xiàn)在他又攔著顧長茂，這說明了什么？他是不是知道了什么？
“顧大人，莫急?！蔽艺痉€(wěn)之后，也伸手去攔了顧長茂。顧長茂被肖不修的氣勢鎮(zhèn)住，也沒有急于往屋里闖。他轉(zhuǎn)過頭問我：“小七大人，我夫人怎么了？”
“哦，我也沒看見，不知道?！蔽乙矝]說謊，盡管我聽到了，但我也不能確定什么?！暗认掳?，白御醫(yī)、影子和肖大人都在呢，不會有事的?！?p> 陳一陳二站在我身邊，也在阻攔他。顧長茂只好站在門口，我干脆就與他尬聊起來，否則也真是沒什么其他轉(zhuǎn)移注意力的辦法?！澳蛉诉@次進京，我聽說是皇上特別召見的，要賜她一品誥命夫人的頭銜，還有大宅哦?！?p> “皇上抬愛?！鳖欓L茂說話很官方。
“這一次她交了不少軍糧，的確起了很大的作用，至少穩(wěn)定了軍心?！蔽乙舱媸菦]話找話，還連帶拔高。
“小七大人謬贊了。我夫人平日里也喜歡捐贈，鄉(xiāng)里鄉(xiāng)親的，也都多有照拂?！彼€在繼續(xù)客氣著。
“我聽說顧大人與夫人并非住在一起，而是分開兩地居住，平日里如何交流溝通呢？”這事情我的確是很好奇的。這男人真是情種么？但怎么能忍著與自己愛的人這么多年都不見一面呢？
“我與夫人鴻雁傳書是常常有的事情，之前我也從趁著沐休回去過?！鳖欓L茂略略低了低頭，“都這把年紀了，哪里有什么情深義重，早都已經(jīng)是融進骨血里的親人，再也無法分開的。”
這忽然說出的情話，我愣住了。這句話，還真是不太好接下去。特別是他這個年紀，居然冒出這樣一句話，我也有點懵，只好感嘆了一下：“真是羨慕了?！?p> “其實啊，這不過就是人之常情而已。”顧長茂嘆息了一聲，“我與春花夫妻多年，聚少離多，但始終情分都在。這么多年，我也沒有納妾，一是不想，二也是沒有那個精力。每日里為皇上做事情，也是一件很令人有成就感的事情。很多人都羨慕我，覺得我的夫人如此通透，也得到了皇上的嘉獎，說是丑妻旺夫。但其實，在我心中她不丑，是最好的女人。”
“是是是。”我又不知道怎么說了，只好繼續(xù)點點頭?！八趺春鋈痪筒×四兀俊?p> “這事情我也不是很清楚。之前，皇上讓她進京來，她還問我要不要帶些特產(chǎn)過來。但我想到她就一個人進京，多有不便，就說什么都不要帶了。她也答應(yīng)了，就雇了一輛馬車過來了?？墒牵搅思抑?，我就發(fā)現(xiàn)她的臉色很不多，整個人的狀態(tài)也不好。我覺得或許就是在路上累的，這也是急急趕路，很是辛苦。所以，我就熬了不少補藥給她。誰知道，狀態(tài)越來越差……今日清早，我發(fā)現(xiàn)她一直在冒虛汗，下身也有些紅，想著必然是有大的狀況了。我急急出門找大夫的時候，剛好遇到皇上從門口路過，沖撞了皇上的車隊……”
我就說嘛，皇上怎么可能知道顧長茂的夫人病了，這樣就說得通了。
“陳公公來看的？”我隨便猜了一下。
“嗯，陳公公說他略懂醫(yī)術(shù)，就先來看看?！鳖欓L茂看了一眼禁閉的房門，“他來了之后，看了看就說這事情他要去找藥，情況恐怕不太好。我也不知道我夫人到底怎么了，一時間也慌了。陳公公走了之后，肖大人過來了。不過，我夫人不讓外人靠近，我也很是著急。夫人一開始狀態(tài)還可以，但越發(fā)不太好了。幸好陳公公很快又回來了，給她吃了個藥丸，我夫人就好了些……這不，您和白御醫(yī)也趕過來了?！?p> 這說明，我們這些人的動作還都挺快的。這位陳公公陳三也是高手無疑了。
“顧大人，繼續(xù)準備熱水，還要找些烈酒！”肖不修的聲音辨不出喜怒，但明顯也沒有很高興。
“是是是?！鳖欓L茂趕緊去辦事去了，我繼續(xù)站在門口，想的問題是：這孩子會是顧長茂的么？她怎么可能不知道自己生孩子呢？
趁著再次送熱水進去的時候，肖不修讓我進去了。他的手腳還真是很麻利，此時屋子里已經(jīng)收拾干凈，站滿血污的被褥都丟在了一邊，謝春花閉著眼睛躺在床上，好像是睡著了。白御醫(yī)手里果然是包裹著一個小嬰孩，非常非常小，氣息也非常微弱。
“肖小七，你把這孩子放在你貼身的懷里。這屋里暖和，沒關(guān)系的?！毙げ恍奚蟻砭透艺f了這么一句，我完全沒反應(yīng)過來。
“啥意思？”我不太懂。
白御醫(yī)走過來，把小孩子放在我的手中?！耙呀?jīng)洗干凈了，能不能活，就看能不能過的了今晚了。他娘親這個狀態(tài)肯定不能抱了，你好歹也是個小姑娘，暖暖香香的，給這個小孩子一些熱度。等下，我去沖一點米糊和羊奶，試著喂一下?！?p> “啊？”我扎著雙手，有點害怕。
肖不修還真是挺不客氣的，直接就把我的棉襖脫掉了，并且讓我坐了下來?！靶ば∑撸@法子我也是在醫(yī)書上看到的，怎么也是要試一試的。這事情比較復雜，我也沒有任何頭緒，只能等顧夫人醒了之后再說了。”
“哦?！蔽夷茉趺崔k呢？我只好直接解開了自己的衣襟，把這個光溜溜的小孩子塞在了自己的肚子上，然后又籠上了衣服，肖不修立刻給我披了一個大棉被，但露了一個口子，讓這小孩子能夠呼吸。
慢慢的，這小孩子的身體從冰涼的到溫熱的，我都能夠感覺到他的呼吸起伏。這事情還真是挺奇妙的，他居然和我有統(tǒng)一的頻次呼吸，我肚子里若是有一點點響動，他的耳朵還會動一下?！按笕耍糜腥?，這孩子還在動?！?p> “肖小七，抱好了?！毙げ恍蘅扌Σ坏茫麤]好意思往我的被子里看，“辛苦你了。等下穩(wěn)婆或者玉嬤嬤過來，讓他們想辦法?！?p> “好的好的?！蔽易锰貏e穩(wěn)重，都不敢動。這小孩子也很小，像一只小貓一樣，“應(yīng)該能活吧？”
“應(yīng)該可以?！卑子t(yī)給謝春花又掖了掖被角，才走了過來，然后壓低了聲音說道：“這事情很是奇怪，按道理說，如果見紅成這個樣子，應(yīng)該早就生了。但是，這位顧夫人居然還撐了這么久。問題是，顧大人似乎不知道自己妻子懷孕了，還給她喝了大補的湯藥，幸好沒有喝多少，這可是極為兇險的事情。這是想要了她的性命？還真的是不知道呢？”
“殺人未遂？”我的耳朵都豎了起來。
“也不能這么說，只是很奇怪而已?！卑子t(yī)找了塊帕子擦了擦手，也坐了下來，“的確很是兇險，要不是有影子的那個止血藥，肯定就是大出血死了。這孩子也差點就憋死了，臍帶繞頸也有一段時間了，所以才生不下來?！?p> “那也不對吧，我記得之前她的肚子癟了一塊，是不是已經(jīng)生了一個？”我的確沒經(jīng)驗，只能隨口瞎說。結(jié)果，白御醫(yī)瞪大了眼睛看著我，“真有可能！”
“我猜的我猜的?！边@事情鬧的，到底怎么回事？我舔了舔嘴唇，感覺到懷里的小孩子又拱了拱身子。
“肖小七，抱不動告訴我一聲，別硬撐。”肖不修也坐到了我的身邊，還替我緊了緊身上的棉被。
“還好還好。”雖然剛才慌張了一下，但現(xiàn)在已經(jīng)鎮(zhèn)定下來?！斑@個法子我聽人說過，說是不足月的小孩子可以用這個方法，但是要喂人奶的?！?p> “你這都瞎聽了什么？”肖不修又皺眉，還靠近了我一些。
“哎，我這不是就愛聽八卦么？”我嘿嘿笑著，我的確想起來，隅月庵里的香客們有說過類似的事情，庵主暮嚴師父還去幫過忙，回來之后還對我說：“李小滿，要對你的母親好一點，每個女人生產(chǎn)的時候，都是九死一生，都是用命來換自己孩子的性命?！?p> 等到我的手臂酸的不行的時候，陳公公拽著玉嬤嬤沖了進來，身后還有南廠侍衛(wèi)帶著就幾個老嬤嬤。白御醫(yī)和肖不修都松了口氣，往后站了站。玉嬤嬤很久沒有見到我了，乍一看我這幅模樣也有點不知所措，甚至脫口而出：“小祖宗，你怎么生孩子了？”
“瞎說，不是我?！蔽亿s緊搖頭，“快去瞅瞅，是顧夫人的孩子。”
玉嬤嬤揮揮手，讓一個老嬤嬤去看了顧夫人，她則從我的懷里把小孩子掏了出來，放在軟墊子上，渾身上下摸了起來?！暗故莻€足月的孩子，只是身體弱了些，憋得有些久了，不知道以后是不是個傻的?！?p> “別呀？”我系好衣服，肖不修把棉被從我身上拿走。
“就生了這么一個？”那個老嬤嬤回頭問白御醫(yī)，白御醫(yī)點了點頭?！斑@就怪了，這個肚子可不像是就懷了這么一個的大小，并且身體好，才挺了這么久。人目前沒事，但需要日后好好調(diào)理才行，可不能在月子里落下病?！?p> 肖不修聽到這話，臉都皺巴到了一起?！坝駤邒?，白御醫(yī)，你們在這里照看一下，肖小七，你跟我出去，我們要去問問顧大人，到底是怎么回事？”
“哦?！蔽伊⒖叹驼玖似饋?，低聲對肖不修說：“你是不是也有懷疑？”
“你懷疑什么？”肖不修看著我。
“這顧夫人和顧大人都有問題，很大的問題?！?p> “比如？”肖不修這表情，還瞇起了眼睛。
“哎呀，常年兩地分居，現(xiàn)在搞出了一個孩子，還鬧得皇上都知道了，動用了御醫(yī)院和玉嬤嬤他們，當然還有南廠的人。這事情還不夠奇怪么？都已經(jīng)很精彩了好不好？我現(xiàn)在極度懷疑，這個顧夫人有問題！”
“什么問題？你想說什么？分居兩地，這兩人就不能有孩子么？”肖不修低頭看著我，我看到他臉上還臟了一點點，就忍不住用手去摸他的臉。結(jié)果，手還沒有碰到他的臉，他就抓住了我的胳膊，“肖小七，不要亂動?！?p> “是是是，不動。你自己擦擦，臟了一點點?！蔽液苁怯懞玫匦α艘幌隆?p> “這事情莫要驚動任何人，你要知道，這位顧夫人即將被封為一品誥命夫人，如果按照往常的循例，顧大人也會榮升為一品大員，這兩人的身份提升，事情就會變得不一樣了。如果，這其中出了什么岔子，恐怕就很不好收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