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進家門,李非就換掉了身上的西裝,將擁擠房間簡單收拾一下后,三兩口吃完漢堡,便拿著沒喝完的半瓶可樂躺到了床上。
第一次在墻內見到可樂時,他甚至懷疑這和之前根本就是同一個世界,擁有著同一款經(jīng)典的汽水。
但隨著他對妖魔和超凡力量的了解,他逐漸確定,這里完全是另一個世界。
隔壁房間的噪音經(jīng)由走廊傳進了屋內。
左邊的墻壁隨著激昂的鼓點微微震動,右邊則是女人歇斯底里的叫喊聲。
二者竟然意外地搭配起來,好像一首后現(xiàn)代樂隊的搖滾單曲。
窗外,響著一股股漱漱的河水聲。
李非一邊喝著可樂,一邊看向了窗外,路燈下,是一條湍急的河道。
河水濃稠,黢黑,浮著一層五顏六色的生活垃圾。
即便隔了這么遠,李非仍能聞到其散發(fā)出的陣陣惡臭。
這樣的河,11區(qū)里還有無數(shù)條。
據(jù)說這河發(fā)源于上城區(qū),途徑幾個區(qū)域后,水越流越黑,越流越臭。
最后到了11區(qū),便徹底淪為了惡臭的污水。
李非還聽說過,上城區(qū)的河水,清澈甜美,可供人直飲。
只可惜他這樣的人,并沒有通往上城區(qū)的資格,無法驗證傳聞真假。
而他現(xiàn)在所居住的“三河區(qū)”,正是因為被三條這樣的臭水溝圍繞而得名。
李非關上窗戶,打開了家里的唯一電器,一臺老舊的大頭電視。
屏幕上,一個面容姣好的女主持正在播報著深夜新聞:
“歡迎收看本期【高墻簡報】,下面是幾條主要消息。”
“9區(qū)發(fā)生大規(guī)模異常感染事件,安全局迅速響應...”
“10區(qū)犯罪組織‘幻火幫’發(fā)生內部沖突,造成27人死亡...”
“11區(qū)疑似有妖魔群體活動,警衛(wèi)隊已經(jīng)展開搜捕...”
“嘖...”
李非皺了皺眉,有些失望。
“今天也沒輪到我上電視啊...”
這是他半年來每天都看的新聞節(jié)目,主要播報發(fā)生在9,10,11,12這4個下城區(qū)中的重要事件。
李非對于墻內日常生活的大部分信息,都是來自這個女主持的口播。
比如,11區(qū)雖被稱為“區(qū)”,但其面積和人口都十分龐大,換算過來的話,相當于一個直轄市,雖然現(xiàn)在已經(jīng)沒有了“市”的概念。
比如,關于這個世界的科技水平,除了沒有智能手機等高科技通訊設備,其實比現(xiàn)代科技落后不了多少。
而在被老莫拉入伙后,李非就漸漸不再關心新聞,畢竟他有了一個更靠譜的信息來源。
對于安全局這邊,李非也只有最低等的信息權限,并不清楚接下來的工作安排,只知道自己的觀察期即將結束。
但他對自己的工作成果很有自信,不出意外的話,他會順利進入“對妖”,正式成為安全局的一員。
接著,便是對超凡世界更深入地探索,不斷地吞食,進化...
最后說不定還能找到“吃掉月亮”的辦法,從而完全治好自己的饑餓癥。
李非可不想半夜餓得爬起來去街上找妖魔吃,每當這種情況發(fā)生,他都是忍痛吃下幾張鈔票,挨到天亮再想辦法。
這也是他目前深陷貧困的主要原因。
夜風吹拂,在女主持機械又舒服的播報聲中,李非緩緩睡去。
...
...
夢里,他的饑餓癥又犯了。
黑暗的荒野上,皎潔的月光下,李非餓得是前胸貼住了后背。
像是一個餓了七天的難民,他只感覺自己的喉嚨直冒酸水,胃液涌起溢滿了喉嚨。
緊接著是胃痙攣,一會兒像是有圓規(guī)在其中翻滾攪動,一會兒又像是有人在用力猛踹他的腹部。
一股來自本能,也來自靈魂的進食沖動裹挾著他站起,干嘔幾聲后,他開始尋找食物。
一抬頭,李非發(fā)覺自己竟然坐在一個黃金鑄成的巨大王座上。
這王座就這么突兀的立在空曠的荒野上,而王座之下,是成群結隊的上百只妖魔。
妖魔們整齊地排成了十余條看不到盡頭的長隊,從四面八方向著王座而來。
讓李非奇怪的是,怪模怪樣的妖魔們此時竟然顯得如此規(guī)矩,既不交頭接耳,也不打鬧嬉戲。
而每一個妖魔手里,都帶著一份不一樣的美食。
李非的左手邊,是幾只半米高的黑色甲蟲,合力頂著一片翠綠色的大芭蕉。
芭蕉葉上,堆著各式水果,有石榴、鳳梨、獼猴桃,水果的顏色嬌艷欲滴,甜美的果香惹人食欲。
右手邊,是一頭身材高大的灰熊,懷里抱著一個粗糙的大石盤,里邊用木棍串著一條外焦里嫩的大烤魚,上邊撒有一層鮮紅的辣椒,冒著絲絲辣氣。
而李非的腳下,則站著一個兔頭人身的矮小妖魔,擁有一半人型的它,似乎努力學著人類的樣子,用青草打成領結,穿著樹葉做成的衣服,看起來怪異又滑稽。
兔人站得筆直,端著一個鑲金邊的大瓷盤,中間擺著一只紅褐色的蜂蜜烤雞,發(fā)著誘人的香味。
“咕嘟...”
李非咽了一大口唾沫,也管不得這怪異的情況了,抓起烤雞咬了下去。
刷了蜂蜜的雞皮被烤的又脆又香,雞肉則是細膩緊實,一口下去,汁水四溢。
李非三兩口便把烤雞啃了個精光,但奇怪的是,那強烈的饑餓感竟然一點兒也沒有得到緩解。
兔人見狀,鞠一躬后退了下去,而后其余幾份美食不停歇地遞到了李非面前。
李非抓起食物就往嘴里塞去,幾個回合下來,轉眼間就吃空了十幾個盤子,但那饑餓感卻不減反增。
這感覺就像一個挨了幾天餓的乞丐,隔著玻璃窗看到了一大桌熱氣騰騰的美食,急得是跺腳又砸窗。
又吃了幾大盤后,李非甚至慢慢發(fā)覺,自己連食物的味道也嘗不出了。
每次進食,都像在咀嚼和吞下一塊塊蠟燭,逐漸泛起了惡心。
情急之下,他忽然不由自主地伸出手,抓起一只剛排到自己腳下的野豬妖,一口咬了下去。
這一次,豬油的香味混合著山間的野果香,沖刷著李非的鼻腔。
細膩的油脂在齒縫間迸裂開來,口腔里彌漫著讓人目眩的纏綿快感。
“好吃!”
李非不住發(fā)出驚嘆,他從來沒有吃過這么好吃的東西。
這一瞬間他覺悟到,自己曾經(jīng)吃過的所有食物都是那么寡淡,像是吃了半輩子沾滿黃土的石頭。
“不對...有哪里不對...”
李非驚覺異樣。
在群妖或驚恐或憤怒的眼神中,他望向了自己手中那還剩半截的野豬...
那輕松握住半截野豬的手掌,哪里還是他自己的手掌,赫然是一只巨大的紅色蛙蹼!
李非不可思議地盯著自己的手,用力張了張手指,指間傳來的連接感提醒著他,這蛙蹼確實屬于自己。
再低頭一看,此時的他全身覆蓋著紅黑相間的花紋,肚皮是魚白色的,因為肥胖而高高鼓起,將下邊的腳遮了個嚴嚴實實。
李非轉過頭來,看向自己所坐的王座,泛著金光的鏡面上映出了一張完全陌生的...
蛤蟆的臉...
“蛤?。?!”
李非一驚,隨后猛然醒覺過來。
原來我在做夢。
沒錯,這是夢…
一個半年來隔三差五就會重復一次的詭異夢境。
夢里,李非化身成一頭巨大的紅色蛤蟆,在荒野上吞吃著群妖的供奉,而當美食逐漸無法滿足其胃口時,他就會開始吞吃妖魔。
而夢每次到做到這里,都會戛然而止。
“好香?”
半夢半醒中,李非突然聞到一陣香味。
妖魔的香味。
這味道他再熟悉不過,不等身體完全蘇醒,他就猛地翻身從床上坐起,身上的每一塊肌肉都緊繃起來,隨時都能彈射而起。
揉了揉疲倦的雙眼,看向漆黑無光的屋內,在人狼眼的加持下,李非很快確認了屋內并無異樣。
奇怪的是,隔壁的噪音竟然全部消失了。
整棟樓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靜。
而窗外本該徹夜長亮的路燈,此時竟然沒有一點光亮照進屋內。
李非起身來到窗前,發(fā)現(xiàn)窗口被一種黑色的霧氣封了個嚴嚴實實,伸手摸上去,冰冷黏滑,那霧氣又仿佛像是某種粘稠的液體,翻滾涌動起來。
他伸出一指,刺進黑霧,沒入兩個指節(jié)后,便再也無法深入。
“某種結界嗎?”
李非轉身,來到門前,吸了吸鼻子,那股妖魔的氣味就是從門后傳來的。
這味道讓他亢奮起來,身子微微顫動,血液在全身奔涌流動著。
麻利地穿上襯衫和西裝后,李非對著鏡子將衣服的褶皺全部理好,又系上了一根領帶。
這是他的一點小癖好:工作時,永遠著裝得體。
李非對著鏡子里整潔干練的自己,滿意地點點頭,露出一個職業(yè)的微笑。
雖然不知道這些妖魔為何此時出現(xiàn)在公寓里,不過李非并不抗拒,畢竟自己的胃口實在太好,既然有送上門的宵夜,吃了便是。
李非蹬上一雙皮鞋,拉開房門,步入了黑暗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