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內,錦繡苑。
“陛下今日真有雅興了?往日可不見您這般觀花逗魚呢。”
身為一國之母,自該當有典儀。
此刻趙柔即是在皇宮內,亦是頭戴鳳冠,身披長裙,左右瓜果侍女,身后隨行宮仆,捧尾的捧尾,撐扇的撐扇。
站在錦鯉池邊,李涇隨手灑下一把魚食,便引得一片鱗涌。
“有件事快辦好了,朕心里痛快,便給自己放個假?!?p> 背對著她,李涇溫笑回應。
抬手止住宮娥隨行,趙柔走上前賢惠一笑,“偷得浮生半日閑?!?p> “是啊,好久沒這么輕松了。”
瞧著他男人愜意的神情,趙柔癟嘴道:“陛下這么高興,為何就不讓隸隸過來?可是他辦錯什么事了?”
李涇不動聲色的瞥了眼趙柔身邊的大宮女,旋即含笑道:“國舅沒做錯什么,只是朕欲重用他,就該磨一磨他的性子。成大事者,先養(yǎng)心性?!?p> 趙柔不知道明白不明白,反正是歪歪頭想了想,旋即嘟囔道:“算了,你們男人家的事我也不懂,陛下自己看著做就是了。若是隸隸真的做錯了事,陛下該打打該罰罰,妾身絕無半句怨言?!?p> 嗯,打罰都可以,我沒怨言。
但是想殺,那就是另一回事了。
寵溺地刮了刮她的小鼻子,“去做一碗蓮子羹吧,朕念你手藝念的緊呢。”
“陛下倒也好吃?!?p> 撒嬌般說了句,趙柔美滋滋就離開。
目送她離去,李涇皮肉不動,可任誰都能察覺出來,溫潤不再,僅剩帝王威嚴。
“剛受了齊王的宴請,就立馬進宮來跟朕表忠心。”
李涇不悲不喜道:“國舅爺倒也是個明白人??稍捳f回來,他要是真明白,就不敢做出這等糊涂事來。怪不得朕說每次問及大梁山匪之事,他便吞吞吐吐,原是這樣?!?p> 旁邊曹大宦官垂眉低眼一語不發(fā),胳膊上搭著浮塵好似睡著了一般。
略感頭疼,李涇嘆息道:“不能讓皇后知道這事,可朕又該怎么做?裝聾作啞當作不知情?還是勒令他與大梁山一眾劃清界限?”
這幾問一出口,曹安良就明白了,陛下不打算懲處國舅。
說的也是,不說私情說公事,眼瞅著禮部的事要辦成了,這么好用的國舅爺,他舍得廢了?
“國舅人呢,還在等著呢?”
知道這句話是問自己,曹安良當即回應,“回陛下的話,還在等著呢?!?p> “他到有耐心?!?p> 懶洋洋走進小亭中坐下,“說說吧,他可曾想了什么理由來糊弄朕?”
“國舅爺說,他有十萬火急之事?!?p> “還有嗎?”
“事關齊王殿下。”
“哦,還有嗎?”
“別的沒再說了?!?p> 曹安良為其倒上一杯涼茶,“不過底下人回來說國舅爺看上去急得很。”
“這話他們用錢賄賂賄賂小奴才也就是了,遞話遞到你這也該止住,不該再在朕面前說出來?!?p> 端起茶杯喝了一口,“是真急還是假急?”
“真急。都急的罵娘了……”
曹安良淡定回復。
李涇卻是一口茶水好懸沒噴出來,用手帕擦了擦抬頭瞪向曹安良。
這老太監(jiān)卻一臉無辜,“底下人,就是這么說的?!?p> “這混小子站在宮門口罵娘?罵誰的娘?難不成還……”
“那倒不是。”
老太監(jiān)想了想,遲疑道:“遞上來的話老奴也聽著別扭,一會說什么瞎了眼的上帝,一會說王八生的佛祖,說什么不該讓他過來,平白讓他受這窩囊氣什么什么的?!?p> 說著,他還補充了句,“這事快傳開了,所幸目前只在宮內流傳?!?p> “在朕宮門前撒潑?怎么早沒看出來,這混小子也是個膽大包天的?!?p> 李涇氣的牙癢癢,“得了得了,說到底也是朕的國舅,這樣下去丟的不止是他的人,趕緊派人讓他滾過來。”
“遵旨。”
想著懷里潘重旦遞來的銀票,曹安良平靜回應。
……
“這日子沒法過了!”
“老子有什么錯?來你們這第一天就差點讓砍頭!”
“好不容易活下來了吧,啀,他娘的又有人要刺殺老子?!?p> “行,老子命大活了,專心辦差吧,這下又有人跳出來威脅我。”
“我心里惦記著媳婦不假,可最后還不是來這了?”
“為了啥?還不是想著咱們才是一家的?”
“得得得,我也不過了,國舅爺愛誰當誰當……這就帶媳婦回嶺南,您愛怎么著怎么著算了?!?p> 瞅著叉腰怒罵的國舅爺,潘重旦冷汗是擦了一遍又一遍。
雖然沒指名道姓,可誰不知道這是在埋怨陛下呢?
好家伙,那么大的恩寵都給你了,就不見你一次,你就敢在宮門撒潑?
“愣著干什么,讓看熱鬧的離遠點。不,都趕走?!?p> 又一次指使屬下驅趕遠處的宮娥,潘重旦苦著臉上前,“祖宗,我的親祖宗啀,怎么每次都是我當值遇上您?您就行行好,就當可憐末將吧,收了神通吧?!?p> 嘴有些干巴,趙隸氣憤難消的瞥了他一眼,張嘴還想說。
然后就看曹安良緩步走來,“國舅爺,陛下要見您?!?p> 見我了?
到嘴邊的話又咽下去,剛剛發(fā)牢騷的時候,起初聲音也不大。
可不知道怎么了,越嘟囔心里越憋屈,越說自己越起勁。
于是一個沒把住嘴,就嚷嚷起來了。
說的時候只覺得十個不忿八個不服,可現在這皇帝姐夫真要見了,他反倒心底犯怵。
跟在這老太監(jiān)身后,猶豫道:“那個……公公啊,陛下他心情怎么樣?”
前頭帶路的老太監(jiān)不自覺勾起嘴角,“心情很好,還賞花逗魚呢?!?p> 那就好……
心里松了一口氣。
然后就聽見這老太監(jiān)繼續(xù)道:“不過聽說國舅您在宮門口撒潑后,陛下不說龍顏大怒,可著實臉也是陰下來了。”
剛松下的一口氣,頓時又提了上來。
想起剛剛陛下說國舅跟大梁山關系時的話,老太監(jiān)心中頓時活泛起來。
這位國舅,失不了勢。
于是輕聲開口,“陛下聽說您是帶著夫人來長安的,還有好幾個親戚?!?p> “聽……聽說?”
“陛下龍視九州,沒有事能瞞得過陛下?!?p> 言盡于此,老太監(jiān)接下來不管趙隸怎么問,皆是沉默不語。
賣個好就是了,犯不著一字字一句句的提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