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漁坊正如其名,內(nèi)多魚獲海鮮,烹飪店家不知幾凡。
每日來往運(yùn)送的車馬,如龍似流水。
其縱橫街道六七,坊內(nèi)最頂尖、最為人稱道的店家,莫過于居中正街上的魚居。
內(nèi)城靠外,位置顯眼,占大屋六間,起小樓三層。
“嘗海鮮品魚味,來魚居是沒錯的?!?p> 任無涯彎身為趙隸布菜,“這里的廚子管理十分嚴(yán)格,總分刀廚、火廚、料廚,其下又有六師父、十二大徒、三十二小徒。未到規(guī)制本事,這位置寧缺不補(bǔ)。
還曾有戲言稱,這魚居后廚比那城外大營的將士還要來的嚴(yán)明?!?p> 趙隸吃上一口,頓覺鮮美滋味流轉(zhuǎn)口舌之中。
“還真不錯。不過這地界怎么看也不像個吃飯的地?!?p> 這包廂位在二層,面前卻是無墻無門,只有半身木欄相阻。唯一的進(jìn)處,只有身后厚實木門。
往下瞧去,十余位長袖美姬翩翩起舞,樂者操琴鼓弦,優(yōu)美的樂聲伴隨著美姬舞動,在典雅裝飾的襯托下,恍若人間仙境。
“國舅有所不知?!?p> 任無涯淡笑一聲,抬頭微微看向?qū)γ嫒龑影鼛?,“這魚居有三處味道滋味很足,一則自然是這桌上魚味,二則便是樓下舞姬,三則便是魚居之言,不傳外處。
此處私密,環(huán)境典雅,加之食色雙絕,因此不少達(dá)官顯貴常聚于此。
國舅若有興趣,用罷飯食后稍等至日落,便能見到投詞請美。但有好的詞句,便可請樓下順眼舞姬上前作陪。”
“倒像青樓?!?p> 趙隸笑了笑,“我倒是好奇,這魚居?xùn)|家是何等人?!?p> “這背后東家的身份也很是神秘,不曾為外人所知。不過……”
任無涯眼底顯出一抹自傲,“若國舅想知道,卑下可以查?!?p> “不必了,隨口說說而已。”
饒有興致的打量著底下舞袖美姬,“今早進(jìn)宮,我把你那三份折子給陛下瞧了?!?p> 布菜的手一頓,任無涯收手于側(cè),微微垂首。
“陛下什么都沒說,卻做了一個動作。你猜是什么?”
趙隸微微側(cè)頭,嘴角噙著一抹笑意。
任無涯小心翼翼道:“取了第二份,問右侍郎少府寺少卿案?”
少府寺,還有一個外號,叫天子內(nèi)帑。
取權(quán)先取財,如今的少府寺少卿并不是陛下親自提拔的,因此取第二份,問罪右侍郎打壓禮部,借機(jī)收少府寺才是最合常理的。
搖搖頭,趙隸給自己倒了杯酒。
不是?
任無涯一怔,擰眉再問,“第一份?陛下不欲大動干戈,意圖緩緩而治?”
如此,倒也穩(wěn)妥。
誰知趙隸繼續(xù)搖頭。
心頭一震,任無涯剛想開口,忽地耳朵一動,長身暴起幾步行至門外。
不等他發(fā)話,門外就傳來扣門聲。
“篤篤篤……”
“貴客好,三層有人為您送上一份生切吹肚魚。”
是魚居小廝?
皺眉開門,接過這盤生切后,任無涯關(guān)門回身行至桌前,抬首一掃,只見左前一間包廂,有人立在欄桿前微笑示意。
面無表情的沖其微微拱手,任無涯回身低聲道:“是齊王殿下?!?p> 趙隸抬頭去看,只見那人一襲白衫,約莫三十四歲,儒雅溫和好似謙謙君子。
回以微笑,趙隸看著桌上的生切吹肚魚,狐疑道:“很好吃嗎?”
“吹肚魚又名河豚。有大毒,味雖真美,修治失法,食之殺人”
任無涯擰眉道:“齊王這是何意?”
“哦,河豚啊?!?p> 趙隸比較惜命,兩世都聽人說河豚怎么怎么好吃,可他都不敢吃。
想不通,任無涯干脆換步,擋在趙隸面前,遮住外間視線。
“不說了,咱說正事,你想的都錯了。陛下沒有選任何一份?!?p> 趙隸懶洋洋靠在椅背上,眼神有些復(fù)雜。
都錯了?
迎著他錯愕眼神,趙隸拿起桌山三條口巾,而后在其上一一點(diǎn)了一下,隨后將其摞起來。
“三份折子,陛下一一看過后就摞在一處。只說了句讓我小心辦差?!?p> 咕咚……
任無涯咽下一口唾液。
這是打算將禮部連根拔起啊。
“臨走前,陛下讓我問問你,打算如何去辦?!?p> 歪著頭,趙隸呵呵一笑,“我倒成傳話筒了。”
天子問詢?
任無涯手心一緊,喑啞道:“收斂所有鷹羽,隱秘偵查。待所有罪證確鑿,三方齊動,從速而決。一旦走漏風(fēng)聲,給他們串聯(lián)喘息之機(jī),再想動這偌大一部,就再無念想了?!?p> “成,這么說陛下就放心了?!?p> 站起身,他懶洋洋擺手,“事就是這么個事,你瞧著辦吧?!?p> 二人離開此間,一人臉色輕松,一人臉色凝重。
而那位齊王,站在欄桿前直到他二人離開,這才溫笑道:“你說這位國舅爺跟這位任閻王,在說什么事?”
“呵呵呵,應(yīng)該說陛下想做什么事?!?p> “哦?”
齊王瞇了瞇眼,“那你說,本王這位侄子,想做什么?”
稱呼言辭,可謂大不敬。
但身后那人卻沒有絲毫反應(yīng),仍是淡笑道:“王爺,你說陛下打算從何處動手?”
“朝臣多為兩頭草,但這不重要。朝上本王有你們幾位在,足矣成大勢。他想動你們幾位誰,都不成。只是可惜,兵部尚書是你同門,卻為人固執(zhí),不肯與咱們同流合污……話說回來,咱們那位張宰相,你的恩師,到底怎么回事?
稱病也就罷了,可這一病就是這么多年?!?p> “我也不知,多次登門都被拒之門外,沒人能摸透他老人家的心思?!?p> “你說有沒有一種可能,本王這位侄子覺得張相占著位置不做事,惱怒于他了?”
“不可能。”
那人先是回絕,隨即遲疑片刻,“倒也有可能。若真如此,呵呵……那下官就要恭喜王爺了?!?p> “哈哈哈……”
齊王長笑回身,“一部尚書,當(dāng)朝大員。也用稱甚下官?”
“在王爺面前,應(yīng)該的?!?p> 這人起身,輕捻胡須。
兩人相視一眼,無聲一笑。
“對了,再坐坐?這里新來一位美人,與你暖腳如何?”
“不了,下官治下教坊司,美人早看膩了。”
“哈哈哈,禮部果真是個好差事?!?p> 禮部尚書李樂年看著面前的王爺,淡笑頷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