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五章：曲終
一陣劇痛傳來，喚醒沉睡許久的意識。
男人的雙眼猛然睜開，映入眼簾的便是足以反射光芒的透明玻璃窗，視線模糊的他緩緩甩頭，周圍環(huán)境逐漸清晰。
依然是一塵不染的空白房間，空無一物，只有男人躺在地上，萬眾矚目。
男人緩緩爬起，視野卻比往常低了許多。他有些疑惑，左右環(huán)顧，自己像是只爬行動物，與地面近在咫尺，微微低頭便能親吻銀白金屬鑄成的冰涼地面。
男人忽然意識到什么，猛然低頭，他紫色的瞳孔猛然擴(kuò)張，丑惡的臉龐因驚恐變得猙獰可怖。他大吼一聲，喉嚨里釋放出的不是熟悉的男人嗓音，而是攝人心魄的蠻荒咆哮。
他……或者說它，在瘋狂地扭動中忽然發(fā)現(xiàn)背后的巨大立窗，它顫抖著轉(zhuǎn)過身去，難以置信地注視著鏡中陌生的軀體。
不安、惶恐與憤怒貫穿胸膛，它張開血盆大口，背部的赤炎凝聚紅色熔流，頃刻間將眼前明鏡擊得粉碎。
負(fù)面情緒如洪水潮流般涌向械零，將其吞沒。隨著巨獸狀若瘋狂地撞擊墻面，他的意識也從那具痛苦的身軀中脫離而出?？吹竭@里，少年回憶起先前那黑色舞臺上，先后令人不明所以的兩幕，心中懷揣一輪明鏡。
他嘆了口氣，回味著男人心中的悲愴與瘋狂，一言不發(fā)。
黑霧籠罩中，械零已然知曉，他被未知力量影響，來到狂鼠的記憶海洋，以虛無的意識參與進(jìn)他的后半生，經(jīng)歷那場堪比噩夢的痛苦改造。
不知何時，空白的房間被黑色濃霧由外向內(nèi)緩緩包裹，械零再次徜徉在黑色顆粒群中，但此刻故地重游，他再看向這蘊(yùn)藏在空間中的無垠黑霧，心中感受卻遠(yuǎn)不可同先前而語。
“你們……都是他流下的淚嗎？”械零拂起一片顆粒群，嘴中呢喃。
感傷的情緒逐漸褪去，械零環(huán)顧四周，縱使心中對狂鼠的經(jīng)歷充滿同情，但他的生活仍未結(jié)束。
他不能一直被困在這片空間。
似是感受到械零的渴求，黑色空間中，一道灰白人影由無數(shù)顆粒構(gòu)成，浮現(xiàn)于少年身前。械零雙目一凝，雙腿已悄然繃緊，做好隨時逃離的準(zhǔn)備。
灰白人影由虛轉(zhuǎn)實，看清對方面貌的少年雙眉微揚(yáng)，輕吐一口氣，逃離的念頭卻已消散。
那男人生得俊朗高挑，黑色短發(fā)下，成熟的臉龐顯得穩(wěn)重且莊嚴(yán)，給人極大的安全感，似乎只要他站在身旁，無論眼前困難多么艱險，心中都被堅定信念所包裹，不安與恐懼再難影響自身。
“謝謝你?！彼剖窃S久未曾開口，男人的聲音沙啞，稱不上好聽。他對自己的嗓音明顯有些驚訝，呆呆地站在原地，良久方才釋然一笑。
械零沉默許久，終是搖了搖頭，他并不覺得自己幫助到了男人，畢竟，無論如何，都是他親手殺死了對方。
似是感受到械零心中所想，男人再次開口，逐漸適應(yīng)的他聲音聽上去渾厚許多，頗有些成年人沉穩(wěn)有力的感覺。
“你無需為我的死亡而感傷?！彼D(zhuǎn)頭仰望，“從被他們改造的那一刻起，我的意識便被迫進(jìn)入那副丑惡的身軀，陷入永無止境的魔弗態(tài)。而我卻對自己的行為無能為力，只能靜靜地看著它在一次又一次的瘋狂中墮入無邊黑暗?！?p> 男人的臉上顯出些許悲傷，他向前兩步，來到械零身前。突入起來的舉動讓少年下意識地后躍兩步，臉上雖然毫無表情，但舉動間充滿戒備。
被械零的舉動弄地一愣，男人很快反應(yīng)過來，他苦笑著搖了搖頭，道：“我沒有惡意，只是想告訴你我最后的愿望?！?p> 見械零并無移動的意思，他緩緩向前，一步步逼近少年。
“我的愿望是……”
他仰天思索的雙眼突然閃過攝人心魄的寒光，始終背在身后的左手猛然竄出，銀色利爪咆哮著劈向械零。
電光火石間，少年雙腿發(fā)力，如獵豹般后退兩步，險之又險地躲過男人的攻擊。
“哼哼……不錯嘛，這都能發(fā)現(xiàn)?！蹦腥四樕铣墒斓谋砬闊熛粕?，取而代之的則是猙獰與瘋狂，他伸出紅色舌頭輕輕舔舐手上鋒銳的銀爪，黑色的眼中已被無盡的紫色吞沒。
少年并不答話，冰冷的瞳孔死死盯著眼前的男人，神情戒備。
“你不用這么緊張，”男人邪魅一笑，“剛才只是和你鬧著玩，可別太介意?！?p> 他再次向前一步，紫色瞳孔與械零緊緊對視，良久，他才直起身子，若有所思地點點頭。
“真是一幅好皮囊啊……”男人咂咂嘴，臉上顯出愉悅的神色。他看著械零愈發(fā)冰冷的表情，瞳孔中的紫光愈發(fā)強(qiáng)盛。
“不過……這副皮囊馬上就屬于我了！”他猛然躍起，病態(tài)的瘋狂讓他全無原本俊朗的模樣，舉目間甚至看到刑月狂鼠的些許影子。
少年側(cè)身跳躍，閃過男人又一次攻擊，他剛一落下便抬腳側(cè)踢，將男人打了個措手不及。
可那男人好似完全沒有受到械零的影響，甚至連身體都沒有半分搖晃。趁著械零收腿后移的瞬間，他一步上前，與常人無異的右手一掌轟出，械零只覺身體一輕，便不受控制地倒飛而出。
械零跌落在地，身體卻并不疼痛，黑色空間中的顆粒流宛如水波，很好地起到緩沖作用，讓他在落地的瞬間甚至留有余力，一個鯉魚打挺便再次站起。
不等他有所準(zhǔn)備，男人再次揮舞著尖銳利爪朝其面門撲來，危急時刻，械零意念一動，竟是想要嘗試打開動態(tài)視覺，借以躲避對方攻擊。
無往而不利的動態(tài)視覺再次清晰呈現(xiàn)，械零雙眸綻放璀璨藍(lán)光，對面的男人明顯有些意外，攻擊竟也出人意料地延緩幾分，少年眼疾手快，迅速握拳擊打在對方左手腕上，男人被劇痛喚醒，忙不迭用手捂住左手，連連后退。
眼中的紫芒黯淡，突然的驚恐爬滿臉龐，男人好似感受不到手腕的陣痛，伸出右手指向械零的雙眼。
他還想說什么，可嘴巴張開，卻再無嗓音從中發(fā)出。男人的右手忽然扼住自己的脖頸，五指發(fā)力讓他猛然輕咳。
械零不明所以，但深知此刻乃是進(jìn)攻的大好時機(jī)，他大步流星，須臾間來到對方身前，右手成拳再度揮出，男人的身邊便如斷線風(fēng)箏般倒飛，“撲通”一聲掉落在地。
“咳咳……”男人松開緊握脖頸的右手，眼中的紫色幾不可察。他用手撐起半個身子，蒼白的臉上流露出慶幸與悲傷。
“趕緊……從門中離開?！蹦腥祟澏吨蚯耙恢?，械零循著軌跡驀然回首，黑色空間中，一扇白色長門無聲出現(xiàn)，少年擰眉細(xì)看，卻依然難以穿透那濃厚白光。
“快點……我支撐不住了……”男人面容猙獰，緊縮雙眉，豆大的汗珠從額頭滑落，“快走！”
雖然心中猶疑，但直覺告訴械零，眼前的男人并非逢場作戲，而是如同人格替換般，與先前截然不同。一念至此，他立刻轉(zhuǎn)身，朝白色光門飛奔而去。
望著械零逐漸遠(yuǎn)去的背影，男人釋懷一笑，清明的瞳孔被紫色逐漸蔓延，他淡然地放下雙手，認(rèn)命般躺倒在地。
“如果可以……真想再見你一次啊……”他閉上雙眼，嘴角劃過一抹笑容。
“能以人類的姿態(tài)逝去……也算不錯?！?p> 少年奔跑在黑色空間中，不知為何，自從他轉(zhuǎn)身試圖奔向白色長門，腳下的土地便逐漸晃動，雖然并無先前裂縫崩碎時顫抖劇烈，但依然給械零造成極大的影響，身邊的黑色顆粒流也仿佛知曉自己即將離去，隱隱生出幾分艱澀之意。
它們好似酷愛自由的頑皮少年，對械零戀戀不舍，一片又一片的黑色顆粒流如同孩童的手，拉起少年的白色上衣，一時間，械零好似逆水行舟，行進(jìn)間異常艱澀。
望著觸手可及的白色長門，雙腿卻是愈發(fā)吃力，隨著地面的顫抖與粘附身體的黑色顆粒殊死搏斗。他臉上古井無波，心中異常焦急，但面對眼前的困境，饒是無能為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