車隊行進,并不是逢城必入。
那樣太耽誤行程了。
因此基本上是過幾州,需要進行補給時才會就近進城。
當(dāng)然了,因為擔(dān)心國舅受不了路途枯燥,因此偶爾路過城池時撞上飯點,就會讓車隊仍在城外,任無涯會陪著趙隸進去,用些熱菜熱飯。
一處上縣城內(nèi)酒樓中。
趙隸、避免麻煩而換了便衣的任無涯、牛雄。
三人坐在一間包廂中吃喝。
估摸著是隔音不好,于是外間雜聲都能傳進來。
“唉,啥時候到下個上州啊?!?p> 牛雄味同嚼蠟,叼著一根雞骨頭詢問。
任無涯鄙夷一眼,沒有回答。就連趙隸都不想搭理他。
“話說這都三天了,我媳婦咋還沒回來?”
趙隸忍不住又一次詢問,“要不派人找找?”
“去哪找?”
牛雄沒有絲毫擔(dān)憂,“誰知道馬戈把小陌雪帶哪了,怎么找?”
“十三叔,你就不擔(dān)心陌雪?”
“嗨,你就放心吧。那馬戈要真是惱怒,早在那夜解開繩索時就該沖向俺了。現(xiàn)在帶著小陌雪走,估摸著就是抹不開臉,而且他也有點子傲氣,帶小陌雪走指定是得考驗一番啊,磨煉一番啊,這種事不少見。安了安了……”
“那陌雪萬一在考驗的時候受傷咋辦?”
“你以為俺小陌雪是你這般割個繩子都流二兩汗的弱雞?”
“……”
就在三人吃飯聊天時,隔壁卻傳來了一段對話。
“哼!不知道陛下怎么想的,竟然立了這么一個國后?!?p> “簡直是聞所未聞。”
“聽人說,咱這位皇后娘娘未入宮前,就是個茶樓丫鬟。這一下從丫鬟成了皇后,可不就是飛上枝頭的麻雀?”
“嘿嘿嘿,有件事你們可能不知道。聽小道消息說,這位皇后娘娘其實暗地里還做過暗門子的勾當(dāng)?!?p> “不會吧,真有這事?那她還能進宮當(dāng)皇后?”
“切,誰知道真假。不過從長安來的人說的有鼻子有眼,甚至連這位皇后娘娘身上有幾顆痣都說的繪聲繪色?!?p> “當(dāng)真丟盡咱大唐的臉面,朝臣就這么捏著鼻子認了?”
“架不住這狐媚子有手段啊……”
一言一句傳來,任無涯當(dāng)即臉色一變,看向趙隸。
只見趙隸拿著筷子的手,一臉茫然。
就是茫然。
從穿越過來到現(xiàn)在,隨著記憶逐漸融合匯聚,他有時候甚至分不清自己到底是國舅趙隸,還是銷售趙隸。
時常夢見記憶中的那個堅毅女子的臉,醒來時心里難受不多,可卻淚滿枕巾。
“他們說的是,我姐?”
茫然看向任無涯。
任無涯當(dāng)即起身,出門進了隔壁。
不多時,怒斥聲、悶擊聲、求饒聲、威脅聲、依次入耳。
拎著滴血拳頭回來,任無涯站在門口,靜靜等待。
“在小牛村,家里沒男人的女人,最容易被人欺負?!?p> “她們白日要忍受光棍漢子的調(diào)笑,受其他村婦的議論。夜里還需膽顫心驚,生怕有人闖了門……”
“可是啊……我家還有男人在啊?!?p> 怔怔起身,趙隸腦海里不斷閃現(xiàn)趙柔的面孔,“我家還有男人在?。 ?p> “我姐還有我??!”
雙眸猩紅,趙隸盯著任無涯喘著粗氣,“吊死他們,吊死他們??!”
嘴唇蠕動,可觸及其怒容,任無涯當(dāng)即只是拱手,“喏!”
再次回去,衣衫撕裂聲響。
伴隨著哭嚎骨裂聲,二樓窗戶外,一具具尸體被吊掛其上。
牛雄看著紅眼滴淚的趙隸,破天荒沒有出聲,就這么靜靜坐著。
很快,本地捕快聞訊趕來。
任無涯關(guān)上門說了幾句話,嘈雜聲止住。
偌大酒樓,再無半點聲響。
怔怔坐了不知多久,趙隸沉默起身開門。
有穿知縣官衣的人上前說話,可他理也不理,木著臉從人群中走出去。
沒去看酒樓上吊著的人,只是沉默著往城外走。
任無涯隨行在側(cè),皺眉道:“國舅,這幾人辱謗國后,殺也就殺了??赡f萬不能因其胡言亂語,擾了心智。這些流言,皆是有小人散播,為的就是壞皇后名聲……”
“很多嗎?這種話,很多嗎?”
任無涯臉色一變,垂首沉默。
“聽不見,看不見,那也就算了。既然撞見了,怎么能不管?那是我姐啊……”
“卑下懂了?!?p> 任無涯肅穆道:“接下來卑下會盡力安排,少入城池之中。避免這些污言穢語,進您耳中?!?p> “不,該進城就進城?!?p> 趙隸看向前頭城門,沙啞道:“我家有男人在,不能讓我姐受委屈?!?p> “總不能……一路殺進長安吧?”
任無涯顫聲道:“您未曾進長安就如此行事。朝中定會有人參奏您,萬一壞了在陛下心中的情分,那您……”
“那就不管不顧了?”
趙隸回頭,“任他們?nèi)枇R我姐?”
“一個兩個還好,可若是多了,您被貼上跋扈之名,就壞了您……”
“你覺得國舅這東西對我很重要?為了陌雪我能舍,為了我姐我也能?!?p> “這不是您舍不舍的問題!您這樣做就是在害皇后?!?p> 心思細膩的任無涯焦急道:“您在外名聲如何,直接影響皇后娘娘的地位。如此聽人幾句妄語就殺人,您讓陛下對您這個國舅怎么想?您讓百姓對您這個國舅怎么想?您讓那些大臣、那些官吏,讓他們怎么想?”
錯了嗎?不該這么做嗎?應(yīng)該當(dāng)個瞎子聾子,好好進長安享樂?
趙隸又茫然了。
就在這時,牛雄在旁邊瞇眼道:“知道俺進了大梁山當(dāng)上天王后第一次出山,干什么了嗎?”
“嘿,把俺家那地方的狗官殺了個精光!”
“俺娘讓他們逼得活活餓死,俺爹跟哥哥讓他們活活打死,俺妹子讓他們給賣進了窯子!”
“俺帶著弟兄,一家一家的找,一個一個的尋。什么狗屁太爺,什么狗屁的縣丞,有一個算一個,殺了他們?nèi)?,燒了他們宅子?!?p> “趙隸,你說的那句話對。我家還有男人在?!?p> “俺就是要讓他們知道,俺牛家還有俺牛雄在。”
“你甭管你姐是不是皇后,你就知道你姐是你姐,就成了?!?p> “牛雄!你這廝是在壞國舅爺前程……你知道國舅爺萬一這么一路走去,會出現(xiàn)什么事嗎?”
看著暴怒的任無涯,趙隸默了一會,沙啞道:“任大人,我要對不起你了。若覺得再跟著我會壞你前程,你可以想法子脫身。還是那句,我這村夫就知道一個道理,我家還有男人在,不能讓我姐受委屈?!?p> 見此,任無涯臉色一變,不知該說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