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竹刀客

第五十章 桂魚飯莊

竹刀客 薛府笑笑生 3056 2022-05-18 07:12:51

  另一片密林。

  傍晚炊煙升起,飯館里盡是油鹽味道。

  這是華山的半山腰,一家著名的飯館子。木牌匾上草草寫著“桂魚飯莊”四個字。

  這家店沒有小二迎客,也沒有跑堂送菜的夥計。但越是這樣,來的人就越多。

  飄香。

  香味很容易傳播到遠方,比小二們招客來得更快。

  人們只要在華山上待,就難免要到這里來打尖。

  這家店只有三個人,一個是飯莊老板,另一個是廚子,第三個是算賬的。

  一個藍袍人推開門簾,張開袖子,揮去椅上灰塵,便坐了下來。

  他低著頭,雙眼卻直直向上翻,才能看見飯館的情況。

  在他右邊一桌的是老頭和老婦人,靠窗那桌是一個乞丐,他的身后又有兩個大漢和一對夫妻,這四個人的左手側,竟有一個醉漢和一位教書先生。

  這幾個人中,很少有人說過話。

  他們絕沒有武功,太陽穴既不高凸,也沒有高手的氣息。

  醉漢閉著眼,就仿佛從未睜開過。

  教書先生很老,他時常為學生操心。

  那對夫妻并不恩愛,他們吃的是不同的兩盤肺片。

  乞丐則根本沒動過筷子,桌上是一碗紅燒獅子頭,一盤筍尖炒肉和一碟豆糕。

  藍袍人忽然開口了,道:“今天天氣不錯嘛?”

  飯莊老板從堂里走出來,笑呵呵道:“老爺來啦。”

  藍袍人頭也不抬,修理著他的指甲,道:“你知道我要吃什么。”

  老板笑道:“一盤醬牛肉,還有三壇竹葉青?!?p>  藍袍人道:“不錯,牛肉切得越薄越好?!?p>  他還是不抬頭,老板也不刻意去看他的臉。

  老頭卻轉了轉頭,盯向藍袍人。

  他的目光銳利,一眼就知道是內功深厚之人。

  老頭開口,冷冷地道:“牛肉可不是越薄越好吃的?!?p>  藍袍人一怔,仍不抬眼,修剪他的指甲。

  他的動作很慢,就是在等待老頭。

  他道:“無論怎么切都是那一塊肉,又有什么好吃不好吃之分?”

  老頭冷笑道:“你喝過酒嗎?”

  藍袍人道:“誰沒有喝過酒?”

  老頭道:“那你喝酒的時候,曾用過杯子嗎?”

  藍袍人道:“沒有,我喝酒從來就什么都不用?!?p>  老頭道:“喝酒用杯,牛肉切片,這難道不一樣嗎?”

  藍袍人擦了擦他的手,抓起一片牛肉,指甲劃開牛肉,竟又分成了更薄的兩片。

  他的指甲很尖,是用極鋒利的小刀修剪過的。

  但光有指甲還不夠。

  遠處的一對夫妻已經(jīng)看愣住了。

  藍袍人嘆道:“錢掌柜,告訴你們廚子,這肉還需更薄,更薄一點!”

  錢掌柜一驚,陪笑道:“好,好!我這就說他?!?p>  老頭喝了一口酒,又夾起來一片魚肉。

  桂魚飯莊的魚是最好吃的,有水煮魚肉、清蒸魚、紅燒魚、五香熏魚。

  而老頭吃的則是生魚,現(xiàn)殺現(xiàn)切的魚。

  他夾魚肉的時候,甚至還能動彈。

  他道:“你一滴一滴喝酒,難道和一片一片吃肉,有不同嗎?”

  藍袍人道:“你這樣喝過酒嗎?”

  老頭笑道:“我至少不是傻子。”

  藍袍人道:“哦?”

  老頭道:“人們喝酒,就是為了喝個痛快,倘若一滴一滴喝下去,如同不喝?!?p>  藍袍人道:“何必呢?”

  老頭冷笑道:“何必呢!”

  藍袍人嘆道:“我說的是,何必要喝個痛快。人生在世,能喝一杯是一杯,還在乎怎樣喝嗎?”

  老頭道:“只有你不在乎?!?p>  飯館里,除了他們兩人,剩下的還在吃菜喝酒。

  桂魚飯莊,最大的特色就是魚。

  幾乎每個人碗里都有魚,而且每一條都沒有刺。

  這并不是提前挑出去了,而是殺魚的同時,就在挑刺。

  錢掌柜精通一路“碎骨寒血掌”,一旦拍在魚身上,登時就能把魚刺震碎,同時不漏一滴魚血。

  江湖上也有類似的武功,遠比他的掌法可怕。

  所幸那樣的高手還沒來,錢掌柜挑刺的本事算得上飯館里的一流。

  于是魚身上沒有刺。

  但人呢?

  飯館里的每個人又都在給別的人挑刺,無論是牛肉的薄厚還是喝酒的容器。

  乞丐笑了,因為他現(xiàn)在沒有任何刺。

  刺就是骨頭。

  乞丐并不是真的沒有骨頭,而是可以一味地順從別人,近乎沒有骨頭的人。

  別的人,只要還想在江湖上立足,第一要有骨氣。

  于是挑刺的人就有了。

  藍袍人也在笑,他的笑比乞丐的還肆意。

  他雖一身骨頭,卻能把骨頭移到任意的地方,或者化為一灘水,或者變成粉末。

  他不是別人,正是岳靖明。

  但他忽然笑不出來了,臉色瞬間凝重下去。

  他這一笑,任何人都知道他就是岳靖明了。

  只有岳靖明不怕別人挑刺。

  斜陽,楊樹,鮮美的魚。

  屋檐上懶躺著一只花貓,靜靜吃著錢掌柜丟給它的魚。

  這里一切都很安靜,就算吃魚的時候。

  岳靖明也安靜下來。

  他怔了很久,淡淡地笑道:“我不在乎,對,我的確不在乎的。”

  老婦人忽皺眉,斜視道:“你在乎還是不在乎,并不由你,由我們?!?p>  岳靖明臉色一變,問道:“你是誰?”

  老婦人道:“我是他的人。”

  岳靖明道:“他是誰?”

  老婦人微笑道:“他是我的人?!?p>  岳靖明道:“我...”

  老婦人搶道:“你既不是他的人,也不是我的人?!?p>  岳靖明道:“我知道。”

  老婦人道:“所以你很可憐?!?p>  岳靖明道:“為什么?”

  說完這句話的時候,他已經(jīng)有些冒冷汗了。

  他現(xiàn)在才意識到,自己的臉色更加鐵青,仿佛說錯話了。

  老婦人和老頭還笑著,他們的笑很假,甚至皮肉也沒有動,只是嘴唇上下扭曲而已。

  老頭笑著道:“我很想和你握握手,年青人?!?p>  岳靖明道:“我不握?!?p>  老頭笑問:“你確定嗎?一定不后悔了?”

  岳靖明道:“一定。”

  話音剛落,老頭的手已霹靂般刺出去,正好卡在岳靖明的喉頭。

  喉嚨很脆弱,一旦被人控制,就徹底沒有希望。

  岳靖明現(xiàn)在就是。

  “咔”的一聲,關節(jié)斷裂的聲音。

  是老頭的指關節(jié)!

  岳靖明的窟窟功變化很快,把喉頭地方的穴道和經(jīng)脈移開。

  只需要移開一寸,就已是很有用了。

  老頭看著他的三根指頭,全部向外翻折,指甲卻向內折。

  岳靖明根本沒事。

  老頭也沒事,他甚至笑了笑,擦了擦嘴。

  岳靖明道:“我說過的,從來不后悔。”

  老頭微笑道:“我也沒說過我后悔了?!?p>  岳靖明道:“那你為什么不再試試?”

  老頭道:“你還想讓我試?”

  岳靖明道:“誰看到這樣一雙手,不想試試他的力量?”

  他承認,老頭的手指很有力。

  如果戳在正常人的喉嚨上,一定能將其戳穿。

  可惜岳靖明不是正常人。

  老頭嘆道:“你很快就不想了?!?p>  岳靖明道:“現(xiàn)在就試嗎?”

  老頭道:“什么時候試,我說了算。”

  岳靖明笑道:“好,我就聽你的?!?p>  昏芒,飯館里總能看見很小塵埃,反把光照了出來。

  岳靖明沒有動,老頭也沒有。

  他們兩個人手里都有酒。

  他們只喝對方手里的酒,一口接著一口,誰都沒停過。

  老頭喝完酒,把酒壺遞給岳靖明。

  岳靖明略一發(fā)怔,接過他手中酒壺時,方才發(fā)覺,這壺早空了。

  老頭所喝下去的,是氣。

  氣是喝不完的,而且氣是貫通的。

  岳靖明笑了。

  他笑容乍顯,嘴角上揚的那一刻!老頭的手已然到了他的喉頭。

  還是他的右手,還是一樣的動作。

  但不一樣的地方,就是速度。

  岳靖明還笑著,毫無感覺。

  痛苦來得太快了,以至于他的笑容還未僵硬。

  老頭也微笑著,看著岳靖明。

  他現(xiàn)在緊握著岳靖明的喉結,只要輕輕一發(fā)力,登時就能捏碎。

  岳靖明根本用不出窟窟功,至少不能挪開他的喉嚨。

  老頭笑道:“現(xiàn)在如何?”

  岳靖明笑容凝固,消逝,而后轉為痛苦。

  他一字一字地道:“大生殺手!”

  所有人都驚愕了,除了醉漢:他閉著眼。

  大生殺手并不是厲害的招數(shù),而是一種恐怖的兵刃。

  江湖上有各種手套,每一種都有極大用處,甚至砂掌功也能用砂石手套來替代。

  大生殺手就是一種手套,其威力在于手套上的血槽,只要碰到人就能放血,如果手掌握緊,血槽則自然收緊,便不再放血。

  所謂“生殺”,就是控制別人的生和死。

  老頭道:“大生殺手是猩紅顏色的,我手上可什么也沒有?!?p>  岳靖明冷冷道:“你現(xiàn)在松開我的喉嚨!”他的聲音很低沉,幾乎失聲。

  老頭松手。

  松手時,岳靖明的喉嚨已然血肉模糊。

  教書先生大驚,道:“大生殺手可是...”

  乞丐淡淡道:“是武林中最可怕的兵器?!?p>  教書先生道:“為什么是最可怕?”

  乞丐道:“最鋒利的兵器,不見得最恐怖。有的時候人會很想死,那時候就需要能片刻殺人的兵器?!?p>  教書先生皺了皺眉,縮縮手,喝酒。

  讀書人和教書人,都不愿聽見“殺人”二字。人生是最珍貴的。

  那些爾虞我詐,也不能改變這一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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