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不好意思地笑了笑,似乎為自己的捉弄而感到抱歉,他來到陸云飛身后,將輪椅推動到某個座位的旁邊,然后撥開上面的盒子,坐了下來。
“你可終于來了!”
男人握住陸云飛的手,迫不及待表達著自己的思念,好像二人是失聯(lián)多年的老友,終于在這里重聚。
與之相對的,一股深入骨髓的寒冷從陸云飛手掌襲來,他掙脫男人的手,保持距離看向?qū)Ψ健?p> 陸云飛看不清楚他的模樣,男人的臉很模糊,大概掛著一種怪異的微笑。
他只感覺視線中臉龐在不斷變化,無數(shù)張陌生的面孔在其臉上交替閃動,轉(zhuǎn)瞬即逝,一直沒能定型。
而且,男人的聲音也極其中性化,其中似乎重疊著成千上萬人的嗓音,讓人捉摸不透。
見陸云飛因此而神經(jīng)緊繃,男人貼心地將臉固定下來,身材、衣服也隨之發(fā)生變動,一個熟悉的身影變化出來。
陸云飛并不陌生,那是他的助理許雯。
“怎么樣,有沒有好些,你們見面的次數(shù)很多?!?p> ‘許雯’試探著問道,不等陸云飛反應(yīng),她又變成了老莫的樣子。
“那這個呢?你們曾經(jīng)是搭檔,對吧?”
‘老莫’伸出手,繞過輪椅搭在了陸云飛的肩膀上,顯得二人很是親密,而這樣的親密,卻只給陸云飛帶去一陣惡心。
‘老莫’敏銳地察覺到了這一點,并不介意,而是重新變回了原來的模樣,一個穿著睡衣的男人。
陸云飛一秒鐘也不想多待,便開門見山說道:“我這次來,是為了...”
“我知道我知道,你們還特地開了個會,我都知道。”
男人似乎為陸云飛缺失的寒暄感到不滿,搶斷了他的問題。
接著,他手一揮,熒幕上的電影暫停下來,畫面停格在一座宏偉的教堂里,幾個穿著西裝的人正舉著槍互相射擊,槍林彈雨之間,點綴著幾只振翅而飛的白鴿。
“好吧,我們直接開始。你們的叫法是什么來著...染妖者,一個你們從沒見過的染妖者出現(xiàn)了?!?p> 男人繼續(xù)自顧自說著,他的語氣很隨和,卻不自覺地散發(fā)出一種強烈的威壓。
“名字我沒記錯的話,應(yīng)該叫李非,現(xiàn)在正處在你的管轄范圍。”
陸云飛點點頭,對于男人知道這些信息,他并不感到意外,這種事情,對其來說算不上什么。
“對于他特殊的情況,我想知道其中的原因。”陸云飛問道。
“這個嘛...就得說到你們口中的‘染妖者’了?!?p> “其實,你們只猜對了一半,在我們的世界里,他們還有另一個名字,‘寄宿者’。”
“他們身體里的,不是什么病毒,而是住著一只妖魔,實打?qū)嵉?,活生生的妖魔?!?p> 男人強調(diào)道,耐心地為陸云飛解釋著。
“所以,你能明白吧,染妖者之所以會失控,就是因為被體內(nèi)的妖魔占據(jù)了身體?!?p> “而至于李非嘛,我已經(jīng)看過了,有趣的是,他很可能是我的...”
“兄弟?!?p> 聽到這里,陸云飛臉上浮現(xiàn)出難以掩飾的驚訝。
在他的認知里,妖魔被分為了幾個檔次,其中包括生物化身的,物品化身的,五花八門,品類繁多。
而作為一個高等級契約者,陸云飛能感覺到,眼前的男人,雖然暫時還不清楚其來頭,不過毫無疑問,他和自己之前見過聽過的所有妖魔都不一樣。
這種不同,并不是以外貌、等級作為判斷標(biāo)準(zhǔn),而是從根源上,他就是絕對獨一無二的存在。
而現(xiàn)在男人說李非是他的兄弟...
“不過,我也不是很確定,畢竟我和他們早就斷了聯(lián)系?!?p> 男人有些猶豫。
“你知道吧,其實我挺孤僻的,我住進這里,就是為了躲避俗世的聒噪。要形容的話,就是兩耳不聽窗邊事...還是兩耳不聞窗外事?”
男人說話間,常常停下來回想合適的詞句,他學(xué)會人類的語言沒多久,使用起來并不熟練。
“不過,你不用擔(dān)心,我這位兄弟的愛好很特殊,就算在我們之中,也可以稱得上...”
“那個詞怎么說來著...離經(jīng)叛道?特立獨行?”
“算了,總之,你可以放心,我的兄弟就算想從他身體里出來透透氣,攻擊的目標(biāo)也只會是妖魔?!?p> 短暫停頓后,好像忽然想起什么,男人臉色一轉(zhuǎn),又故作遺憾地說道:
“只不過嘛,他可不像我這么溫文爾雅,如果有不長眼的擋在他和妖魔中間,無論是房子還是人,甚至是你們的‘墻壁’,他都會摧毀殆盡?!?p> “這一點,你們可要注意咯?!?p> 男人說完,發(fā)出幸災(zāi)樂禍的笑聲,似乎在期待著類似的場面發(fā)生。
接著,陸云飛陷入了短暫的沉思,巨大的信息量將他的思緒擾亂,不過很快,他便反應(yīng)過來,回到明亮的辦公室里做打算,才是當(dāng)下最明智的選擇。
“哦,對了。”
男人回憶起得到的一些消息,提醒著陸云飛。
“你好像已經(jīng)知道了,不過我還是要提一句,‘他們’回來了?!?p> 陸云飛點點頭,他當(dāng)然知道,那群人八年前差點就將安全局擊垮,在犧牲了數(shù)以千計的契約者后,他們才堪堪熬過了那一戰(zhàn)。
而諷刺的是,眼前這個被關(guān)在地底的男人,竟然還是他們當(dāng)時最大的助力,如果沒有他,或許某個城區(qū)里,上千萬的人口已經(jīng)淪為妖魔的口糧。
盡管,這是安全局獻上沉痛祭品后換來的幫助,但當(dāng)時的情況別無選擇,他們只能舍小取大了。
“話說在前頭,這一次我可不會幫你們了,參與這種俗世的斗爭,有違我的本心?!?p> 男人正色道,然后漆黑的眼珠一轉(zhuǎn),又露出了貪婪的表情。
“不過,要是你們能付出更高的代價,我也可以考慮考慮?!?p> 陸云飛臉色鐵青,差點陷入慘痛回憶的泥沼,他甩了甩頭,振作精神,現(xiàn)在他已經(jīng)得到了自己想要的信息,便按照慣例問起:
“好了,我的問題問完了,你可以拿走相應(yīng)的‘代價’?!?p> 一旁的男人后退半步,吃驚地瞪大了雙眼,傷心欲絕地訴說著:
“代價?你覺得我會找你要代價?以我們兩個的關(guān)系,根本不需要那種東西!”
男人的表演十分自然,讓人分不清這是虛偽還是真誠,接著他壓低了聲音說道:
“況且,你早就給過了,對吧,我最好的朋友,陸先生。”
男人鬼魅般貼近陸云飛,再次搭上他的肩膀,在他耳邊輕聲說著。
“如果你一定要給的話...”
“那你的代價就是好好活著,然后度過精彩的一生!”
“因為,他們實在是太無聊了,他們之中最有趣的,也趕不上你的一根腳趾頭!”
男人指著房間里的一盒盒膠卷,唾棄地大聲叫罵著,聲音從牙縫中擠出,因為憤怒而青筋暴起。
好像那里頭不是什么膠卷,而是裝著一個個討厭的人。
喜怒無常的男人瘋癲起來,仿佛連周圍的空氣都扭曲了,陸云飛感覺自己的呼吸急促起來,似乎受到了對方的影響。
瘋狂又怪異的笑聲回蕩在影院里,沖擊著陸云飛的神智,他不再猶豫,奮力地推動輪椅,頭也不回地離開了這里。
在陸云飛走后,男人瞬間恢復(fù)了原本的模樣,就像一個穿著睡衣的,普普通通的電影愛好者。
他從懷里掏出一個盒子,上邊寫著的不是電影名,而是一個人名。
“陸云飛?!?p> 男人滿意地念著上面的名字,不斷用手摩挲著盒子的外殼,這是他眾多藏品中最珍貴的那幾個。
接著,他再次爆發(fā)出得意的笑聲,兀自不斷拍手,嘴里說著贊美的話,情緒激動之下,連人類的外殼都快要破裂,仿佛有什么恐怖的真相,就要從他體內(nèi)破出。
邪惡的聲音回蕩在房間里,那些散落的盒子受到驚嚇一般,紛紛顫抖起來,它們扭動著試圖逃離,卻被一股無法抗拒的力量禁錮在了這里。
直到永遠。